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烟丝宛宛愁萦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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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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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飞惊问了这句话,就望定了戚少商。他本来就很有说服力,而且人也长得漂亮。可是,更漂亮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恐怕要比他的语言更具说服力。而今,这双眼睛就凝视戚少商,在等他答复。
戚少商静静地听。他听得很用心。他仿佛不止听得出对方的弦外之音,也听出狄飞惊的用心良苦。直至狄飞惊讲完了,他也听完了,隔了一会,他才问:“你讲完了?”
狄飞惊道:“我的话下重要,重要的是戚楼主的一个决定。”
戚少商道:“你甘冒大不韪,也要我们干冒奇险的来三合楼,为的是告诉我们这番话?”
狄飞惊道:“只要平息干戈,团结一致,联手抗敌,共享太平,那什么险都是值得冒的。”
戚少商道:“很好。”
狄飞惊问道:“什么很好?”
戚少商道:“茶泡得很好。”
狄飞惊还没会过意来,戚少商已整衣祆,道:“茶已喝过了,我们就要走了。”
狄飞惊怔了一怔:“戚楼主一点也不考虑在下的建议么?”
楚梦寒笑了笑,看着狄飞惊反问:“你看我们这趟来,有没有诚意?”
狄飞惊有些不解楚梦寒到底要借何题发挥:“戚楼主和苏夫人要是没有诚意,就不会冒风冒险的赶过来这三不管的边缘地带了。”
楚梦寒点了点头,嘴角一弯:“我们这一路来追杀的人可是不少啊。就连蔡京手下的七大神剑都出手了。只可惜,他们弄错了对象,被无情大捕头斩杀了。你说大家来谈判,不是交战,以和为贵,咱们也下备战着来,你提出走上楼来的人不逾三人,咱们也做到了,可是我和楼主确是信狄大堂主的活,才来跑这一趟的。”
狄飞惊有些惶恐之色,脱口道:“是不是我们这儿不够诚意,让戚楼主和苏夫人生怨了?”
戚少商冷笑道:“你看我们这边来的是三个人,分别代表了我楼各方势力。但你们的人呢?”
他目光闪动,指了指几上对面席位上三对杯筷和三个软垫,道:“明明是来了,却不出见,诚意何在!”
这次狄飞惊还来不及答话,只听一个清丽的语音自厚重的屏风后莹莹地道。
“戚楼主好尖的眼力,是我们礼数不周,请戚楼主、苏夫人和孙统领恕罪。”
屏风后出现一个挽高髻,清丽的倩影,向三人盈盈一福,然后端坐在狄飞惊身边。
楚梦寒不似戚少商抱拳还礼,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这清丽绝伦的人儿一眼,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梦寒以为雷大小姐是一位冰雪聪明的可人儿,但今日之见不外如是啊。我在两年前与小姐交过手,雷大小姐似乎没有功夫和内力。一个没有功夫和内力的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隐藏在此不然在坐的各位知晓。雷大小姐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呢,还是小觑了我们金风细雨楼。狄大堂主,若这是你们六分半堂的诚意的话,那梦寒只有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雷纯也不动怒,只是笑了笑:“也许我怕。”
戚少商问道:“你怕什么?”
“就怕他,”她用尾指向孙鱼轻轻一指。孙鱼一时不明所指,只听她又自嫣笑流转为庄重的说:“还有他手上带的武器。”
孙鱼本来背上来的大包袱,现在己小心平放在一旁,他压根儿没想到雷纯会忽然向他提到这一点。
楚梦寒就兀地笑了起来:“怕?有什么好怕的!我看三合楼楼里楼外,楼上楼下,不都尽是六分半堂的人么!”
雷纯也笑了,笑得像朵迎风的兰,映得黑木的屏风发金,透纱的屏风愈发明,连那一玉琢的壶也分外清亮。
“六分半堂这些微布署又算得上什么?三合楼前的黄裤大道,楼后的绿中巷,乃至对面的蓝衫街,也莫不是你们的人……从这儿望过去,还看得着一团冲天的火呢!那大概是你的人正对敌人大肆烧杀吧?”
