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第四十章曲终
    自打城甫将曼儿送回屋子后便不见了人影。直到天色渐明的时候，他才身形憔悴的回来。宽大的手掌用力一推门，只听“咯吱”一声响，一行高大的身影便摇晃进了屋子。他的步子微微踉跄，脸色煞白如纸。
    岑寂的屋子里突然传来响声，众人的视线都凝向了门口。
    他的嘴唇泛着青色，双目失焦的望了眼床上人“曼儿怎样了？”
    现剩的十一位首席弟子中只有蓝曦在。她起身向他走来“蛊毒扩散的很快，蛊王已经用药物让她睡着了。”
    她没忍心说，曼儿清醒时的模样是何其凄惨。白云用的不是一般的蛊，是阴蛊，蛊界中出了名的残忍的蛊。毒发时中蛊者浑身就像被无数虫子撕咬一般疼痛难忍。不过即使她不说，从小在蛊园长大的他也知道。蛊最令人畏惧的地方就在于它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城甫将一只小瓷瓶递给蓝曦“这是解药。”他的手微微有点抖。
    “解药！？”蓝曦满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随着蓝曦一声惊叫所有人都向城甫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城甫笑笑，无力的点点头，他向来带着阳光般暖意的笑容不知为何此时只觉仿佛镀了阴霾“我有点累了，先去歇会儿，有事记得叫我。”蓝曦见他这个样子很是担心，可城甫却无所谓的摆摆手“放心吧，我没事。”
    见他这样坚持蓝曦也不好多说，便仔细叮嘱了注意身体之后向屋子走去。她自然不会看到，城甫转身瞬间微微垂目，墨玉般的眸子碎了伪装后竟是深沉如玄铁的悲伤。
    正午时刻，按照蛊王的指令，是审问白云的时刻。
    是希望正气能赶走邪魅吗？这么想着白云不禁觉着好笑起来。
    有人来唤她，她便被带出了牢狱。蛊园的规矩，提犯人向来只要两位守护者就足够了。可是……墨玉般的眸子静静环视一圈，这次却有七位。
    怕我逃跑吗？她才不会做这种没水平的胆小鬼做的事呢。
    思绪飘渺间已经一步步走出了牢狱。璀璨的光刺的眼睛生疼。她下意识抬手去遮，莫名透过指缝仰望着头顶绚烂的太阳，明明白亮的几乎灼瞎眼，却不知为何就是移不开目光。
    喜欢光明是人的本性，她也从未想过刻意黑暗，可是年年岁岁的仇怨积累下来，恍惚回神，发现自己竟是早已不适合光明了。
    锁在脚上的粗重铁链拖在地上“哗啦”作响。大门被打开，她看的到十一位首席弟子和蛊王那无比熟悉的身影，连城甫也在。每个人脸上都是说不出的悲伤愤怒。清秀的脸上掠过一丝黯淡。
    既然已经不适合光明了，又何必再装好人。
    她不急不缓的走进大堂中“啊呀，大家都在，白云真是受宠若惊。”卸去了怅然，她微微偏头，笑的妖娆。
    伴着“吱呀吱呀”的声响，大门被缓缓合上了，阴霾再次将她纤细的身影渐次吞没。
    曼儿是惊醒的。她睡的极不安稳，额上有涔涔细汗渗出，浑身冰冷，像是被丢进了冰坛中似的。琉璃美目四下环视一圈，身边有许多人，却没几个她认识的。
    “你们……”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啊”其中一个忽的将视线转向她，目光中却是来不及掩藏的焦虑“师姐您醒了，我是五层弟子召南，您快躺好。”然后看着她释然一笑“还好毒解了。”她细心的拿出手帕来轻轻拭去了曼儿额上的汗珠。
    曼儿勉强弯弯雪唇，身体还有些痛，但明显已经没了原先那几乎扒皮抽筋的感觉“蛊王真厉害。”言罢，她下意识的拉了拉被角，即使苗疆的天气每每总让人觉着闷得发慌，可今天不知为何，她就是觉着冷。
    另一位女子围上来，递给曼儿一杯水，明朗一笑“不是蛊王哦，是城甫大师兄。”
    “城甫？”她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看看南召。
    南召赞同的点点头。
    “他是怎么解的？”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还会解蛊毒……
    “不知道，师兄出去一趟回来时就找到了解药。”
    “这样啊……”她就知道。再看看眼前的女子。五层弟子……这么说来，她将身边的人们一一打量一遍“你们都是五层弟子吗？”
    “不全是”召南说“这里也有四层的弟子。”
    “其余的人……都去了哪里？”她中途醒来过一回，那时蓝曦还在，温柔的握着她的手不断宽慰着被蛊毒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她。
    “都去了主堂。”
