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篇 高歌卷 5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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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轩辕迦澜不好诗书,不懂音律,他让钟子清弹琴只是想让钟子清能更快的恢复过来。
可当他听到从钟子清指尖流露出的“铮铮”琴音时,轩辕迦澜愣住了,琴音之中恍如千军万马奔腾,他这不通音律的人竟能看到金戈铁马、战鼓震天、黄沙漫漫、浴血奋战……心底里久违的血气上涌,那是来自父辈征战四方的血液,自小就在身体里流淌,不可磨灭。
他抬头,看钟子清指尖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白,但钟子清的眉眼却含着笑,依旧是浅浅的,他有些怔愣,为钟子清竟能弹出这般有气势的琴曲,亦为钟子清知道他心底早已被他遗忘殆尽的志在四方。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钟子清有些难受的咳嗽着,轩辕迦澜微惊,走到钟子清身后从后面抱住他,惊慌失措,“怎么了?”
钟子清微微摇头,头却无力的后靠,枕着轩辕迦澜的肩。
轩辕迦澜握住钟子清冰冷的手,“早知道就不让你弹琴了。”
钟子清笑,“想不出其他曲子你会喜欢,便弹了这首《兰陵王破阵》曲,算是报答你这些日来的照顾。”
轩辕迦澜紧紧的环住钟子清,将下巴靠在钟子清的头顶,眼睛微闭,“嗯,喜欢,很喜欢。”
钟子清笑着阖上眼睛,“喜欢就好。”
轩辕迦澜拿下巴摩挲着钟子清的头顶,又唤了声,“子清……”
钟子清无力的“嗯?”了一声,他有些倦,想睡觉,身体还没好全,不适合弹那么烈的曲子。
过了好久,轩辕迦澜才叹息般的说着,“我不要你报答我什么,小八说了,心是自己丢的,怨不得谁。既怨不得谁当然就不求什么了,要说求,呵呵……只求你快些好起来。”
见怀中人没有动静,轩辕迦澜垂头,怀中的人已迷迷糊糊的睡了,也不知道方才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轩辕迦澜轻笑,有苦涩有无奈亦有满足,横抱起钟子清,想起方才那铮铮的琴声,心里又蒙上淡淡的喜悦与温暖。
他懂他。
及至多年之后,轩辕迦澜想起那夜,面对黄沙漫漫、吹角连营,还会想起那情那景那人那琴,与人谈起的时候,说到那年扬州七月夜色特别好,有扬州来参军的小伙子说当年七月的某日就是因为偶然听到一首琴曲才参军的,那曲子瞬时让他想到了金戈铁马,那小伙子还说,那天正是七月初七,七夕乞巧节。说到那里的时候,那小伙子有些腼腆的笑着说那时哪家姑娘送了他荷包哪家姑娘送了他帕子,看得周围谈笑的将士们轰然大笑。
轩辕迦澜隔着篝火,想着那时的自己,失神的笑着。
有胆大的将士看轩辕迦澜笑,就问,“那年乞巧节王爷是不是也收到很多香囊荷包?”
轩辕迦澜轻笑摇头,将士们不信,轩辕迦澜也不解释,却笑得越发开心。
那年,他送他的是一曲琴曲,弹到他心坎里的琴曲。
【五十二】
这一年夏天似乎并不那么炎热,没一会儿便入了秋,轩辕迦澜知道这可能是身边有个体弱的病人全身偏冷的缘故,或者是因为这体弱的病人是自己喜欢的人,岁月变得易逝了些而他不知道罢了。
他似乎又想到当日敷衍江远山的话,“寄情山水之中,一时情难自禁的入了迷”,看着那“山水”不但身体逐渐转好,心情也舒展了不少,轩辕迦澜便觉得心里欢喜。
京里来了几次信,催他回去,老王爷力透纸背的字在纸上如银枪铁戟,句句都是骂他顽劣不懂事,恨不得要生撕了这不懂事的小畜生。
轩辕迦澜一边看着信,一边笑着,还不断的夸赞老爷子书法越来越精湛了,偶尔还想象着如果老爷子站在他面前,肯定会拿着他上战场的银枪当木杖打他。
钟子清看他笑嘻嘻的看着信,随口问,“是小八来的信?”
轩辕迦澜摇头,将信折了起来,“小八忙着他二姐出嫁的事儿,哪有闲功夫记着我?”
