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锋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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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
“嘭——”
平静不及两日的内殿中再次响起了兵器相击,拳脚相碰的声音,紧随左右的还有瓷器破碎,木具折断的嘶哑。
仆从侍卫们虽然对此也见惯不怪了,那本着热闹一起看的本能,都前脚跟后脚地聚集在与内殿隔池相望的莫信廊上。
“哗——”
“雕花春光白瓷瓶一个……”
“咯擦——”
“紫檀木镂花戏龙塌一张……”
“轰——”
“琉璃镶金众踏青屏风一排……”
林梁瞄了瞄站在左侧面无表情地发出记账声音的严清后,有些无奈地转头对林乾道:“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打起来了?”
还没等林乾接话,严清冰冷的声音便直接横插了进来:“霓裳玉像一尊……”
“呃……”众人皆后退两步,紧张地看着眼前这名散发着无限阴沉怨念的斯文男子。
“呵呵……”林梁干笑两声后,皱巴巴地说了一句:“严小哥平时斯斯文文的,如今杀气却如此……”
林宇左挪一步后,小心翼翼地轻声细言:“你又不是不知道,若城主和罗杰一旦动起手来,好家伙那简直是霹雳弹过境呐。”
“也,也对。”林梁擦了擦额上那似有似无的汗后,试图向同样站在这里看热闹的日月双子打听一下此次动手的导火线:“那他们这次又因何事大动肝火啊?”
林日林月姊妹二人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道:“似乎是为了锋牙会。”
“锋牙会?!”众人满腔疑云非但没有解开反倒更浓。
因为这十多年来的锋牙会皆是新秀之赛,是为武林中的一群无名的后起之秀所准备的展现赛台,像林烈阳这般从孩童起便在武林中颇有名气的士人来说,除了出席出席看台顺便瞅瞅有无可被其所用之人外,实在是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为了这样一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赛事而大打出手,实在不是什么理由。
“就是因为这样?”林宇扶额。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昨日路过内殿门前偶然听到的争吵便是了。”双林也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虽说劝架什么的这件事由不得我们来做,但毕竟……”林梁惊恐地看了一眼脸色青得开始发黑的严青以及其手上逐渐加厚的账单后一咬牙:“财务损失这方面还是要出手阻止的。”
恰在这时,一道清丽的童音为这群苦思冥想烦恼不已的人们带来了拂面的三月春风:“我知道他们掐架的原因——”
众人随声低头而视,原来是林萱林大小姐借给了他们这道欲吹散钱财尽失愁云的清凉春风。但众人反倒脸色愈发变青,此小女莫看表相可人秀丽,实则里面是着着实实地承接了林城主的黑恶传统,更莫要加上某姓罗人士近些岁月朝暮传授的整人神功,如此相加而看,此小小身体中蕴含的那是莫大莫大的汹涌危机。说为何如此狼狈断言?有所不知这完全不是武断之言,因为在场的众人掺遭此小女小黑手蹂躏的次数皆不下两次,你说这如何不让他们闻“萱”色变呐……
“咳咳……”被欺负的次数最多的林梁现在连干笑的能力都失去了,只有剩下干咳的份了:“是,是小萱啊,你不是去跟师傅练袖中剑又反倒跑来这里了,你……”
“你好罗嗦哦狐狸大婶……”林萱面露委屈状嘴角却直直上扬,得意之色无法藏匿。
罗杰!!看你教出个什么毒舌小妇人!!!敢怒不敢言的林梁把袖子扯得咯咯作响,却硬是不敢多说一句只好把自己弄个内出血了。
“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他们掐架的因由吗?若不想知晓那奴家就走了……”故意提高声调,还眨巴眨巴了其透着无限善意的大眼睛。
众人不禁开始腹诽:还奴家?您这是小霸王吧!怎知掐架一说?肯定是罗杰那混蛋教唆的是吧……
“嘭乓轰——”
池对面内殿在再次发出一声巨响后,竟然开始冒出一股小细烟了。
此时众人几乎要匍匐在那小裙摆下大呼三声祖宗了,您还是快告诉我们吧,要不咱这落脚地都快要被拆了!