楚梦寒从袖口中滑出一把沉香木的香扇轻轻展开,修长干净的指甲慢慢划过上面镂空的纹路:“还是雷大小姐棋高一着,难侧高深。——不是先约好一方只能让三位代表上三楼来的吗?现在,我们确如约:走上楼来三人,但你们来的是三位,见我们的只一位,那,现在总算赏了面,再出现一位,但仍然有一位,躲在屏风后不肯见人,实在是千呼万唤不出来也!”
楚梦寒轻摇着香扇,它散发着沉香木的味道:“这样做,神秘是够神秘了,但诚意就未免欠奉了。”
雷纯却依然保持她的笑。像她那样的一个女子,一定己知道她笑的时候很好看。那是一张经霜更艳、遇雪尤清的脸,也是遇霜尤清、经雪更艳的笑,更是一种霜艳雪情的美。美得无法言喻,也不可言喻。但是同样是美得入骨的女子,楚梦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雨后初晴从云端散落的光,那样的纯净,不染纤尘。
雷纯笑得很柔美,很能激起别人保护的欲望:“我们就是有诚意,所以才请你们上来。至于我刚才不出来,是因为我们都信任狄大堂主,他说的就是我们大家说的,他跟你们约定的,我们堂里无有不同意的——我是一个小女子,出不出面都一样。”
孙鱼忍不往道:“那你们的二堂主呢?雷二堂主难道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里,也只躲在屏后不出来,不现身么!?”
雷纯笑了,细葛含风软、心共孤云远的那种轻笑的清笑:“雷二堂主?”她笑盈盈的问:“你以为屏风后面的是雷动天?”
楚梦寒香扇掩唇而冷笑,她的双眸也沁出了寒意:“来的当然不是雷动天。所以我才说雷大小姐没诚意不是,既然是要合谋,为何会带着天下第七为文雪岸来此呢?”
雷纯笑不出了,她没有想到楚梦寒竟然知道天下第七来此处。
“此人想必是代表蔡京的。”楚梦寒轻摇着扇子和戚少商对视了一眼,“只可惜,我们这里就无人能代表诸葛先生了。”
原来大家部以为那只不过是个屏风上的阴影,直至这阴影在移动了,大家才知道他是个人。
而且这阴影一动,杀气立即升腾,充溢了起来。也就是说,这人坐着不动,就像是一个阴影,连杀气也凝聚成一团阴影,就像水凝结成冰一样。
但他一旦移动,杀气立即膨胀、充斥了整个三合楼,连四面大大小小的厚的薄的木的纱的帘捆串的席织的竹编的绢制的屏风都一起簌簌地在抖动——许是因为这人猛烈的杀气之故吧?
来人又瘦,又高,又阴寒,但浑身予人一种不寒而惊的感觉,尤其是一双鬼目,像一对刮骨剂心的毒刃,投射到那里,就让人生起一种全身发了霉浑身生了锈的特异感受。
可是,尽管此人那么可怕,今人寒意陡生,但一看到他的脸,还是有点忍俊不住。
脸很长,颧很尖,鼻子很大——问题就出在鼻头上:他的鼻尖还包着一块白布,显然是受伤未愈!
是以,这样看去,跟他漫身似散发出来的一股煞气和死亡的味道,很不调和,使人禁不住有点发噱——但也只不过是有点而已:谁始终都笑不出。
可是,楚梦寒就笑了,而且笑的很肆意。她用扇子掩住嘴唇,但是眉眼要是透着笑意:“他和他父亲长得还真是不像啊。只不过,这是六分半堂跟金风细雨楼的谈判.他为何要来?”
雷纯道:“你也说过,他是代表了相爷。”
楚梦寒冷笑道:“我也明白了,现在六分半堂其实是蔡京的了。”
雷纯道:“六分半堂受太师指导下,蒸蒸日上,朝气蓬勃,咱们堂口跟蔡相爷的关系实在是如鱼如水,难分难离。”
戚少商沉着脸,道:“那六分半堂就不能自立了。它至少比不上雷损在世时能独立于天下,独身于江湖。”
雷纯道:“那也不尽然。金风细雨楼明显也受诸葛先生引领,我可从来都不认为风雨楼不能自立自强。”
“楼主,雷大小姐和我不过一介女流而已,她自然得找一棵树好好的依附依附了。”楚梦寒依旧是怡然自得地笑道,“否则,饶是雷大小姐再聪明过人也怎么可能号令一群男人。”
天下第七忽冷冷的道:“若不是诸葛小花,你今天能坐上金风细雨楼这位置?若非王小石让你一道、扶你一把,你今日能兼任‘象鼻塔’的塔主?嘿!”