钟子清只是淡笑,不再多问。
轩辕迦澜看着钟子清最近笑得越来越多,不着痕迹的靠近了些,“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钟子清微微一愣,这一愣就被轩辕迦澜搂住,轩辕迦澜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钟子清的红衣,这些日子钟子清都是穿着青衫,让轩辕迦澜差点忘了钟子清还有个名字叫“高歌”。
“再歇些日子吧,又没好全。”轩辕迦澜的声音与其说是恳求不如说是在撒娇。
钟子清轻叹,“你们为我做的够多了,何苦一直往衙门送银子。”
轩辕迦澜笑说,“我的银子衙门不敢收多。”
钟子清轻笑,“才几个月,就花了十几万的银子吧!”
轩辕迦澜一愕,转口解释,“反正小八是大名鼎鼎的江八少。”
钟子清无奈的摇头,拿手柔柔的抚着轩辕迦澜的后脑勺,像安慰孩子一般,轩辕迦澜却是很受用,无声的笑着。
【五十三】
因为钟子清的康复,轩辕迦澜功不可没,所以嬷嬷再也没有对他冷言冷语,偶尔还会调笑他们两人一下,使得轩辕迦澜更加的乐上了天。
白天,轩辕迦澜与钟子清就在那小院里,一个或弹琴或睡觉,一个或看书或看人,弹琴的弹着不成曲调的曲子,弹着弹着就睡了。看书的却看的认真,偶然抬头看到那人一袭红衣的弹着琴就会失神,看到那人倚在榻上闭着眼睡,就急忙起身轻手轻脚的为他盖上被子,给人盖了被子又要失神好一会儿,才会坐回桌边拿起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孙子兵法》接着看,只是抬头的次数却更多了。
晚上,烟雨楼的高台之上,钟子清一身红衣,指尖是重复了无数遍的《相思调》、《相思曲》;角落里,轩辕迦澜四碟小菜,一壶花雕,隔着人影,依旧肆无忌惮的看。
偶尔钟子清瞥向轩辕迦澜,轩辕迦澜便咧嘴一笑,钟子清便低下头,认真的看着指尖不抬头,忙得团团转的嬷嬷路过轩辕迦澜身边的时候,会好意的提醒,“擦擦嘴角的口水”。轩辕迦澜惊惶的拿手背去擦,发现被嬷嬷骗了,正要瞪眼,嬷嬷已扭着腰笑呵呵的走远了,而高台上,本应看着指尖的人正将抬起的眼垂下,眉眼之间,一抹浅浅的笑。
这日,忙完家中二姐出阁的江八少江远山快马加鞭的赶到扬州,到烟雨楼的时候正是晚间,多走了几次也熟门熟路,径直的走到轩辕迦澜身边坐下,看到他的好哥们又在失神的盯着钟子清瞧,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嗯哼”了一声,轩辕迦澜才回过神来。
“啊……”轩辕迦澜尴尬的“呵呵”一笑,“小八,你怎么要来也不打个招呼?”
江远山白眼一翻,“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小八啊。”
轩辕迦澜理亏,赔笑着道,“自然记得。”
江远山让跑堂的龟奴再添一副碗筷,也随着轩辕迦澜的视线看着钟子清,“嗯,精神了不少。”
轩辕迦澜点头,“嗯,是啊!”
龟奴将碗筷奉上,江远山自斟了一杯酒,漫不经心的问,“你家老爷子没让你回去?”
轩辕迦澜一愕,微微苦笑,“怎么没有,现在是三天一封加急快信,老爷子的信也不啰嗦了,最近一封只有两个字,‘回来’,估摸着下一回,就只有‘回’一个字了。”
江远山抬头,亮晶晶的眸子看得轩辕迦澜心里一虚,“怎么?”
江远山语重心长的低声说,“我听闻靖王爷已经将西北的兵权交还给了皇上了。”
轩辕迦澜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淡淡的应着“嗯”。
江远山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又自斟了一杯,“皇上快不行了,过不了这个冬。”
轩辕迦澜依旧是淡淡的应者“嗯”。
江远山继续说,“京里现在可热闹了,二皇子和四皇子两方人马,都想拉拢你爹,你爹倒好,甩了袖子不干了。”
轩辕迦澜似乎只会说这么一个字,“嗯。”
江远山停了手里的动作,直直的看着轩辕迦澜,“老爷子哪边都不站,可等来年,却可能哪边都不讨好。”
轩辕迦澜不可置否的点头,“嗯。”
江远山如以往一样,拍了拍轩辕迦澜的肩,“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总以为远离一个地方就可以保全,却没想过有些东西逃不掉。当初意气风发的说做个悠闲少爷,现今不也是死死被绑在江家接手我家老爷子的安排事儿,所以,听到些京里的只言片语,我就不知道我当时对你说的是对是错。”
轩辕迦澜感受到江远山搭在他肩上的手很沉,抬手轻轻的覆在那手上,“逃不掉那就不逃呵!”
江远山抽回手,无力的翘起了嘴角,又是一杯花雕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