“小姐还是快告诉在下吧……”最后还是老实的林乾顶住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恭恭敬敬地请教到。
小家伙闻言后顿时眼前雪亮兴奋地迫不及待地向一干人马说出了其昨日躲在柜中偷听得来的情报:“昨日奴家本是因打碎严爷爷的玉研磨被其追赶才躲进了父亲他们的房中……”
闻言后严清握笔的手不禁用力地抖了抖,原来那是他父亲大发雷霆的原因是这样,如此破坏力真是映了那句谚语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当奴家刚刚藏好后,便在虚掩的门缝中看见罗叔叔一脸愠怒地摔门而入……”此小小人儿却也把罗杰那时地神态学了个八九分之相似,还不肯罢休地把当场的动作也模仿了一手。
听到众人隐隐发出的笑声后,小人儿确是更发得意,随后便开始了一人饰两角的作业,小手向两侧一舞语调压低拧住双眉:“我话未完你跑什么……”
模仿的正是有些恼怒的林城主,林萱本是与其父眉眼相似神也似,如此一仿更是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林烈阳,而且还是女版的。
“你他z妈z的跟我放手!”众人一看便明了学的是罗杰凛冽的眼神,以及,罗少您还是少说点粗话吧,看把小姑娘教的。
“你看你看,跟个娘们似的闹什么脾气……”林萱小手往空中虚掐一下,临摹的是林烈阳掐罗杰下巴的那一招。
“你他z妈z的娘们!”小短腿往下一扫。
“你z妈不是娘们吗?”小嘴不怒反笑,小梨窝甚是可人。可在场的各位却只是停留在他们林城主完全没有实际意义的吵嘴中。
“我妈是不是娘们关你屁事!”横着就是一拳,却意料中的被挡住。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讨论你z妈是不是娘们的问题好吧,”狠抓对方猛拳后稍稍正色道:“你到底去不去?”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大老爷们婆婆妈妈的也不闲恶心……”忽然抽力挣脱,拂袖坐在了某处,林萱小手也作状抱胸,神情完全是罗杰平日中不耐的神色。
“可我一人前去甚是无趣,你独自守在这里不是睡觉就是睡觉的对身体也是无益,不如……”林城主似乎开始实施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仰起了笑脸,语气也是平和了许多,而且臀部也是与罗杰越坐越近。
“你不是有一大堆手下吗,再加上老子就喜欢在床上睡死了哪跟头发碍着你了。”冷哼了一句,完全不吃服软那一套。
“诶,话可不是那么说,”众人惊于林萱稚气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和他们城主一模一样的邪笑:“因为你睡的这床啊,是我的。”
“哦,那我就冒犯了,是你的又怎么样?!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毫不羞涩,小脸上瞬间出现了罗流氓的标准痞笑,更令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小人儿竟然由坐姿变成躺的了!
“我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林梁干咽了一口唾沫。
“我,我也是。”林宇的嘴角已经开始明显的抽搐了。
躺在长廊条叶上的林萱一个鲤鱼打挺反身伏在了条叶上,那短小的白手指细细地对空抚摸着,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了:“锋牙会你必须跟我一同前往。”
“我为何要听你的?”林萱快速地回躺在条叶上,甚至了手臂像是在抵住什么。
“因为……”
众人的心肝都快顶上喉咙了,这大小姐莫是已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了?!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城主您这是要在下如何是好啊,教坏了这小人儿你要在下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先去的列祖列宗啊……有几个脸上毫无血色的人士已经开始握住腰上刀柄,大有拔刀自刎以谢江东父老的决心。
好在此时,一直不辞劳苦地扮演两角的林小姐有些懊恼地停了下来,望着自己的鞋尖嘀咕了一句:“剩下的奴家就被掉下来的床幔给挡住了,什么的看不见了……”
城主英明啊!!!众人涕泪横流……罗杰终于做了件好事了!!!众人感动不已……
“虽然看不见父亲他们在干什么,但奴家却听到了一些有些怪异的声音……”小姑娘这次是真正的不解,有些疑惑地问众人:“罗叔叔似乎总是在压着声音叫唤,好像很痛苦的模样……”
众人马刚放下的小心肝顿时又都提到了头顶,林梁扶着柱子小声发问,都不知是怕惊了小姑娘还是惊了自己的小魂魄:“您都听到了什么了?”
“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罗叔叔痛苦的骂声……”林萱脸色有些暗淡,她扯了扯林梁的衣袖,担忧的问道:“为何父亲要这样对罗叔叔呢?罗叔叔是个好人……”
好人?!也只有你认为吧!况且你父亲这是在……林梁只得又干笑,拼命思索着如何在安慰大小姐的同时不过早地传播不良信息。
“其实……”刚开口便又被打断了。
“后来,后来,”小人儿的眼睛中竟然噙着泪水:“听到罗叔叔这么痛苦奴家就感到有些伤感,不知不觉众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奶娘找到了我……”
众人心中皆是哑巴吃黄莲,大小姐啊大小姐,若干年以后,若您想起当年竟为这挡子事白洒了眼泪,都不知您会如何大脑天宫毁屋坏瓦了……
“如此说来便也明了,”严清理了理手上的一叠账单,对林梁道:“城主这般确是为了武林大会之事才大动干戈的,你便去安抚罗杰此事不就结了吗?那些器具房瓦便也可少受些灾。”
“你嘴上说得倒是轻巧,怎不知杰少那面善心恶的脾性?”说道罗姓某人,林梁便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可是天天栽在此人手里,堂堂左护发却被其欺得满场子跑,且又还击无效怒不起,真不是一句好气好笑可言尽:“我平日无事他便是来招惹我,弄得我鸡飞狗跳不得安身,你此次却要我深入虎穴拔其獠牙,你这可真是好兄弟。”
“此言谬矣,平日你与其关系莫不是最铁,此行非你莫属,大家可认同?”
