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国篇  第贰拾贰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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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红火酒楼,红火酒楼,原来是这般意思:女儿红,愁肠浓,春水向东;男儿火,情愫或,青树谁多。这酒楼,饮尽世人的悲伤,烧尽世人的痛苦。以酒生情,亦以酒断情。
    伫立良久,负心人也怕泪湿胸襟。
    匆匆一瞥,断肠人早已寸寸不得。
    红火酒楼里,皆是一派失落:潦倒布衣、醉酒乞儿,亦或是寡女孤儿、鳏寡老母。这种奇异景象,在宛城是见不到的。
    迎面扑来如刀割面的酒气,池盛宴不由自主皱起眉尖。
    随之而来,朴柏旭的袖子便迎着掩到池盛宴的鼻息处,池盛宴愕然回望,见他神情沉稳,步履稳健,并无他心;却又恍惚想起那日芙蓉坊中,金在容也是这般为他抵挡胭脂粉气,贝壳灰的淡香还丝丝缕缕的绕在鼻尖。
    “朴兄也是第一次来吧?不用这样给我遮着了。”池盛宴不好意思的看着朴柏旭。
    “无碍!”朴柏旭淡淡回绝。
    待走过几步,便有一碎花斜缀发间的少女缓步迎上,“两位是游人还是孽人?”
    游人?孽人?这是什么不礼貌的问话。
    池盛宴虽心底不适,却仍泛起好奇,这样的待客方式,倒是头回见,既没有平常小二该有的弯腰哈嘴,亦没有红尘楼里的烟视媚行,倒是别一番的清新脱俗。
    “能给我讲讲这游人和孽人的区别吗?”池盛宴微笑试问。
    少女听闻并未有何反应,想必是听这问话听惯了,于是侧身而立,“请两位先随我入座。”然后脚步不停的朝前走去,直领到一处隔断的小座,然后俯身倒茶。
    待二人坐定,少女才微微颔首。
    “二位应是头回来红火酒楼,小女就在此当回说客了!”少女虽自贬,但眉宇间并没有轻浮气息,“游人是喝茶游玩的人,孽人是情断愁结的落寞人;游人心里欢喜,听小曲吃点心自是欢畅,孽人心里悲痛,遭大变而穷困潦倒,一杯浊酒便可释怀。”
    池盛宴是越听越有兴趣,“那你认为我们是游人还是孽人?”
    “游人也好,孽人也罢,总归是到此做客;游人终有一天变作孽人,孽人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游人。”平静的回话,富含的哲理却不是一丝半点。
    “这话是谁教你的?”朴柏旭突然问话。
    少女表情不变,将视线微微转向朴柏旭,稍露笑意,“小女不才,常年在这红火酒楼里待客,便也收获知识。”
    “看来你也是位孽人!”池盛宴轻轻抚摸粗糙的茶杯。神情晦暗。
    少女先一怔愣,后又垂下视线,“二位不如点些吃食?我们这里有许多美食,例如苏柳美人、精蒸糯狮、水晶豆子……”
    “糖油果子,你这里有吗?”朴柏旭淡淡问。
    “自然是有,而且工序简单,二位不再点些喝的,这茶着实粗鄙。”少女建议说。
    二人却不再理会,一一沉默下来。少女见两人没有再点的意思,便低下头踱步退下。
    池盛宴将筷子支在桌面,眼睛细细看着浑浊的茶,茶杯制造太过粗乏,摸起来却浑然有种自然味道,而那些不干净的表面又像是某种花纹;安静的茶面,随着气息的吐出,而泛起碎碎的涟漪,越显得茶水轻柔,浊气都褪了不少。
    “这地方颇有些诡异,过生辰来这…怕是不好。”朴柏旭忽然启唇。他坐在池盛宴对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偶一皱眉,甚至有什么样的情绪。
    池盛宴轻挑长眉,“算了吧,我可是要这糖油果子才来的,不然谁来这荒唐之地?”
    他心情是有些低落,不过不是因这环境,而是因他想起了以前的人,快乐时不曾觉得珍贵的东西,郁结时却极其渴望拥有;突觉他的一生过得实在平淡,没有血雨腥风,有的只是温声细语;就连池简那个狠心的人,也没将他如何。
    但总归是亏欠了,从他出生的那一刻,池简注定就改欠他,并且欠的不少、怎么都偿还不完。
    “这个生辰过得…不怎么热闹…”朴柏旭憋出一句话。
    池盛宴看他表情稍微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就莫名笑了出来:所有人都认为他有什么想法,所以千方百计想讨他快乐,但他有什么想法呢,不过发呆罢了。
    “还好吧,平日我也是这么过的。”池盛宴将筷子抽出伸进茶杯里,有一发没一发的搅拌起茶水来。
    朴柏旭抬起眼,也随着勾起笑,“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过生辰的吧?”
    “好啊。”池盛宴跟着来兴了。“池简给我过得其实没什么意思,反正没摆什么宴席,就搁在屋里,几个亲近的哥哥姐姐,还有聂管家,我们就围在一起,我坐上席,他们一个个就排队然后给我把礼物呈上来,然后挤眉弄眼的做些表情活跃气氛!”
    他的表情又变淡了,甚至狭长眼里的霞光都失色了。“那都是小时候的把戏罢了,长大了就没这心思了,哥哥姐姐一个个死在我跟前,兴许前一个生辰还跟我玩玩闹闹的哥哥,下一个生辰便没有了。这就是现实,现实让我不能付出感情。”
    这就是现实,现实让我不能付出感情。
    朴柏旭本以为像池盛宴这样痴迷作画的人是不应该被卷入权力纷争的,但听到这些事,他却无法自抑的涌起同感,他也是这样一步步走来的,以为没有人跟他一样痛苦,此刻却遇到一个同命人,他的心,就越发柔软亲昵起来。
    脑袋上突然觉得温暖,池盛宴呆呆看着朴柏旭的手在他脑袋上抚摸,这是一种友善的抚摸,跟小时候池简抚摸他是一种感觉,温暖到能让他鼻酸泪洒。
    “如果你痛苦的话,就躲在某个地方躲一晚上就好了。”朴柏旭轻柔的说。
    池盛宴愣了许久,然后重重点头,“我相信朴兄的办法一定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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