上卷:天涯客此行, 仗剑江湖旅  第三十三章 波涛暗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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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明日山庄大大敞开了门口,如往常一般白衣翩飞的司南若叶身后,四个一身劲装黑衣的男人整齐地列于左右。天、玄、地、黄。
    这四个人,乃是刚刚加入山庄暗卫队伍的新手。“走吧。”司南若叶低低吐出一句。在他身后有千丝万束的熹微晨光正从云缝顶中倾泄而出,耀尽千山叠翠。
    而这时的山庄之内,正有一双人在棋盘中打发着时光。穆轻舟的手里拿着一粒白子,寻思琢磨,手起又放下,似是进退维谷举步艰难。
    “以你的头脑,还没解出?”
    摇摇头,笑得凉淡如水,他轻声咳嗽:“堂主布的珍珑棋局,步步精妙绝伦,这一时半刻要解出,我怕是不行了。”
    池边的杨柳在风中摇曳生姿,随风而起数朵轻盈的飘絮晃悠着,不间断地往翠亭中飞去。
    “想起当年,我的棋艺还是你教的……而今都过了那么久了。”
    “而今你的技艺早就超越了我……”穆轻舟微笑着将棋放下:“一直以来,堂主的成长和变化之快,叫我很是吃惊呢。”
    “是么,我倒常在闲暇之时研究这个东西。”远站着的顾如念沉声脱口:“略观围棋,法于用兵;三尺之局,为战斗场。”
    出手点了点棋盘,盘上的黑白云子们应声一颤。顾如念道:“你看这棋局,一方棋子为我所用,它们的价值就是为我扫尽一切对立,拥我为上;我用它们设局,用它们布下陷阱,用它们迷惑对手,最后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种感觉很好,不是么?”
    “堂主……”
    “轻舟,眼下就是武林大会前夕,等唐门一事了结,我会与司南若叶一同前去……你的身体不便就不要随我们颠簸了,这段时间,堂内的大小事都要多劳烦你……”
    穆轻舟看着那个在亭前翩然傲立一身华装的人。只一眼,眼中显尽了无限荒凉萧瑟。
    “堂主说什么,属下就做什么,属下……永远会陪在堂主身边。”最后他垂下眼眸,那眼中之色的无边无尽的落寞被缕缕发丝遮掩了去……
    “你能懂我,那便是最好。”
    “我怎会不懂你……”望着那个人远远离去的背影,他低低喃吟着这句话,像是给自己听,复杂的情绪几乎是要破胸而出。
    “咳咳……”
    翠亭中坐着的人仍是静默地坐着,惨白病态的脸色突然浮起怪异的潮红。棋桌上光洁无比的黑子倒影出了他此刻的面容。他举起消瘦的手腕,指尖触上头上的发,冷风吹着长袖,有一束花白滑进了手中,几年前还是乌黑的青丝,没想到如今已染上霜色……
    他迟迟合上眼,拔下那缕碍眼的头发,将花白的发丝在手里攥紧。
    如念。
    ……我的时日无多……可我还有那么多未来得为你及做!
    一路的相伴那么久远,我甚至可以接受包容你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缺陷,这到底是为何莫非你真的不懂?!
    ……还是,你根本就不愿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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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线昏暗的石屋里,彦青辞手下正专注万分地施着针。小脸紧绷,额角的汗水滑落在了衣襟里面。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瓷瓶,将药粉涂在银针针尖上。
    赤身平躺在石桌上的人紧闭着双眼,在施诊前,彦青辞为避免其随时发狂用针封住他的脉穴,让他暂时处于昏睡的状态,如此方便行诊。尽管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医者仁心,他知明之可贵。
    神庭、上星、百汇……
    彦青辞的指顺着那人的头顶一路仔细地摸索下来……然后猛地停住!
    那是一根针尖微小的针头!
    风府穴之后是哑门……绝对错不了,这两处脑后的大穴全部被银针所封住了!……居然用银针封脑……是谁对这个人做了这么可恶的事!?两指掐住细针,将它们一根根地拔出————
    时间静静地流逝。
    “你醒来了?”彦青辞看着那个人试探着问。
    石屋里的人,看上去与疯子无异,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恶臭味道,蓬乱的毛发里却有一双由开始的呆滞无神到豁然清明的眼睛。
    好了!彦青辞脸上顿时神采飞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被自己救过来的人。
    “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你是谁?”许是常年未曾开口说话,那个人的声音从喉咙里出来透着特别的沙哑。
    “我是谁?”彦青辞俯下身看着那个人,双目炯炯发亮:“我是个大夫,是方才帮你治好了病的人,那你告诉我你又是谁?还有你为什么会被锁在这儿?”
    “……”
    “你怎么不说话?”
    “几天之前我来这里帮你放过血治疗了一次,将你身体中淤积的毒素全部清除……”彦青辞又继续道:“你能告诉我,是谁将你困在此地?还使了那么狠毒的手段用针封了你的记忆?将你用毒药毒成那个样子?”
    “……这里,可还是明日山庄?”
    “是,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个地方?难道你……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不是。”
    “那……”彦青辞的话被打断了。
    “是、是那个人……”
    “谁?”
    他那原本平静的眼里转瞬间弥漫上了深深的仇恨:“……顾如念,是那个、那个人我就算是化成了灰也认得!”
    紫衣的少年闻言一惊:“……怎会?顾庄主明明是好人,待我很好,也助过司南。”彦青辞如何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莫非、莫非你欠了这里的大庄主很多钱,他一气之下将你锁了放在这儿?”