    “主堂？”就是她初来蛊园时第一次见到蛊王的那个地方吗……
    “现在白云师姐……”南召说着说着她突然掩嘴，眸中有些畏惧又有些憎恶“不，是白云，正在大堂上接受审问，首席弟子和城甫师兄都过去了。”
    她突然觉着悲哀，却又不知这份哀思从何而起。
    “带我过去。”
    “什么！？”众人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带我过去。”她的目光却坚定似铁。
    之后无论弟子们如何劝阻，曼儿还是步履蹒跚的来到了大堂。只见门扉紧掩，两位守护者们神色严肃。
    “师姐，我们走吧。”其中一个五层弟子拉拉她的衣袖“进不去的。”
    “你们都退下吧。”就在众人踟蹰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撕破了尴尬的气氛。
    是魅。她看着曼儿莞尔“就知道你会来，我已经等你多时了。”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几位四五层弟子“把她放心交给我吧。”
    目送着众人退散后，魅小心挽起曼儿的胳膊浅浅一笑“走吧。”然后便带着她绕到后堂，悄然进入大堂。
    城甫发现了她们，曼儿看他一眼，那人冲她咧嘴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曼儿觉着他的笑容在这幽沉沉的大堂上虽然耀眼却无比苍白。
    堂上，郁文声音严肃的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在寨子里叫沃云，在这儿……”堂下，她笑的莞尔“你们叫我白云。”
    “你究竟害死了多少人，还不从实招来！”是除娟的声音。
    “多少人？”白云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平淡又挑衅“石清寨的人全部是我杀的。我离开那里时布了蛊阵，但是因为蛊师不在现场，发动起来威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所以看上去就像三层女子的技术。”
    “那紫藤的死呢，你为什么要在她身上下双蛊。”
    “双蛊？”白云一挑柳眉“只是个区区三层弟子，配吗？”
    “你！”除娟被激怒了，愤愤的挥着双拳，那架势就像要冲过来打她一拳，被魑拦下了。
    白云冷淡的瞥她一眼“师妹何必这么激动，我只下了猫鬼蛊。”
    被一个明明比自己小很多的杀人犯叫师妹，除娟的脸色瞬间青了一半。郁文怕白云继续刺激她，慌张将话题拉回原轨“那婴雀蛊呢？”
    “迷迭下的。”白云满脸不屑，那表情就像在说“连这种事你们都查不出来吗”。
    “迷迭！？”除娟已经完全激动起来，狠狠指着白云“你胡说，迷迭都死了！”
    白云不耐的挑起眼皮瞅她一眼“可是紫藤死的时候她还活着吧。”一句话噎的除娟哑然。
    郁文继续问“那你到底是怎么杀死她的？”
    “通过鸢尾啊。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她环视一圈，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愤怒的。啊呀，就这么恨我吗“我从一开始都只想杀何嘉曼而已。我让鸢尾陪我去看后辈。因为曼儿害怕我所以和我坐在一起她便会不自在的直喝茶。于是我就在她杯中水快见底的时候向她提出要看蛊陶。鸢尾身为四层弟子自然没有见过与入室弟子慕青衣相仿的蛊陶，如此，她必然会张望。我只要借机在蛊陶上种下蛊递给她就好了。而她一旦接触到蛊陶，蛊就会转移到她手上。曼儿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必然会不停的向我说明，说完之后她自然会觉着渴。”白云笑的灿烂“这时由鸢尾倒茶给她，转移在她手上的蛊又会转移到茶壶里。只要曼儿喝了杯中水，死是必然的。”
    她停了一瞬，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她便继续向下说“本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却没想到迷迭这时会出现。她的风筝落在了曼儿屋顶上。其实风筝也被种了蛊。鸢尾拿风筝的时候蛊转移到她手上，回屋后鸢尾再去倒水，茶壶上就已经沾了两种蛊。本来何嘉曼是必死无疑了。谁料这时紫藤出现了。鸢尾的第一杯水给了她，所以她就死了。”她说的一脸轻松，就像进行的不过一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