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书香门第 第25章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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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雪压在屋檐上,远距金陵的家信至今未到,想必是路上耽误了。
邱丹生接过仆役送来的帖子,顺手丢在桌子上,大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上。
外边响起脚步声,叶桂跑了过去开门,“大爷。”他迟疑了一下,纵然闻到瞿铭身上浓重的酒味,还是心有惧意的往后退了退,让他进来。
比起瞿铭,邱丹生的身形原就消瘦,几日不见,连厚实的羊裘都掩不住他近来的憔悴,抬抬眼,他按着桌子的一角,对叶桂道:“去泡壶热茶来。”
“是。”叶桂唯唯诺诺的低头应答,矮身退下。
“你……是故意了么?”
瞿铭低沉到带着一股肃冷的声音让邱丹生侧目,他勾着嘴角,发问道:“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两人各自静默了一会儿,无声地对峙着。
在邱丹生的心里没有低头二字,哪怕深陷沼泽,他亦不会向他示弱,这就是他的龙吐珠。瞿铭皱紧眉头,目光在邱丹生的脸上停留许久,视线变得格外专注。
“无妨,你若是想要见我难堪的样子不如尽早说了,何必花多余的功夫。”邱丹生前些日子里早已想通了为何他与瞿铭的关系会弄的人尽皆知,假如不是他本人授意,以他的身份、手段,怎会有人敢说出口,怕是等不及要装聋作哑。
只见瞿铭肃冷的脸庞上带着阴暗的青霜,忽然抓住邱丹生的手臂,手劲之大险些卸下了他的胳膊。
对此,邱丹生也不喊疼,一迳漠然的望着屋外的长廊处。
庶人之命如草芥,当不得真。
“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邱丹生下意识地抿一下嘴唇,感觉到喉咙干涩。于是他选择放弃的垂下手臂,宽大的袖子落在身侧。原以为相见无期,能躲到天荒地老,谁曾想,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
眼里厉色一闪,瞿铭将邱丹生往后推拉,按在桌子上,怒目相视。
邱丹生见他停下,不禁抬眸一看,正好撞上瞿铭的视线,那是种仿佛要冲出牢笼的野兽般的眼神。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邱丹生,你对任何人都不亲近,唯独对两人还算是温柔,你当真以为瞒得过我?!”瞿铭先是低笑,转而右拳锤在邱丹生耳边的桌面,那沉闷的敲打声落入了邱丹生的心湖。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邱丹生张了张口,呵呵笑了起来,既不回避他的眼神,也不打算解释。他和陈锦本是冤孽一场,该还的,在他以头撞碑的那一刻起,就一切清算干净了。
“为什么不说话!”瞿铭嘴角往下顿,挥袖将案桌上的茶壶甩飞出去。
飞溅的碎瓷片割过邱丹生的脸颊,抬手抹去脸颊上的血痕,百般忍耐地道:“你不用迁怒于人。”
“迁怒?”瞿铭的眼神晦暗难猜,“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听到他这么说,邱丹生边说边笑道:“私心?我如果还有心,你不妨剜心看看里头是否是正红大色。瞿铭,我——邱丹生连自己都不在乎,何谈在乎他人死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何必惺惺作态维持着所谓的骄傲。
“瞿铭,你太看得起我了。”伴随着邱丹生自嘲的话语,瞿铭伸出手,想要触碰他脸颊上溢出的血痕。
下意识的往后一躲,邱丹生避开了瞿铭的触碰。
瞿铭的手停在空中,手指往内一缩,俯下身,见他眼神慌张,冷道:“当真不一样。”
不论他怎样对待邱丹生,他从来不卑不亢,既不诚服也不抵抗,可是就是他这一点,让他生气,因为只有不入心,才会不在乎。
“邱丹生,你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
邱丹生嗤笑着,笑意里满是讥讽,伸直左手臂,挡住瞿铭的胸膛,他仰起上半身,右手勾住瞿铭的脖子,“还能有什么?只除了你。”说着,他的唇滑过瞿铭的唇边,邱丹生垂着眼,贴近他的脸颊,舔吮着他的颈项。
瞿铭想要的,他何尝不知道,他不折手段的令他深陷囹圄,为的是掐断他想要反抗的意图。
今日一身酒气的过来找他,是无心的还是特意的?还是说想借着酒气拿借口欺凌他,想要事后撇的一干二净。
眸光暗了暗,邱丹生舔湿了瞿铭的颈窝处,细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肩上,微微有些颤抖。
“如果我想要对你做此事,你以为自己当真能避开?”瞿铭文风未动,手劲一扯,让邱丹生面对自己道。
靠着瞿铭的胸膛,邱丹生眼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半晌,他闭上眼,喑哑地道:“瞿铭,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心中做好身败名灭的准备,可是他毕竟是活人,无法对流言蜚语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我可以做你的食客,亦可以终身不入仕途,为人低微卑贱,一切听命于你,然而瞿铭,这样的我,你确定看得上眼。”他的手指揪紧了瞿铭的衣襟,他只听到自己苦苦地道:“十年寒窗苦读,不曾想打马御前,可如花美眷倒是想过。”
他不说话还没事,一说话,一股黑色煞气笼罩着瞿铭的脸上,打马御前,他尚且放过他,然而……如花美眷?邱丹生确定不是在激怒他?!
