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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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此时中天明月,泄下一院银色的光辉。晚风拂来,卷着几分萧条几分落寞几分静谧,混合成一个冷寂的深秋。几日前的雨过后,天气愈发清冷,可谓一场秋雨一场寒,朗朗明月照下更添几分冷冽,风过了无痕,苏州河上泛起朵朵银光。
这慵懒淡漠的声音响起,空气宛若凝结,几分惊喜,几分慌乱,几分疑惑,一时间难以言明。
季画涵自是知道是苏牧从暗道出来相救,言语之中却依然难掩惊喜之情,连先前苏牧的嘱咐都忘得一干二净,脱口喊道:“义父!”。
苏牧有些无奈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刚要开口,却听吴潜开口警惕的问道。
“你是什么人?!”
苏牧鼻中轻哼一声,说道:“在下区区一个江湖郎中,吴宫主自是不必放在心上。”
吴潜心道,不过是这地上女子的义父,一个山野郎中,竟然与我神水宫为敌,既然如此。。。。。。“不过是多了一个陪葬的!”语毕,便以目示意无垠,手腕使力扬起皮鞭朝黑暗中的人影挥去。
“砰!”如同一根紧绷的弓绳断裂开来,无论先前多么有力,之后也不过如同丧失精元的死蛇一般垂落。吴潜只觉脑中突然出现瞬间尖锐的钝痛,入骨入髓,接着便已无力的跪在冰凉的地上,徒有用手费力的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恍惚中他看看身旁的无垠,也不过是同自己一般倒下,痛苦的挣扎着想要逃开这种无力却蚀骨般的难受,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了,那根,针!
呵呵,苏牧从画卷旁走出那片黑暗,云淡风轻,走到季画涵身边,面朝她眼神却飘渺的说道:“我可从来不会只在针头上淬上麻药。”
吴潜知道今夜不但夺不回“弱水”,只怕想全身而退也难。他强撑着问道:“不知先生与我神水宫有何冤仇,竟下此毒手。”
“那倒没有,只是。。。”苏牧话锋一转,神情冷冽起来,“在这里对我的人下手,不可能!”
吴潜面目痛苦,握着皮鞭的手指已是骨节突出,变为青色。他心中是烦乱不堪,若是今日肖楚得此人庇佑,我定然不能夺回弱水,更何况现在我不仅内力受损还身中奇毒,倒不如尽快脱身,只是,这肖楚好不容易被我逼到这般田地,倘若放虎归山,他日再难胜之。。。
吴潜稍作思量便转而说道:“既是如此,请恕在下先前冒昧。这位姑娘我们自是不会为难,可这男子盗窃我宫中圣药还请先生交予我们处理。”
季画涵原本在照看怀中的肖楚,听到这话慌忙抬头看向苏牧,眼底净是不愿之情。
苏牧虽疼爱季画涵,可也不愿为眼下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再牵扯江湖是非,何况他们二人尚且住在季府,倘若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连累了季氏夫妇,便是罪过。念及此处,苏牧便忽略季画涵抵制的神色,淡然的开口道:“此人你们带去便是。”
吴潜心中一喜,不曾想竟如此轻易得手,便要起身,随即便发现稍一运气,体内真气滞涩,百脉不通,随即便是如蚁般的啃噬之痛,这才想到先前遭到的暗算。心中一恼,却又不便发作,稍作平复,对站着的苏牧说道:“还请先生赐药。”
苏牧不再作声,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取出两粒药丸朝两人抛去,吴潜和无垠接药之后,稍一审视,只见药丸散发出淡淡清幽的香气,便仰头服下。稍作歇息,便觉蚀骨之痛渐渐退却,便起身走到肖楚身旁。
季画涵看到苏牧不闻不问,便知他不想为不相干的人出手,可自己又心知今夜到来之人绝非善类,肖楚落入他们手中定是凶多吉少,自己怎能见死不救。她见吴潜二人走来,便死死地抓住肖楚的衣服,不愿放手,心有不甘的朝着苏牧求道:“义父!”
