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屋中，一时无语。
    冷月坐在桌前，轻轻地抚着裂月。大概是因为见着了寒天吧，裂月似乎很开心呢。毕竟它们原本就是一对儿。
    记得很久以前，那时候师父还没有把裂月传给自己，寒山月也还没有下山收泽岚这个徒弟。那时候师父常会和寒山月一起练武，两人一刀一剑，飞花落雪，缠绵悱恻。
    那才是真正的相思谱，倾城绝艳，世无匹敌。他本来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参透相思谱的奥妙，因为他从不懂得相思为何物。可是自从情人环开封之后，他便常常能感觉得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每每在他被那不属于自己的心痛折磨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出现在脑海之中的轮廓，一个日渐清晰的轮廓。
    开始的时候，他有时会疑惑着那个轮廓究竟是谁，后来他也不知怎的就慢慢的知道了，那个轮廓的主人叫做泽岚。他们曾见过几面，印象中的他是寒山月的徒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冷酷又霸道的模样。
    而这个人，此时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刀刻的五官，幽深的眸色。若是细看，眼底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闪烁。
    泽岚心中好笑，坐在冷月的对面，他竟会有一丝的紧张，怎么他竟真的如柳生所说那般，似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早些歇息吧，晚上还要出去。”
    “嗯。”冷月淡淡应了一声，然后走到床边，躺了下来。半晌，才又说了句：“你也是。”
    入夜之后，二人便悄悄出了门。
    永河镇地处泽国边境，靠近极北之地的雪国，所以即便是已经入夏，天气却依然寒冷。冷月默默地走在前面，一袭白衣在这皎皎夜色之中更显得明亮洁白。
    皓月当空，夜风清冽，喜欢的人又近在眼前，泽岚忽然就来了兴致，竟想要放声高歌一曲。这倒是让他想起了那个潇洒不羁的欧阳家二公子玉麒麟。像他那般的快意人生，大概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吧。
    泽岚一笑，反正这个地方没人知晓他，不如就纵情一回，又能如何？随即撩起下摆，施展起轻功，化成一道黑色身影如寒风般从冷月身旁穿过。
    冷月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泽岚，然后本能地跟了上去。看他的身形俨然是风中宿，和雪中来一样都是寒山月的轻功绝技。只是雪中来讲究慢极，风中宿却是快极，如同雪山上的猎猎狂风一般，酷寒而且强劲。
    不同于寒山月那些招数众多的华丽轻功，冷月所学的是师父仅用的一式，如影随月。寒山月曾问过师父，为什么这么多年轻功始终只用这么一个，难道不会无聊么，师父当时答的是，只要追得上你就够了，不需要再多。
    如影随月本就只是师父为了追随寒山月的身影所创，所以不管寒山月的轻功如何变化，如影随月永远都会伴在左右，寸步不离，就如它的名字一般。
    当泽岚发现不论他是加速还是减速冷月始终都好好地跟在他的旁边时，他挑起的眉眼中露出了明显的笑意。微冷的风吹拂过他的心尖，带来的是片片舒爽，他的嘴角都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在这样的月色里看他，总有种特别的感觉。那夜荷塘比剑亦是如此，他的脸上似乎总泛着淡淡的月光，却又微妙地比白天要柔和上一分。只是依旧是清冷的，遥遥的触碰不到的样子。
    泽岚玩性突起，在空中猛地一转身，借劲儿肩膀向后一用力，就成了和冷月面对面的姿势。这式叫做云中卧，寒山月时常喜欢用来戏耍人。只是因为它与一般轻功十分不同，并非前行，而是后退，又因为要顾着身后，必须做到能感应四周的气息，所以很是难学。记得自己刚练的时候就总是被寒山月引得撞树。
    冷月没防备泽岚突然换了招式，稍稍一愣。依然是如影随月，步步紧跟。只要是寒山月的轻功招式，就永远无法摆脱如影随月。
    冷月看着泽岚那张总是冷酷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不小心便出了神。师父和寒山月说了如影随形的由来后，寒山月是什么反应来着？哦，对了，他顶着张大红脸跳着脚把师父大骂了一顿，但是转过身却笑得和刚吃了顿大餐一样的满足和得意。
    “啊！”
    冷月正兀自走着神，忽然一声惊叫划破夜空，传了过来。
    泽岚连忙停下，可谁料冷月脑中还想着寒山月那时候一脸得逞般的傻笑，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眼看着人就往泽岚身上扑了过去。
    泽岚见冷月的身影朝自己压了过来，本能地就是伸手一接，随即搂着他的腰身顺势一转，卸掉他的前行之势。
    乌黑的长发在冷月身后甩出一道旖旎的弧线，泽岚俯身看去，是冷月微惊的脸，淡薄的唇色有种欲拒还迎的光泽，连呼吸间都满是他身上冰雪的芬芳。
    冷月被泽岚单手揽于怀中，一时竟有些迷惑。被泽岚身上那霸道却又莫名安全的味道所包围着的他，竟似不知身在何世，更不闻蝉鸣，不见鸿月，只知眼前这一人，倾覆天地，自幽幽梦中踏雪而来，迎风而笑。
    时间仿佛回到了一年多前，那个在抚琴阁后院池塘边的月夜。他踩着雪中来，自粼粼月光的另一边缓步走向自己，那一刻，自己似乎觉得，已等了他许久。久到那些独自在雪山之巅饱尝孤独与寂寞的漫长等待似乎都是为了这个人，这一刻。久到他们也许在更早之前便已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