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隶是被一阵颠簸给弄醒的，牵扯到胸前的伤口，疼得眼前发黑，这才从昏迷中转醒。眼前的事物还是模糊不清，他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被人搂在阿怀中，微微有些诧异。
    沙漠里有些粗粝的风卷系着风沙，带出一阵阵难以言说的声响。
    秦隶就这被禁锢的姿势抬头看着这个有些带着寒气的人，只见到了他削尖的下巴，很难想象在沙漠中，这个人还是这么干净，连胡茬都没有冒出来，皮肤细致，带着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就连沙漠都没有让他改变，依旧是清清爽爽的模样，秦隶反观自己，连看都不用看，光身上的难闻的气味就可以看出自己的狼狈。
    秦隶此时有些佩服他，光是他愿意接近现在这样邋遢的样，就让他心情愉悦。
    等到秦隶问道闻到水汽湿润的气息，他才感觉到身后的人似是放松地吐了口气。
    入目便是一片绿洲，原本在沙漠中乖得像一只猫的骆驼，这下是拼了命的撒开腿跑去，让坐在它身上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一声闷哼。
    秦隶看着面前的人解下纱巾，在水边静静地擦脸，衬着孤高的圆月，身后的沙漠仿佛一边被禁锢的海洋。
    月色照到粼粼的水面，满湖的流光映着他的肤色，秦隶这才有了兴致感慨了一下，原来他还是个美男子。
    看着他汲水的模样，秦隶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不是美色当前，只是在沙漠中久了，看到水源的不由自主。
    模模糊糊记起唇上柔软湿润的触感，秦隶不可置信的笑了笑，太荒唐了，这怎么可能呢？
    六殊察觉到他的目光，倏地转头看着半靠在石头上的男人，看着他依旧苍白但比之几天前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好了很多，便停下了动作，略微满意的眯起了眼。只是不熟悉他的秦隶，这时没有感觉出来。他将纱巾泡进水里，利落地洗涤干净，旋身踱到了秦隶面前，俯视着地上的微笑的人。
    蹲下身，慢慢靠近秦隶的脸，一双比夜还深的眼定定地看着秦隶脸上的笑容。一时静默无语，只是秦隶依旧笑得洒脱，未有半分的不自然。
    秦隶动了动一直拢在袖中的手，看着六殊，邪笑着贴近，伸手扶住了他的脸颊。
    绵延不断，连亘万里的阔远沙海，在这张容颜之下，竟然都成了陪衬，抵不上他眼里深邃莫名的光华。
    秦隶手指摩挲着他的脸，像是被他细腻的触感所蛊惑，微微前倾，却被六殊一掌打到了石上，牵动到胸前的伤口，秦隶的脸有一瞬的僵硬，却很快的恢复了自然。所幸的是，六殊没有用内力。只是看着他不变的脸色，也无从知晓究竟是他故意，亦或是下意识的不愿让人接近。
    秦隶如无其事的扶着石头起身，到河边取了水，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背着六殊，抬首望着夜空中一轮圆月。
    六殊望着他的背影，捏着纱巾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从未被人这样注视过，带着怀疑却还是信任，有着恍惚却依旧坚定。甚至连触到他的脸的手都带着一丝所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想到在最开始秦隶昏迷时，他喂水都没有反应，看着一滴滴消失在黄沙中，他自己亲口喂他的感觉，很奇怪。
    他只在乎生死，却不明白一些行为的特殊性，就像他不知唇齿相接之中，代表了什么。
    秦隶看着澈然的水流淌在他的指尖，忽然有些索然，他来到北漠，不过是看倦了纷繁扰乱，图个清静，未想到，在这个库卡拉玛，差点就丢了性命。这其实算得上件不可思议的事。
    身边的人，他的不确定性太强，未知往往也代表着危险，以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如要将他一招必杀，根本是没有可能，何况，六殊并没有在他面前出过手，甚至，在他垂危时，是他救了自己。正是如此，秦隶一时有些难断。
    秦隶对六殊是好奇的，他的疑惑都建立在他二十几年来的经验，他清楚的知道像他这种气质的人，是从哪里来，又要去完成什么。与他们来说，生命都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因为这与他们来说，没有现实的意义。
    只是，这个人，秦隶唏嘘有之，却不能了解他真正的想法。相处五天有余，秦隶就没听到他说过一字半句，脸上，永远都是冷冰冰神色，不喜不悲，一片死寂，就像是十几年前他看着的那些人。
    “恩人，明日，往那个方向走吧，不出十日，便可出这片沙漠了。”秦隶甩了甩手，在自己的衣袍上抹了几下，笑吟吟望着已经静靠在石边，抱着膝的人。
    秦隶一时呆住了，他看着六殊侧脸，闭上眼，掩去了目光，这个人，竟然会显出一分柔和青涩。
    秦隶本就是多疑的人，看到六殊如此，只是敛了神色，默然的走到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仰躺着。这个人，无论有何目的，等到出了沙漠，便可知晓。
    流水安静，时光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