他的手段也许是极端暴烈了点,不过那也是邱丹生自找的。“如果你尚且老实一点,不怎么爱招惹人,哪怕你爱拿话激怒我,我都会一笑置之,只是……邱丹生,我最恨的不是你对我的视若无睹,而是你的善意、你的在意给了他人。”
一阵不悦跃上心头,瞿铭抓起邱丹生的手腕,眸底的冰冷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放过他?放过他……如花美眷?
邱丹生,他什么时候起也天真起来了?
彷如有千根针刺在心头,邱丹生无法喘气。他无法逃脱瞿铭的桎梏,前世是,今生更是。
大门轻轻被人推动了下,叶桂偷偷的往门缝里向里张望,在看清被瞿铭压制的邱丹生后,吃惊地低呼了一声,手里边捧着的热茶一时拿不稳,撒了一身。滚烫的茶水还冒着团团热气,他吃痛的半蹲着身子,不敢再叫出声。
耳尖的听到声响,邱丹生的视线越过瞿铭,直视着叶桂,当下拉开瞿铭,走近叶桂,“痛着了么?”他拉住叶桂的手,拨开他的衣袖,见手腕上通红一片,“自己去拿药膏抹抹,省的累我心神。”
“少爷……”叶桂欲言又止,眼角扫了扫瞿铭,又瞄了瞄邱丹生,不由自主地朝邱丹生身边挨近道:“我还是留下来陪你。”
微微抬眼,邱丹生瞥了叶桂一眼,突然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道:“人小鬼大,赶紧抹药去,大人的事与你无关。”
望着邱丹生背对着自己的影子,瞿铭在看见他对叶桂亲昵的举动后,嘴角抿了抿,眼神错综复杂起来。
哪怕是对一个小厮,他都尚存一丝关怀,可惜他的关怀用错了地方。
揉了揉叶桂略硬的发顶,邱丹生听老人言,发丝略硬的人大多脾性固执,所走的路比一般的人艰难的多。当初是怎么想到留下叶桂的,如此之小的孩童,在寻常人家,应该还窝在娘亲的怀里撒赖打滚。
“如果自己再不对自己好点,就没有人会对你好了,叶桂。”邱丹生低头俯视着叶桂不明所以的眼神,拍了拍他的头,让他进去拿药。
叶桂一步三回头,直到瞿铭朝他冷飕飕的勾起嘴角的一边,立马寒毛竖了起来,手脚僵硬的转头到内室去。
屋檐上的积雪簌簌的滚落,邱丹生听到声响后,侧过身,倚着门扉道:“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奈何不了你,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半点不由我。”话说着,他摇摇头,侧头望着瞿铭的姿态,与他以往冷淡寡情的姿态大相迳庭。
“瞿铭,你最后还想我怎样?不妨直说。”
瞿铭没想到邱丹生对他的成见如此之深,心里苦闷起来,他对他如何,公道自取决于心。料不到他丝毫不信他,巴不得尽早脱离他。
“你怨恨的不是我漠视流言蜚语,而是无法摆脱我,世人皆说,是你攀附了我,然而真相如何?我们怎会不知。丹生,我要的,是你放下成见,不是做小伏低,如此,作践的不是你,是我。”瞿铭把话说明,不想继续庸人自扰。
身子不由得瑟缩了下,瞿铭的话刺穿邱丹生最后的防卫,眸底尽是嘲弄,人都是自欺欺人的,不仅爱欺人,更爱自欺,他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瞿铭,却从来不知自省,如若不是自身的软弱可欺,瞿铭未必会伤到他。
“我厌恶功名利禄,不思上进,对于他人的刁难,只顾迁怒,从来不想想自身多容易得罪于人,一迳觉得他人愚不可及,以至于流言蜚语缠身后,无人肯为我辩论几句,任其抹黑。”邱丹生原本苍白的容颜现今惨白一片。
“为人处世,我果真真是失败至极。”他掩袖失笑,倚靠着大门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最后俯下身,不知该说什么了。
前世,他已经失败至极,原以为重生,他会懂得避开前世的灾难,只要不与他人深交,就不会伤到自己,谁料到会重蹈覆辙,无人肯伸出援手,哪怕是一句宽慰,都无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