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蒸腾，玉虚山竟像是被那些云层托起般，桃夭一醒，暮夜稀便拉着桃夭出了房门在玉虚山上晃悠。开始时桃夭还是有些怕怕的，她知道玉虚真人不喜欢她，就连门中的子弟都是把她当成妖孽的，尽管她口口声声在他们面前解释自己不是妖。前日，她为了救暮夜稀毕竟释放了身体内的魔气，虽然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暮夜稀也没有问，但在桃夭心中毕竟是块心病。
    “暮哥哥，我。”桃夭拉了拉暮夜稀手，忽然不说话了，回头时，暮夜稀一脸笑盈盈的样子也被桃夭那满面忧愁顷刻间击散，他顿了顿，拍了拍桃夭的头，笑道：“小桃子，什么时候这般多愁善感了？”
    桃夭依然不说话，只是定定的注视着暮夜稀，好半响，才带着一丝愧疚，嗫喏，“暮哥哥，我想下山。”
    闻之一抖，暮夜稀脸上露出一丝不期然的苦笑，“经过了那事，我就知道你不喜欢这里。”
    桃夭眼中有些迷糊，心思动了动，忽而眼中铮亮，忙摆手，“暮哥哥，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挑眉，担忧的望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去。
    吸了吸鼻子，桃夭有意无意的搅着手指，糯糯道：“我不想连累暮哥哥被赶出师门。”
    似是有些吃惊，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心疼，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沉到底了，从前，师兄弟们常在他面前说连累这个词，可那时的他太过于乖张，行事鲁莽，根本就对任何人的话充耳不闻。这也养成了他大大咧咧狂傲不羁的性子，可是这时，一个相处不过几日的女孩却让他生生感觉到怜惜之情，他不是从来都害怕女孩子的么，更加不喜欢别人婆婆妈妈，尤其是爱哭的小孩，因这样，门中弟子不少被他嫌弃教训过。
    “小桃子！”暮夜稀心中竟有些酸，他忽然很想拉着桃夭一起下山去，什么都不顾，但这时他却犹豫了，桃夭差些因他而丧命，玉虚门也差些遭受魔族的洗礼。桃夭昏迷的这几天，玉虚真人和他说了许多关于桃夭的事。若是在最初，暮夜稀自是不信玉虚真人的话，只当他是为了赶桃夭走编出来的，然而，在桃夭身上发生的这些意外，还有她忽然拥有强大的魔力却消瞬即逝，关于那个未知名仙子的话，暮夜稀自是听进去了。
    所以他才开始了犹豫。
    转头看着桃夭，暮夜稀眼中露出难得的慎重来，他道：“小桃子，我带你去卿华山。”
    桃夭眼底一惊，差些回不过神来，醒来时便听暮夜稀说起那个仙子姐姐的话，她不想拖累暮夜稀，对那个视为仙境的卿华山更是多了几丝期许。默了默，桃夭忽然摇起头来，“暮哥哥，我不能连累你被逐出师门，不过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卿华山的。”
    “不行！”暮夜稀往桃夭肩上一按，否定，“路上危险那么多，你一个人怎么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
    “可是——”桃夭还想说什么，暮夜稀忽而加重了力道紧紧抓着桃夭瘦弱的肩膀，一字一字道：“没什么可是，师门我一定不会背弃的，但是你我也不会撒手不管的，等我禀明了师父便陪着你去卿华山，然后再回来给师父请罪。”
    桃夭依然有些担心他，余光却忽然一转，盯到了暮夜稀身后的玉虚真人，豁然大惊起来，差些就要下跪，“真人。”
    暮夜稀蓦然转过身，只是看了玉虚真人一眼，扑通跪在了地面，“师父，请允许我送小桃子去卿华山。”
    桃夭没料到暮夜稀会忽然禀告玉虚真人这事，有些讷讷的盯着玉虚真人。玉虚真人倒也不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再看了一眼跪在地面的暮夜稀，“夜稀，为师给你的路只有两条，要么跟着这女娃下山，从此我们师徒情分断绝，要么留下来，为师会找人送这女娃一程。”
    其实无论是于私于公，玉虚真人都显然退了很大一步，免了先前暮夜稀不敬之罪，这时又施手帮桃夭一把。但玉虚真人也对暮夜稀和桃夭的感情没弄明白，只当做是桃夭救了她一命，他才不顾一切的要去送她的，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桃夭没有救暮夜稀，暮夜稀也会一样陪着她一起去卿华山。
    “多谢真人，桃夭会自己一个人走的。”
    “不行！”暮夜稀不依，心中千般坚定，若是真的不能两全，他甘愿被逐出师门，但如果以后玉虚门有难，他也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
    “夜稀！”玉虚真人一喝，在心里憋着一股气，他素来最疼这个徒儿，自己已对他宽宏大量了许多，谁知他依旧我行我素，不顾他的感受与处境。他忽然想起曾经那个孩子为了拜他为师，甚至连神仙的盛情都果断拒绝，他虽不认识那个人，但他知道他定是仙界的哪个仙人。