    “不关你的事,多谢相救,此恩没齿难忘。”那个人开始习惯了说话,尽管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你快走吧,别再来了,若是被他们发现你在此地,还救了我,他们会杀了你……”
    “我是他们眼中欲除之而后快的钉子……你若想不死,就别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说完了这句话,他才抬起头直视着彦青辞:“还有……若是再见到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装作从来没有遇到过我……”
    通往紫竹林的花径两侧成群结队的彩蝶忽上忽下的飞舞着,落英纷纷的桃花林雾气缭绕。明月山庄的地下活泉遍布,一股股清亮的泉水不时地会顺着地脉的走向,自动在丛林间喷涌出。被水雾蒸腾的石径上的有散落了的瓣瓣桃红……
    艳丽的红,妩媚地、风情地,在泉水里四处漂流移动。穆轻舟缓步走着,泉水湿了一双靴子,靴子又沾上了落桃。风拂过,一道匆匆走来的紫影落入他的眼中。
    “彦神医?”
    “咳,你、你怎么在这儿?”
    紫衣的少年满目的慌张神色被他全然看在眼里……
    “我为何不能来这里?”穆轻舟嗤笑一声反问道,一向是云淡风轻的眼中寒意渐生。“刚才你去了紫竹林?”被人说破了行踪,彦青辞的脸色一白,一双眼睛刻意地回避着青衫人的双眼中别有深意的探询。
    风很静,青衣翩翩,紫衣款款。悄无声息的一切,除了呼吸格外刺耳之外。
    不过男子似乎并不在意他没有立刻的回答他,继续地轻轻笑着,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是分外冰冷的。彦青辞吸了一口气,故作随意道:“我只是碰巧路过这里,远远地就看到那片竹林很是秀美,便去看看。”
    苍翠欲滴的竹子发出飒飒摇晃的响声,远看如幽绿的云海涌动,竹林风,穿过花径,带来了一阵竹子沁人的幽幽香味。
    “原来是这样。”穆轻舟率先打破了这份难耐的沉默:“既然在此处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就请神医来我的别居坐坐罢?”
    彦青辞呵呵笑以掩饰心虚,忙不迭地点头称好。
    白水居,竹帘拉起来,露出了一窗被遮住的好风光。斜红叠翠谷,一览万山云松成片。高处耸立的仙山,云涛漫涌着白烟白浪,落眼处,皆是风雅。
    “贵客上座,在下来添茶。”穆轻舟制止了彦青辞倾茶的动作,转身在另一张桃木制的八仙桌上取出了两盏新的茶杯。上的是墨青色的釉彩,上等的好瓷,碧透中细腻的冰裂纹,光泽不定。男子倾身注入水,热水将杯底的茶叶冲散开来,回旋,沉淀。茗香扑鼻。
    彦青辞饮了一口,道:“好茶。”
    “水温合适便好。”穆轻舟道。
    “我怎么总觉着你这里有些冷?”
    穆轻舟自然而然地勾起一抹笑:“我这别居与其它处的别居不同,是有些凉,夏日虽可避暑,可一入冬就不好过了,就连那春秋两季,也须得手上有暖炉才行。”
    “温凉?这里绿意环绕确是很僻静,可明明正当午时,红日当头,我怎么冷得感觉就像融雪之天?”
    “神医才来不到半日,不习惯也是常情……如我这般长久地住下来,就没有什么奇怪了。”
    穆轻舟笑意盈盈眸光流转地看着紫衣少年,“我们出去走走,活络一下筋骨就不冷了。”一推开门,夹杂在凉风里铺天盖地的白迎面而来,无声亦无息地,一如一群扑飞过来的蝶,从天上点点飘落的雪。
    只是一转眼,那白已莽莽一片,有不少飞进了屋里。这种景象,作为白水居的主人,穆轻舟已是司空见惯。纤瘦的指轻弹,几朵玲珑的花便顺着衫子滑落。落花不沾衣。
    彦青辞见了那些飘零四落的花,不自觉地皱起眉:“你种的若离?”精于药理的人都知道,若离性寒,不宜近人,用于药引以治湿热、暑气入体,也只能称量少许,多服恐有性命之忧。
    这种名为若离的花三季便会一开,数日才谢。之所以花期如此频繁,只为种花以吸食方圆几十里的热量为生,以其它活物的精气作为孕育自身的养料。因此,有此花竞开的地方,多半是没有生灵的。白水居中的花草树木众多,恐怕穆轻舟是为了给着若离花提供充足的肥料,好便其生长,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穆轻舟居然将若离遍植各处。
    难怪这儿如此之冷。
    穆轻舟一笑:“你倒知道,这花正是若离。”一枚花瓣堪堪落在手中,他将花瓣弹开。“如何,美么?”
    “穆副堂主,你可是不知若离为何物?此花性寒,对你百害而无一益。”
    “神医无须提醒在下,在下自然知道的。”
    彦青辞有些不快:“既然知道,你这身体都这般田地了还种这种吸人气血的玩意,你真的不要命了不成?”
    穆轻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飞花乱舞的远处天际陷入深刻的沉思,等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可知我这病是如何得来的么……”
    “我将此花在深山里寻到,移至这白水居,一经栽培就是十八年……如今我而立未到,此花带来的寒气却日日积淤我的体内,早将五脏六腑冻坏。”
    “可是种下它,我不后悔。”
    彦青辞定定地看着那些飞雪般的花瓣后,那人有些哀凉的笑。那样悲伤的表情,令他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一心求死?这又是什么要命的癖好?
    “有一个人,我喜欢了十八年,等了那个人十八年,就算那个人从不回头看我一眼,我也甘愿永远等下去……”
    他学着记忆里的人轻嗅着拈来花浅淡一笑,那笑里面满是触目惊心的凄惶……
    “那人最爱的……就是这些若离。”
    是,穆轻舟从不畏死,能够搏你欢心,就是死,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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