吴潜怕苏牧改变心意,手下更是用力,季画涵自是敌他不过。两人带着昏倒的肖楚便要出门,却听一声轻响,一串念珠从肖楚身上掉落。
苏牧的眼睛顺着声响看过去,轻轻一瞟,便如惊雷般震住。那是一串水沉木念珠,通体呈黑色,却如墨一般富有光泽。苏牧一步步走近,蹲下身来捡起那串念珠,黑色念珠在白皙的手掌上却丝毫不显得突兀,细细的看,共有一十八颗,代表“六根”“六尘”“六识”,每颗珠子的纹络各不相同,如一层层蛛丝叠加深刻于珠子之上,图案绘幻多变。捧在手掌上,时不时闻到若有若无的清香,仿佛如一条蛛丝将思绪越拉越远。。。。。。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一个像面团一样粉扑扑的孩童从山间的石阶上小心翼翼却焦急的跑来。
山脚下是一个白衣少年,剑眉星目,身量欣长,他身负行囊一副远游的样子,听到身后的呼声,慌忙回头喊道:“小雨!你慢些下来!”说着便转身朝粉嫩的幼童跑去。
“哥哥,你又骗小雨!又偷偷的跑掉!”唤作小雨的孩童撇着嘴巴,满脸通红,额头上是细细的汗珠,不满的说道,说完眼眶就开始变红。
“小雨乖,哥哥不是说过爱哭的不是男子汉吗?”少年蹲下身子取出一帕方巾擦擦小雨额头上的细汗,轻拍着他的背说道。
“小雨才不要当男子汉,小雨只要有沐风哥哥就好!”
“那既然这样,哥哥就不去了。”说着就见少年转身蹲着让小雨爬到自己的背上。
小雨爬到少年的背上,两只小胖手搂着少年的脖颈,把头贴在少年身上,开心地笑着。少年背着他一步步踩着石阶,忽然却听背上一个闷闷的声音。
“哥哥”
“嗯”
“你还是下山吧”
“怎么了?小雨不是要哥哥留下么”
“嗯,可是大师父会很生气,会骂哥哥。”
“没关系”
“可是小雨才不要哥哥挨骂”
“小雨”少年轻轻的唤道,把小雨青石板上。
少年抬起手腕,从手上取下取下一串念珠。这是一串通体墨色的念珠,共有一十八颗,其中一颗用蝇头小楷刻着淡淡的“秦”字,珠子上带着还是原木时的纹络,飘渺幻丽,如一层层蛛丝笼着。少年看看小雨细嫩的手腕,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脱下小雨的鞋子,把念珠戴在他的脚踝上。
小雨睁大了眼睛盯着少年,不解的问:“沐风哥哥为什么要把你娘亲给的珠子给小雨?”
少年看着他,拍拍他的小脑袋说:“这是哥哥最宝贝的东西,所以给最宝贝的人,小雨有了它就像哥哥还在你身边,所以小雨要听师父们的话,哥哥很快就回来。”
“嗯!”小雨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认真的答道。
山下一个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翠的山林之中,山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却久久不愿离去。
。。。。。。
夜是黑的,如同一块浓重的墨,夜空却被火光染红,似是红霞满天。靠近山林的的地方,一座草庐燃着熊熊大火,火舌卷起,一切都将被吞噬,更多的时候烈火带来的不是重生而是毁灭。
猎猎的风刮过,火势更猛,茅草化为灰烬,梁柱坍塌。
“小雨,收手吧。”一个白色锦衣男子站在离火焰不远的空地上心痛的说,他面容英挺,眉峰之间尽显霸气,此刻却耐心的说着。
“哈哈哈哈,秦沐风!你做出这样悲天悯人的样子给谁看?”身着浅色青衣的男子狂笑道,他头发半散,精致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那简直是一种让人心悸的美。此刻的他却带着一种绝望的美,如濒死的火鸟。
“做给谁看,还有谁能看到?”秦沐风苍凉的笑着。