    “哎！”玉虚真人忽而长叹一声，无奈道：“罢了，你我师徒情分或许真的缘尽于此。”
    语毕，玉虚真人不舍的看了一眼暮夜稀一眼，甩袖离去。
    “你们这对师徒就是执拗，师父顽固不说，就连徒弟都执拗得要命。”不远处，一声故作轻浮的叹息婉婉响在几人的耳边，玉虚真人心中微微一跳，竟停下了步伐。
    “护送桃子的事交给我了，你们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手中折扇“呼啦”一展，一袭紫衣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翩翩而至。
    “狐妖！”暮夜稀眸中一暗，心里怒得紧，他记得那日他从空间裂缝中出来便再没见过他，在暮夜稀心中他自是以为云笙歌贪生怕死，看着玉虚门落难便逃之夭夭了，谁知这会竟这般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真是煞了风景。
    定定看着款款而来身姿卓越的云笙歌，桃夭眼底惊起一片欣喜的光，“云哥哥。”说着便要上前来，却被暮夜稀横手一拉，掩在了身后，怒道：“你这只贪生怕死的臭狐狸，小桃子才不交给你。”
    “啧啧！”云笙歌一收折扇，踱着信步而来，却丝毫没有因暮夜稀的怒骂而生气，反倒笑起来，道：“暮夜稀，我不是说了很多遍了么，狐是狐，狸是狸，你怎这般分不清。”顿了顿，他忽而叹起气来，摇头，“说我贪生怕死，我还没怪你忘恩负义呐！”
    这一句，暮夜稀最是听不得，一股怒气从脚底烧到头顶，憋得一脸如染了胭脂般火红，正欲发作起来，玉虚真人却上前一步，合手道：“上次多谢云公子拼死相救，玉虚门素来恩怨分明，只是毕竟是仙门，很多事多有不便的。”
    云笙歌并没有对玉虚真人的话质疑，点了点头，转头淡淡的看着暮夜稀，心思转得飞快。听着师父这番话，暮夜稀心中是疑惑的，但他知道凭着师父的个性绝对不会容忍一只狐妖在玉虚山上闲逛。心中费解时，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耳边响起淡淡的话，“夜稀，这是你朋友，上次也帮了我门一把，看得出他说的话不假，这女娃交给她应该是合适的。”
    “多谢真人应允。”他淡淡笑着。
    “不必谢我，我只是说实话！”
    无声失笑，扬起的笑意延伸到了鬓角，他道：“都一样。”
    “可——”暮夜稀差些跳起来，他不是不放心云笙歌，相反，他比任何人都信他，只是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每每输的都是他，这会自是不愿了。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这个原因，暮夜稀即使冒着被逐出师门的危险也要陪着她去卿华山。
    肩上的手一紧，玉虚真人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再看着身后有些无措的桃夭，道：“女娃，跟着这位去卿华山吧，希望在那里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暮哥哥。”桃夭扯了扯暮夜稀的袖子，语气淡淡，“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有空了我会回来你的，暮哥哥也要努力哟，到时候不然连小桃子都打不过了。”
    话里忽然带着浅浅的哽咽，明明笑得那么好看，眼中却滚着泪花。不舍的松开暮夜稀的宽袖，桃夭对着玉虚真人作揖，头也不回的走向了云笙歌。
    “珍重！”
    两人转身下山，只是片刻便消失在了暮夜稀的视线里。只觉心中难受得紧，暮夜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讷讷的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怕是桃夭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许下那样的承诺。
    “夜稀！”似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念间，那块雕着莲花的玉佩从脑海中显出形来。他默了默，哀哀叹道：“那女娃自是有一番命数，你信为师，来日方长定是有再见的时候。”
    语毕，他广袖一拂，朝着山顶而去。
    一袭薄影，依然默默注视着那个方向，很久很久，抬手间已在胸前触到一阵温良，这块玉正是桃夭自小便带着的玉，他们都在默默守着这份情谊，殊不知这份懵懂的情感早在那生死一瞬间成全了永恒，只是那个永恒付出的代价委实是大了些。
    “小桃子，你要一定加油！”
    脚下忽的一顿，一丝笑意在桃夭脸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