戚少商又准备起身:“我没意思要与蔡京联盟,亦无意让更多兄弟为他所控。我想,别的事都不必谈下去了吧?”
雷纯道:“难道戚楼主就任由‘迷天盟’招兵买马,东山复起?”
戚少商道:“谅只要关七未出,光凭雷念滚等人之力。还未能搞了些什么名堂来,若关木旦复出,那便是谁也制他不住,只怕他自己也治不了自己。而且‘迷天盟’重组,尚无重大恶行,在这京华龙蛇混杂之地,每人都有生存方式,咱们何下放眼让他们也有个冒出头来的机会,何必赶尽杀绝?”
“雷大小姐何必这般不肯放过迷天盟呢?迷天盟的关木旦付出,对大小姐也未必没有好处的。”楚梦寒有些诡异地笑了笑,“相信雷大小姐能查出梦寒的生身父亲,也定能查出自己的生身父亲。”
雷纯神色有些发白,她神色不明地看了楚梦寒一眼,后者只是神色淡然。她咬了咬唇,让自己镇静下来:“苏夫人说笑了。既然金风细雨楼不想管迷天盟,但‘有桥集团’呢?眼看就要壮大强盛,吞并各派?!”
戚少商反问:“你想我们楼堂之间联手,先行歼灭这个集团?”
雷纯莹眸柔肠、困酣娇眼的一笑,道:“有桥集团里最可怕的人物已不算是米苍穹,而是方应看,他现在已公开易名为方拾舟,大有继承李沉舟昔日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之概。但我们却有收拾他的方法”
楚梦寒笑了笑:“但是以蔡京的人要想请出巨侠方歌吟,那是绝不可能的。所以雷大小姐打了我们金风细雨楼的主意。”
戚少商道:“尽管在对付‘有桥集团’一事上,咱们是一致的,但我们还是绝无法与奸臣纵控下的党羽合作,请恕不恭。”
雷纯瞟了狄飞惊一眼,狄飞惊忽然叹道:“戚楼主其实又何必着相呢!大家何不先行合作,各占甜头,待收拾了‘有桥集团’和‘迷天盟’,帕们再来商讨协议进一步的联盟,还是到时再定敌友。”
他仿佛眼观鼻、鼻观心、心放在鞋尖上的道:“何况,你们不跟我们合作,万一有桥集团还是迷天盟先找我们联手,一齐围剿风雨楼,那又何必、何苦呢!”
楚梦寒笑了,眼睛眯了眯:“多谢提醒,不过,狄大堂主忘了一件事。我与你家大小姐有杀父和害夫之仇。这个你雷大小姐抵赖不得。苏梦枕为什么要杨总管杀了他,这个我做大夫和妻子的明白,想必雷大小姐也是明白人,何必非要我说的清楚呢?还是雷大小姐的下颌骨头好了,忘了当初之痛吗?”
戚少商也冷冷道:“我们若与贵堂合作,那只怕江湖的好汉会说风雨楼是奸佞羽翼,不能相交,划清界线,莫不相弃了,如此,纵雄霸天下又有何用?我看今天议盟,因这位文先生驾临,已毋须多谈,亦不必再议下去了。”
天下第七文雪岸咬牙切齿地道:“戚少商,你这是执迷不悟!”
戚少商道:“我不是执迷不悟,我一早就悟了:我只是执迷不悔。”
雷纯也没动气,只用一双丽目睨着戚少商:“此事真无商量余地?”
戚少商道:“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之间,确然还有很多余地,但合作联盟,却全无基础,已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
雷纯轻轻的问:“戚大楼主莫非是急于拂袖而去么?”
戚少商笑道:“要走,也是时候了。我叫戚少商,少商少商,就是少跟我商量的意思吧!我本来就是个不好商量的人。”
雷纯也不愠怒,只说:“戚寨主这就走了么?也不再吃一杯茶?”
她已把“楼主”改称为“寨主”,言下不无讽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