“也对,你爹娘已经死了,不是么,那个所谓的武林第一夫妻已经死了,哈哈。”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继续说道“你说,你那个所谓的大侠爹爹和你的娘亲要是知道你现在是第一邪教楚天教的教主,他们该是怎样的表情啊,啊?哈哈哈哈”
“现在全武林的人都在追杀你,除了我还有谁可以救你。”秦沐风有些不悦的说着。
“我用得着你来救么,我娘被秦夫人毒哑之时,你在哪?我在雪夜里坐在秦府门口苦苦哀求之时,你在哪?我在青藤山上像个傻子一样等你之时,你在哪?我还傻傻的告诉你我喜欢浅秋,可是,没过多久全武林的人都知道你要大婚,娶得是晏家大小姐,晏浅秋。。。除了我。。。哈哈哈哈。。。”男子消瘦的面庞,色月牙一般,泛着淡淡的光泽,此刻却那么绝望,悲伤。
“小雨”秦沐风低沉的念道,对着他,永远只有心疼,永远狠不下心来。“跟我回去吧。”
“跟你回去?做什么?”说着男子一步步走到秦沐风的面前,声音带着蛊惑,“你说,浅秋都死了,我,要做什么,嗯?沐风哥哥。”话音刚落便见他手中已是一柄短小却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入秦沐风的腹中。
如果足够快,是不是可以让血留在腹中?像一枚塞子阻挡血液的喷涌,可当它拔出,你知不知道,血会喷溅而出,接着落在那身白色的锦衣,恰似落雪红梅。
秦沐风的眉峰紧蹙,脸色发白,难耐的蹲下了身子,右手试图去查探伤口。草地上的春草叶上沾着血珠,叶子被压弯,弹起。
男子看着他,后退了几步,难以相信自己真的刺中。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似乎都要变得透明起来,丝毫不带血色。匕首从他手上掉落,他喃喃的说道:“秦沐风,这是你欠我的。”他抬起手臂,从腕上取下一串黑色的念珠,丢到秦沐风的眼前,“我都还给你了”。
他转身失魂落魄的走了,消失在浓浓墨色之中,混着血液的草地上一串念珠静静地躺着。
如果他再仔细一点他会发现,身后的秦沐风紧按着的,不是匕首刺的伤口,是心。
你要刺我,就刺;要杀我,便杀;从来我都不愿你不开心。。。。。。
。。。。。。
苏牧紧紧地握着那串念珠,细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处泛出青色,他屏着呼吸,摊开手掌,熟悉的选出其中的一颗珠子,轻轻转动它,一个纤细飘渺的“秦”字,映入眼帘。苏牧的眼眶有些发热,渐渐模糊了视线,他的耳边似乎听到轻笑,叹息,决裂,这些声音都在念着“小雨,小雨”。。。。。。。嬉笑怒骂,蚀骨的恨意,都不再有意义了,他,死了。。。
“吴宫主,请留步。”苏牧走到院内冷冷的说道。
先前看到苏牧有些痴狂的样子,吴潜心中便知不妙,脚下却加快的脚步,听到这声制止却也不得不停下,眉头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
“不知先生还有何指教?”吴潜转身便恢复了温文尔雅的的样子,有礼的问道。
“还请宫主将此人留下。”苏牧声音冷漠更是没有丝毫歉意。
吴潜的脸色变得阴冷,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苏牧却把脸微微转开,薄唇紧闭。
“先生这样出尔反尔,我神水宫的颜面往哪里放?”吴潜把肖楚托付在无垠身上,自己转身对着苏牧。
“确实是在下的不是,可人一定要留下。”苏牧不容置喙的说道。
“要是我说不呢?”吴潜狭长的眼睛露出危险的光。
“那就不要怪在下无礼!”话落,苏牧指间的银针便已经射出,刺中了吴潜的胸膛,在那一刹,吴潜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如料想般的痛苦,那是一种不屑却得逞的笑容,他感到背上扫过一阵风,接着一凉,最后是火辣辣的疼痛。。。
季画涵看到的便是苏牧渗血的后背,一条长长的鞭痕划破那素净的长衫,那道血痕狰狞着扩散着。。。
“义父!”
