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一点都不累，难道我之前睡多了？
    重新再从两扇巨石门之前走过，我看到的已经不只是雄伟奇诡这样的东西，而是一种名为幽灵玉的矿石碎末被嵌在石门中，所以才会有这样点点绿光闪烁，像是被无数萤火虫栖息似的。
    夜浓，北风很大，刺骨的寒意从脚板心窜入脑门，但我不能开口要见遮寒气的外套，因为比奴穿的比我还少。
    “那个侍女怎么不一起来呢？”
    我们身后是数百掌灯的僧侣，所以我看的清比奴被风吹得苍白的脸，估计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一行人徒步在荒原上走着，也不知要去哪儿。空中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浑浊黯淡的光预示着它们的陨落。
    “我是不是也该多嘴问一句乌鲁阿吉怎么不来陪同。”
    比奴听了我的话哈哈笑了，然后作势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道，“七月别生气，我只是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儿。那些人，去死吧。”
    走了一会儿，感觉不是那么冷了，毕竟此时已是花月，就算在偏冷的地方，也总会有一丝暖意的。
    “你若累了，我们就歇歇脚。”
    “你和这些僧侣相处的还不错嘛。”我说道，“我和王城的这些武棍，总是谈不拢。”
    “……不齐心协力的话，是修建不出那样的地下城邦的。”
    “确实，这该归功于乌鲁阿吉还是——比奴你呢？”
    “有话你就直说吧，七月，这里并没有外人。”
    我心里大喊，我和你也不是一伙的啊比奴！
    “看上去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你来掌控。王知道的话不知道会先砍谁的头。”
    比奴站在一处小丘上，张开双臂，大声道，“我是神的使者，由我掌控万物生灵。”
    一个瞬间，我突然也想像她那样站在世界的巅峰喊出这么一句豪言壮语，这才是作为大祭司长的荣耀，而不是跪伏在帝王坐下，沦为王权的尘埃。安赞拉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屈膝时，是我继任大祭司长的那一天，他将象征神明威严的光明权杖递到我面前。那一刻我确实站在了万物生灵的顶端，仿佛触手便是神明的宝座了。
    但事实总是残酷的，大祭司长死的速度可是比王更替的速度快多了。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双腿都有些发麻。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泛白，我仿佛看到了隐隐约约有一处废墟，很快，在太阳露出半张脸时候，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残破的北城废墟，有些房屋建在，城中央的钟已经停止了走动，有些还未来得及搬走的桌椅就那样杂乱地丢弃在地上，这里曾是他们生活的地方。
    比奴抚摸着这残破的墙壁，一言不发。我从地上捡起一片瓷碗的碎片，上面简单的花纹依稀可辨，上面甚至有些未干的血迹。
    “七月，你不记得我了。”
    “……那你得感谢自己让乌鲁阿吉做出不交贡赋的决定。不然不论再过几年，我也不会记得你。”
    比奴的眼角竟然有了泪花，她走到我面前，笑了，“五年前，我曾向你问起，为何我得不到神明的祝福。你告诉我，是我没有找到。”
    我困惑极了，直到五年前那一段小插曲从记忆里蹦出来。那是在我继任大祭祀长的游行上，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冲到我面前，她抓着我的裙角，问我为何神没有祝福她。可我已经忘记当时怎么回答她的，因为我也有相同的困惑。
    “那之后我回到了这里，不停地寻找寻找，终于找到了神的祝福。”
    此时此刻我已说不出什么来，只觉得脑子里晕晕的，思绪不知道该去往何处，过去还是现在。
    “我得到了以莎，它让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战乱摧毁了我们的家园不要紧，那些死于瘟疫饥饿还有寒冷的人们也不要紧，我找到了神明留给我的祝福，我来拯救我们自己。”
    这时，我看到比奴扯开自己胸口的衣服，我差点被自己看到的东西吓得跌坐在地。那是一朵还未开放长大的以莎之花的花骨朵，而它的根茎竟然已经深深埋入了比奴的身体里，只看得到隆起的青色血管状物体。她在自己身上种了一朵花！
    “为了你来到的这一天，我等了好多年。”
    “……比奴，以莎会要了你的命。”
    比奴渐渐逼近我，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道，“为了我创造的一切，我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你呢，七月，比起每日坐在华丽殿堂中只懂得用那些虚妄的言论欺骗我们的你来说，我是不是更加接近神明？”
    我看着有些癫狂的比奴，也大声质问道，“那你告诉我那失踪的三万多人是被你献给了以莎这种邪物吗！”
    “他们瞧不起我的创造，他们该死！”
    我用力甩开比奴，“你疯了，以莎不是你的祝福，它会毁了你！”
    我身后的两个僧侣扔掉手中的灯，扑上来抓住我的双臂扭在身后。比奴抚摸着我的脸颊，笑道，“七月，我也在你的身上种一朵花吧。”
    我记得曾经问过安赞拉如果被人挟持，作为一个大祭司长该怎么做，毕竟身份在这儿，应该不屈不挠至少不能丢了气势和威严。可当时沉浸在靡靡之音中的安赞拉跟我说，啐他一口就行了。
    我朝比奴胸口那多妖异的以莎吐了一口唾沫，笑道，“下一个你收到的消息，必定是坏消息。”
    比奴静静地看着我，脸色铁青。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不知因为风动还是那伫立在广场中央的残钟忽然响起，洪亮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荒原之上，停留在耳中久久不散。
    就这样，我来到北城邦不到一天就被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