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快放手！”方兰生涨红了脸，推拒着晋磊，“这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晋磊不满道，“有何关系？还是说……你嫌弃我非是女子之身？”话末，晋磊语气上扬，眼神却很不好。
    方兰生一把拍开晋磊伸过来要牵住他的手，“就算是女子，这众目睽睽，也不能公然亲密。古人说得好……”
    襄玲嘟起嘴，“兰生又在掉书袋了。”
    方兰生挠头，“襄玲，我这不是在掉书袋。”
    红玉掩唇而笑，“好了，猴儿你与晋磊公子的关系，我也不是不知。何须这般，伤了晋磊公子的心呢？”
    “什什什什什么关系！”方兰生结结巴巴。
    风晴雪好奇道，“兰生跟晋磊，难道不就是前后世的关系吗？”
    百里屠苏不说，然而默默望过来的眼神，也表示了他的疑惑。
    方兰生只想寻个地缝钻进去，而晋磊忽然展颜，笑容灿烂贴近了方兰生。
    两人虽然一模一样，可晋磊身量比方兰生高出一头不止，面上比之方兰生更多几分经历多事后的沉稳，又是一身黑衣，这样站在一起，明眼人都能分清。
    “我虽死了，可为了兰生，费劲千辛万苦才活过来……”
    “别说！”
    风晴雪想了半天才体会出意思，“啊”一声，“你们是那种关系？可……你们不是一个人吗？这样……”
    百里屠苏被风晴雪提醒，也明白过来，诧异的看着两人。
    “哎呀，”红玉摊手，“本是戏弄之言，这下……是我失言了。”
    襄玲仍旧不懂，“那种关系……究竟是哪种关系啊？”
    “呵呵，死而复生，不离不弃，还真是感人至深的旷世绝恋。”
    耀眼阵法之中逐渐现出的人影，因为传送时候气流波动而拂动的杏黄衣衫，面目柔和眉眼文雅，说出来的却是不知是真是假的话。
    噙着笑的人，刹那间点燃了方兰生隐藏极深的怨恨，“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踏出莹蓝的法阵，宽袖随着步子扬起，他露出遗憾的笑，“小兰对我这般凶，我真是难过。”
    叹息般的言语，轻飘飘落进方兰生耳中，将他的愤恨激荡的霎时便要发作！晋磊一横手，拦住方兰生，抬眼，“你欲何为？”左手拇指已然抵上刀柄，将百胜刀推出一段明雪的刀身来。
    欧阳少恭毫不介意诸人戒备非常，“不过是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百里屠苏一震，“你的东西？”
    欧阳少恭似笑非笑的望着百里屠苏，“我遗失的一半魂魄，先是为焚寂所得，后来又被那女人使计藏到了眼前这具尸体里……难道，不该找你取回？”
    “你——！”百里屠苏一惊，“你与太子长琴……是何关系……”
    他那隐约的预感，为欧阳少恭漫不经心的证实，“若你想要唤我为太子长琴，也无不可。”
    方兰生不可置信，“太子长琴……那不是个仙人吗？仙人怎会是……”
    仙人清骨悠然，太子长琴据说也是温厚风华之人，又怎会是如今欧阳少恭这般手段狠绝，心思阴毒之人！
    “小兰仍然这般孩子气，历练许久，却不见变得稳重，这可不好。”欧阳少恭摇摇头，唇角露出讥讽，“仙人又当如何？任何生灵，皆是披毛戴角的畜生罢了。漫长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他似乎想起了过往，面色不改，但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凝望着方兰生慢慢道，“小兰是否曾经历过三魂七魄遭人硬生生分享，失却命魂，不得投胎、不得轮回，为活下去，只能抢夺他人、甚至畜生的肉体与魂灵——”
    红玉失声，“你一直在用度魂之术！”
    渡魂之术。
    方兰生手心发凉，怔怔望着欧阳少恭温和的假象，竟说不出话来。
    渡魂之术他不甚清楚，只是觉得那必是一个邪恶又痛苦的法术。少恭……少恭他说他是太子长琴，那么……从远古过往至今，一直用着渡魂之术存活下来的少恭，究竟经历了什么？
    永无止境的折磨，还是……
    欧阳少恭道，“红玉果然见多识广。渡魂换身，稍有不慎便要形神俱毁，那种滋味想必你们都从未体会，亦是十分美妙。可惜遗憾得紧，周遭之人始终不能长久为伴，当你一夕之间容颜变换，他们却将你视为怪物，此番情谊实在消受不起。”
    他越说，方兰生心里就越凉。耳中欧阳少恭温和中的嘲讽，明明白白响着，“然而顾念旧情，我倒不便转身即去，总会将他们的身体细细切开，感受一下昔日亲人、爱侣那温热的鲜血……”
    “少恭——！”方兰生忍不住打断了欧阳少恭，手在袖中颤抖，“你的血，是冷的吗……”
    未料到还能听见“少恭”这样的称呼，欧阳少恭不动神色，含笑道，“小兰如此知我。你怎知我正想弄明白，那些人的血究竟冷还是热，为何前一刻温情细语，下一刻便能将朝夕相依之人当作怪物般惧怕鄙弃？”
    他分明仍旧在笑，方兰生却不得不屏住呼吸，仿佛下一瞬心便会因为莫名的痛苦而停止。
    手上传来力道，晋磊背对着方兰生，握住了他的手。
    垂下的眼帘中，杀意如忽然弥散开来的暗红，逐渐浓厚。
    欧阳少恭……
    方兰生极力回握晋磊，试图从相握的温度里汲取勇气。
    欧阳少恭目光不移，望着方兰生慢慢道，“果然……流出来的时候尚且温热，渐渐也就冰冷了……”
    你，也是这样吧？
    未说出口的话，透出冰冷疏离的眼神，明白无误的渗进方兰生心中。
    “幸好，还有一个巽芳……可恨……天道不公，”欧阳少恭原本的笑容，刹那扭曲而狰狞，“蓬莱天灾，巽芳也离我而去……我本愿意忘却过往所有苦难，只守着巽芳就此沉溺，上天却连这一点仁慈都不给我！”
    提及那个存封于记忆中的名字，欧阳少恭的假象再也维持不住。他双目内积存了千万年的恨意，滔天一般令人不敢直视，“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太子长琴注定寡亲缘情缘？这就是上天给我的命运！”
    晋磊暗叹。
    他人或许不甚明白……然而无意之中失去至爱，那种辗转于血脉之中的疼痛，足以令人发疯。
    并非割心剜肉的剧痛，而是无法言明的钝痛。仿佛凌迟一样，痛楚一层一层叠上来，而你并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一个方兰生足以令他这样，何况是欧阳少恭？
    经历千百年的背叛遗弃，对人世更不可信任。那般情况下仍旧愿意倾心巽芳，可想而知……该是何等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