苏牧的脸色苍白,却哈哈的笑了起来,吴潜就在那笑声中承受着比先前更加强烈的蚀骨之痛倒在地上。。。
“宫主!”无垠叫道,想要出手却惊慌的发现自从服下那颗药丸,内力便不再凝聚,疼痛消失了,随着内力,一并消失了。。。。。。
“哈哈,我从不只在银针上淬毒药,也从来会轻易地给出真正的解药,咳咳。”苏牧说到最后口中觉得有些腥甜,只好咳嗽着掩饰着。
“你!”吴潜倒在地上,恨恼的喊道。
无垠放下昏迷着的肖楚走到吴潜身旁低声的说:“宫主,此地不宜久留,天也快亮了。”
吴潜狠毒的目光看着在一旁笑着的苏牧,低沉的说道:“神水宫技不如人,自然没资格谈条件,此人我们留下便是!只是。。。。。。”
苏牧听到这话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倘若继续下去不知还谁死谁忘,他自是知道眼前此人最关心什么便接口道:“你们吃的药丸里只是掺杂了一味草药,会使解毒之后一个月内内力被封,强行冲击的后果便是宫主现在的模样,不过不必担心,一个月之后自会恢复。”
“我们凭什么信你?”无垠警惕的问道。
“不信也罢,不过若是外面的人知道“人人称颂”的神水宫宫主中毒,你猜,他们会不会一起来看望你呢?”苏牧笑靥如花的说着。
“你!”无垠脱口喊道。
“无垠!”吴潜抬手制止他,转而对苏牧一字一句的说道:“在下就信先生一次,倘若一月之后并非像先生所说的那样,既不要怪在下痛下杀手!”
苏牧听后,微微一笑,道:“在下对自己的制毒之术还是有信心的。”接着便抬手说道:“不送。”
深秋时节,天色微明,初日东升,清平镇上许多人家的公鸡,仰着脖颈,打着嘹亮的晨起。季府里三三两两的小厮婢女都惊慌着起床,昨夜是一场好觉,今日竟然睡到此时,若不是听到鸡叫,恐怕。。。。。。唉唉,许是昨夜的饭菜里放了琼酿?
一如那晚的明亮,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室里,季画涵紧张的看着苏牧为肖楚服下几粒不同的药丸,又亲自取出一排金针,在他的各个穴位针灸,头上竟冒出密密的细汗。苏十一自小跟随苏牧,即使是在成为季画涵的日子里,她看着这个神秘却温和的男子行医数十载,从来都是拈手便来,何时竟如今日这般?
约是一柱香的时间,苏牧终于站起身来,刚刚起身是竟有些发昏,眼前的季画涵有些模糊,他轻轻扶了一下额头。季画涵看苏牧似是有些体力不支连忙上前扶着。只听他轻轻的推开说:“天亮了吧,快回去,免得惹人生疑,他已经没什么大碍,就在这里休息吧。晚些再来服药,不多时便会好起来,我受了那人一鞭,要去休息一下。”说完便摇摇晃晃的走进密室深处,季画涵连忙追着,却见苏牧用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回去。”季画涵知道拗不过他,心中也担忧被人发现,回头看了一眼肖楚便穿过密室走道,消失了。
苏牧靠在墙上,仰着头,深深地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转身继续走着,墙上留下暗黑色的血迹。。。。。。。
“请宫主责罚!”幽暗的魂灯下,五个青年男子齐齐跪在冰凉的大殿上,异口同声的说着。
“都起来吧。”不远处的软榻上一个面目冷淡的男子懒懒地说道。
地上的五人却垂着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时间静静地流淌着,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刻,或是半个时辰,软榻上的男子才睁开眼睛,扫视了一下厅中的几人,开口道:“去暗魂室领罚吧。”
“是,属下领命。”几人依次退去,厅中恢复寂静,殿上的魂灯,发出幽蓝的光,如鬼眼一般。
与神水宫为难,呵呵,一个月后,我看你还受不受得住本宫主赐给你的!吴潜的目光阴狠毒辣,眼中闪烁着杀意,映着火光熠熠生辉,却是那样诡异。
如此用毒赠药之人,若是你能解“一线红”之毒,苏栉雨,不是你还能有谁呢?好一个,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