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午夜十分，随着一阵哧哧的刹车声，列车终于在几天长途后抵达了终点站。这希望之声，旅客期待的漫长而辛苦，此刻全然像大赦一般，获得了自由的快感。上车时，一片拥挤，下车时，更是一片前呼后拥。
    罗晓宇懒得和那些猴急的乘客去争空间挤位置，他和父亲一起坐着，等着人流争分夺秒的走完。他没想到，那个叫李东的人，也是终点站的乘客，和自己来的是同一座城市。
    李东也坐等，毫无情绪加入拥挤的行列，在他看来，那全都是庸俗之举。然而，令他奇怪的，那位黑墨镜居然也坐着纹丝不动，怀里还揣着个黑色皮包，头上那顶黑色毡帽不知是什么时候戴上的。黑帽黑包黑夹克，全然是影视里黑帮打手的形象。
    窗外，街灯高照，人流如潮。车厢里，一刻前还是门庭若市，现在已然门可罗雀。罗业成打点好行李，盯着一脸倦容的罗晓宇，提醒他准备下车。
    半夜行动，本让人头痛，而一夜未曾休息，的确使罗晓宇觉得心力交瘁。他推着自己的旅行箱，亦步亦趋的尾随在父亲身后，全无精神。正当没精打采，揉着惺忪睡眼的瞬间，他完全被震慑住了，意识完全被惊醒。只见一把金刚匕首，横空闪烁一瞬，在罗晓宇的双目中洒下森冷之气后，就被那个黑墨镜藏掖到了夹克内。黑墨镜行动灵便，轻车简从，除了手上那个皮包外，“别无长物”。
    “嘿！李东，为了表示对你的歉意，我送你一程！”黑墨镜假笑一声，说得倒真切。
    李东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说话，黑墨镜已经不由分说的上前动手搬行李。
    罗晓宇有些莫名的悸动和隐忧，听完黑墨镜那大相径庭的热情话，更是狐疑。一个逢事就大打出手，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会轻易的旋干转坤了秉性？那把金刚匕首本就属于管制刀具之列，出于这类人之手，已是大有问题！想到这里的时候，罗晓宇已经迈出了列车。再要转眼去看那个叫李东的人时，父亲喊了他一声。
    “晓宇，你怎么了？累了吧！进了学校，冲个热水澡，好好的休息一下。”
    父亲的话，罗晓宇听得心不在焉。
    “陪你办理完学校相关的手续，我也就回去了。到那时，就是你自己照顾自己了，人嘛，总要学会适应社会，适应环境，独立成长。”
    尾随父亲朝出站口一路走，除了父亲那句“我也就回去了”给了他震动外，他几乎是魂不守舍，似乎那种莫名的预感一直在他脑子里徘徊。他的眼皮直跳！
    走出车站，站在廓然的广场前，天色依旧焦黑。横在眼前的出租车挤得爆满，要说比客流都多，一点儿也不夸张。前来搭茬的司机比比皆是，生怕一个闪失错过生意，结党营私的揽客，而且把价格垄断的贼高。
    罗晓宇还想着刚才的事，前后左右的顾盼几眼，始终没有见到那个叫李东的。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替他心存隐忧，甚至有些悸惧，也许是彼此出于同是学生的身份，也很可能殊途同归到一所学校，那都不好说。
    看了看手表，才是将近凌晨三点钟。按照学校的安排，很快就应该有专车前来迎接报到的新学生。虽然罗业成几年前大江南北的闯过，为出差跑过北京、沈阳，到过香港、深圳，最远跋涉过西藏，现在初到这辽西，不免生出些生疏感。
    罗晓宇不想多说话，完全被黎明前的凉意困扰着，再加上旅途的劳顿，已是疲倦不堪。他踩着辽西的大地，感受着辽西的黎明。
    二十分钟过去了，可是学校的专车，始终未曾像预想的那样出现。
    “不用等了，我们打车过去。”罗业成招呼了一辆出租，喊罗晓宇上了车。
    “去哪的？”司机慢条斯理的问了一句。
    “辽西大学。”罗业成说。
    就这样，两人乘坐的是出租车，没有必要等学校那个过时的专车，说不准派遣来的真会是一辆“拉砖的车”，就算不是，准备上车的学生定会蠢蠢欲动，挤得头破血流。
    漆黑的夜，似乎很顽固，依旧黑压压的，始终擦不掉那层炭黑。有路灯的街市，是通亮的。
    出租车不知兜转了几个弯，拐了几道路，好像回旋似的，“重蹈覆辙”。现在，出租车又开到了那片荒凉的废墟附近，旁侧没有什么人马。罗业成一直能观察到计时器不断攀升，以自己超强的方向感判断，不难发现司机绕来绕去，始终跑着老路子，现在果真又进了废墟。罗业成的方向感不容置疑，不然那次武庄旅行他也绕不出迷圈。
    “停车停车！”罗业成没好气的喊向司机，全然看出了破绽。他以前也碰到过这种事，现在就更加敏感。
    司机们的眼光也不容置疑，接触的“人种”多，是当地的客人还是外来的人口，一眼就窥的出来。司机欺生，拉起霸王车，
    “叫什么，喊什么？”司机凌厉的喝道，停了车。
    “你开的什么车？我在急着赶时间，让你这样兜来转去走着同一路线，把时间都浪费掉了！”罗业成说着，就气愤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罗晓宇知道，父亲这一下车，肯定会发生点儿事。那司机果然就气势汹汹的逼了上来，嘴里的狠话一直喊到罗业成的脸上：
    “咋的呀，这车说坐就坐，说不坐就不坐？别看你穿的体面，赖起帐来还真不含糊！咋的，不给钱哪？”
    罗晓宇急着下了车，看出父亲的确很气愤，那少有的怒容明显写在脸上。
    罗业成伫立在车门前，和司机挑明了说，摆起道理。
    “行有行规，开车也有开车的规矩，你这样拉霸王车，怎么解释？是什么意思？”
    不料，司机嚣张蛮横，不认道理只认钱，嘴里的话题总是围绕着钱字出发。
    罗业成不惯着他，见司机不讲理，谈钱就说没有，还闹着去交通局交代事情。不怕事大，就怕碰上无赖。
    争执之间，罗晓宇本想做些什么，或者劝解，或者和那偏激的司机来点儿“硬道理”。正想着，无意之中，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十米开外的一片黝黑的废墟里撕扯。天虽黑，但那人的身形非常真实。的确是李东和那黑墨镜，另外还多了个司机模样的汉子，长得很彪。废墟旁，停泊着一辆夏利车。此刻，罗晓宇的预感发生了，他洞若观火的看到李东正被两条汉子威胁着，那把金刚匕首明晃晃的抵到李东的胸口前。目睹这一幕，罗晓宇有些焦灼，六神无主的远望。来不及解决父亲和那个讨厌司机的纠葛，他已经拔腿朝废墟跑去。
    当下，罗业成同司机理论的场面，到了对火浇油的地步，使他完全没有留意到罗晓宇已经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