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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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书房内的烛火一直亮着,似是有意在等什么人一般。见断水前来,赵高放下手里的竹笺,披了件衣袍后,淡淡的问道,「如何。」
「不出大人所料,属下亲眼看到魍魉离开了。」
赵高听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神情,他慢慢走到跪着的断水身旁,俯视着他,「我问你,魍魉的腿真的是他中了埋伏后自己摔的么。」
「大人!」断水不曾想过在魍魉背叛的情况下,这件事还会被赵高提起,他追随赵高多年,心知主子既然开了口,就一定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赵高淡淡的一笑,「危机的时候,为了自保出卖同伴,这没什么。」片刻,他浅色的眸中现出一抹冷意,「但是,如果以为瞒得了我,这可就麻烦了。你明白,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前面带路。」
来到魍魉的住处后,断水踢开门,看见魍魉躺在床上正歇息,眸间不由得浮现一丝惊讶。赵高从断水身旁略过,注视着魍魉,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人。」魍魉注意到动静,一看赵高前来,立刻翻落下来,跪在了地上。
收到赵高目光的断水解释道,「大人,方才我确实看到他翻墙而出,这。。」
「什么翻墙而出,我听不懂。」魍魉惊讶的看看赵高,又看看断水,恨恨的说,「我知你看不惯我,可不至这般污蔑人!」
赵高在桌案边坐了下来,似是在等待下文。断水摸了摸胡须,盯着魍魉看了许久,缓缓说道,「你是何人?你以为自己以易容之术代替了他,就能瞒得过大人吗!」
「易容?亏你想得出来。」魍魉站起身,解开裤脚,将上面的伤疤露了出来,「这是怎么来的你记得吧。」
断水的视力不好,他凑上前去,看到这条伤痕,着实有些心虚。半晌,他讽刺的一笑,「好啊,那我问一些事,看你能否答得上来。」
「就按他说的办。」赵高道。
话音未落,不想魍魉忽然抽出裤腿中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将目光转向赵高,恨恨的说道,「大人,我虽不曾为罗网立下大功,却绝无反叛之心。今日,我便是我,既然大人已不信任,那多说无益,我只能以死来证明。」他说着,缓缓抬起脸,用匕首在脸上划过一条血痕,「是否是易容,大人且看清了。」
赵高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要说这世间易容之术,无非以假皮贴于脸上,他看着那渗血之处,确实是真正的皮肤。赵高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他站起身走上前去将魍魉扶了起来,「今日是我冤枉了你,你身上的伤势未愈,早些歇息吧。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直到赵高走了许久,黑麒麟才慢慢现了真身,他摸着自己的脸,心中还未完全平静下来。当初将魍魉的腿伤之事暗自禀报了赵高后,本打算离间两人的关系,不想今日却在此处派上了用场,赵高果然亲自来了。
断水跟在赵高身后,虽百般疑惑,却心知已犯下大错,他不安的思考着,自己一心办事,却为何有种被操纵了的感觉。
「今日之事。。。」两人走到一处凉亭,赵高负手停了下来。
「属下自知,甘愿领罪,请大人宽恕。」断水的指间已出了些冷汗。
「不罚,罗网必有内鬼,我既然放了权力给你,就不会阻碍你的手脚。今日之事,姑且算个误会,不过以后你也要时刻给我盯着他。」赵高转过身,淡淡的说,「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对于这种自断手足之事,误会远比杀戮要好的多,这件事你辛苦了,该赏。」
到目前为止,罗网之人也没有能掌握赵高做事的门路,断水看着赵高离去的背影,舒了口气。
在流沙的一处秘密据点,走出一位身着紫纹轻装的青年,身后飘舞的凤翎越发显出他的脱俗。冰蓝的眸子,蓝紫色的长发,正是流沙天王中的翘楚。他看着远处草地之上的白色,走过去将它拾了起来。
那是当初他送给盗跖的信鸽,如今它的羽毛光亮依旧,身体却变得僵硬,伸着翅膀,睁着一双深褐的眸子,已经死去了许久。白凤看着它背上撕裂开来的伤口,想来是带着伤勉强飞行到这里的结果。
白凤立刻意识到盗跖很可能出了事,一时间心里一阵担忧,他召集了谍翅和凤凰,正要去寻盗跖,忽然注意到鸽子脚上绑着的东西,拆开来看后,不由得将那绢子捏在手里,流沙与罗网的对决尚未结束,盖聂却在这种时候出了事。
这是个阴谋,即使卫庄明白,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白凤想,卫庄能安心对付罗网固然最好,只不过此事瞒不了几日,还是快些将消息传回去,提早想办法为上。
他本应立刻回到流沙,去协助卫庄,只因盗跖下落不明,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离去,目前只得先通过谍翅传递消息。拖延一刻,白凤的心里就沉重一分,他挥散谍翅,跃上了凤凰。凤鸟长鸣一声,两道雪白的翅膀划过了天际。
盗跖在一阵疼痛中转醒,他皱着眉头活动了一下,手脚仍被捆着,到底是挣脱不了。衣服变得破碎,满身的鞭痕有些许已经结了痂,血还凝固在上面。盗跖慢慢回想着,他昨天终究是没挨得过,晕了过去。
周围的黑暗让侧卧在冰冷土地之上的他蜷缩着,盗跖紧咬着干涸的下唇,想着被剑砍中的鸽子,想着焦急等待他回去的人,心里格外的难受,「怎么办。。」他闭上眼,不停地自言自语,「盖聂要是出了事,我就是罪人。可我又不能眼看着她们。。」
这时,屋门忽然被打开了,火把的光亮刺得他下意识想去躲,他睁不开眼,只知道几个人解了绳子,用铁链栓了他的两只手,将他拖了出去。
那些人将他吊在了横梁之上,盗跖的腿悬空着,慢慢睁开眼,远远的看到有人朝着他拉开了弓箭。那一刻,他竟然感受不到恐惧,有的只是心中的怨恨,恨自己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盖聂还在等他。
或许,那支箭会直穿他的喉咙,盗跖从未想过他会这样死去,他垂下头,苦笑着,「老天爷,我好不容易想通了,能不能让我跟他说句喜欢,再接我走啊。」
他听得被拉满的弓弦一响,只觉得身侧的梁柱一震,那一箭已射在了上面。盗跖看着那边换了一个人后,终于明白了,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次消遣。
那些人站的不算近,之后的几箭虽都未射中他,可盗跖此刻的精神已经变得极其紧张,甚至有种要崩溃的感觉。唰的一声,盗跖忽然觉得右手一松,铁链滑落了,原来是那一剑射在了绑着铁链的木栓之上。
两条胳膊早已麻木,现在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加在了一条左臂之上,撕裂着他的伤口,关节处更是疼痛难忍。他低着头,看着那只开始的时候射在身侧的箭,那些人现在离他不算近,如果能弄断左手上的铁链,或许有机会一搏。盗跖勉强的伸出手去,将它握住,用力拔了出来。
拿到那只箭的时候,盗跖便意识到,这样的东西是弄不断铁链的,一支支飞箭仍在他的周围呼啸,趁他们还没有发现,他必须抓紧时间。弄不断,如何是好,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手腕,似是下了决心一般,将手里的箭对准了它,盗跖淡淡的一笑,「难道这就是东西偷多了的报应,还好只是一只手而已,就当是报了盖聂当初的恩情。」
「住手!!」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大喊,魍魉?盗跖愣住时,手里的箭已被暗器击飞,铁链也被划断,他摔落在地,不敢相信的看着魍魉拔出双剑,掠过他身边,冲进了人群之中。他的伤还没好!盗跖看着他大不如从前的速度,喊道,「你来干什么!他们不好对付!」
魍魉也不说话,只是头也不回的在人群里挥着剑,一阵血腥的厮杀中,他后退几步,侧过脸看着自己的腿,皱了皱眉头,没有退缩。
盗跖颓然的垂下头,若是因为他,断送了魍魉的性命,他的一辈子真是窝囊透了。虽然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但好人也是有好报的是么,他当初救了魍魉,并放了他,今日才会有这一幕发生。
就在此刻,天际忽然划过一道潇洒的白色,凤鸟长鸣一声,展开宽大的双翅直冲冲的飞落下来,卷起的沙尘将周围的树都吹得左右摇摆,更是将那些还在厮杀中的人吹得四分五散。
「白凤。。白凤。。」盗跖低喃着,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自凤鸟之上跃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硬撑着爬起来,向那看起来有些模糊的白色冲去,盗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太过疲劳了,甚至开始不听使唤,可他似乎根本停不下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迈向危机,其中有一个人在他靠近之时站起身,拉开了手里的弓弦。盗跖的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那一抹白,他忽然觉得这一辈子,能一直追随这抹白色,其实也不错。
「快停下!!」
随着魍魉的喊声,白凤手中的凤羽倏然飞出,那人被刺穿喉咙当场毙命,手中的箭却已经直直的射向了盗跖。那尖削的箭头穿过的身体时,盗跖停了下来,血腥漫进了口腔,他双膝跪在地上,缓缓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