“认同认同……”众人连忙应声,左护法,您就牺牲一回吧,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吾等会永远记住您的好的。
“你们!……”
正在此时,还未等林梁来得及好好发作一回,隔池对岸便传来破门巨响,只见一青衣直冲而出,手中冷光一闪好不凌厉,腕上一压便往其前人玄衣门面刺去。
两人之间距离不到一臂之长,若是旁人便就早已难逃厄运,但此人非但不惊且镇定入常,腰间一动,身形便如流蛇般急闪过旁,避其刃气之时还欲阻其拳脚。却不要青衣人此外刺一刃只是虚晃,真正主事的却是其左手上的柳叶轻刀。只见左肘一顿,蝉翼薄刃便直逼正在闪避途中的玄衣。此次确是回天无力之势,犹玄衣若是天人也难以避这般飞速狠辣,只得略片脸面尽量减少创伤。
柳叶轻刃迅闪之过,玄衣青丝缕断,而左鬓处也被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就当青衣人看己得手之时正欲回撤的空档,玄衣全然不顾脸面划伤,只见其腿上一阵迅雷横扫,本马步立定的青衣便轰然被扫落池中。在众人皆为之叹之时却不料此落水青衣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背,后倾瞬间死抓玄衣袖摆。只听“哗啦——”一声沉鱼落水声,此二玄青者皆同时落水,本是宁如平镜的池面顿时翻起水花层层。
“城主!”“罗叔叔!”
正待众人向漩涡处前去之时,青衣刚一露出水面便要反手去擒玄衣之手,玄衣见势随机劈手击向其左肋,水下右腿猛击青衣膝弯处。青衣自落水之时蓄发之物恰被水浪荡去,长发无束缚之物后随水流披散,恰巧挡住其眼帘。无法观清形势的青衣后同被猛击两处,一时便失去重心直往玄衣身上倒。
“呵呵如何,此番又是林某赢了。”在用力禁住怀中人的行动之后,林烈阳抹了抹脸上的水,得意之色尽露,就差仰天大笑了。
“行,”用力地挣扎了两下后好不容易解放出手拨开盖脸乱发的罗杰深吸了一口气,强忍要吞掉环住自己的歹人的欲z望,冷声道:“在下愿赌服输,明日便陪你小儿走一遭。”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此时岸上的严清只觉自己的太阳穴处犹如藏匿陆上活鱼数条,跳动之剧烈已经无法忽视了,最终咬牙切齿硬逼出一句:“你俩就为此鸡毛蒜皮之事打坏我城数件宝物?!”
“那个……严清……”林烈阳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哂笑。
罗杰倒也无什么愧疚之色,倒是经过之时,郑重地拍了拍严清肩膀:“辛苦你了哥们。”语罢便也大摇大摆地走了,只留下一路湿琳琳的脚印和水痕。
“林乾,”严清此时面如冰霜,出言似乎皆是冰凌:“损耗皆又城主私库赔偿。”
“呃……好……”林乾倒也不敢道别话,只得点头相应。
待其走远后,林梁才小心道:“以后啊,还是别得罪此人为妙。”
“此言正矣。”
朔日,扬风道上,骑乘之列翻起滚滚黄尘,马声嘶鸣,车轮辗转,皆碌碌繁声。此道正是前往锋牙会的必经大道,也未必说前往之路除此道便别无他处,但若要说行车运货,就非此大道莫属了。
各色帮会盟众凡是在武林中说得到明叙得出姓的都无一不车马齐区,遥看尽断木桩处便是五雷门。此门徒皆着灰披风,手握行云据口刀,驱骑黑马,行至处无不车轮马蹄雷鸣轰隆,气势非凡。夹于其后的便是君丹堂的红衣马队,君丹虽说是以丹药驻世,但在拳脚兵器相拥的武斗之林也是地位不低,不可轻视。枣红骏马连排齐至的却是徒手堂的马队,徒手堂一众皆披虎皮豹衣,虽无一凛光利刃,但那一双双重拳便是最刹人之器……如此盛名之盟那是一队接着一队一披接着一批,纵马横奔之间好不热闹。
而麟城林城主的车马便也夹杂在其中,名虽盛,外表却毫不起眼。青黑车幔,马儿也是各色皆有,门徒也皆是各穿各衣,毫无整齐可言,更别说气势如何如何了。若是刚出道不够年数之人乍眼一看还以为此队皆是杂鱼之聚呢。
排头的便是麟城的左右护法林梁林乾,而跳过其后四随从的便是首位——林烈阳。其也并没有像其他门派首位那样或身着盛装或稳坐金银软车,只是如往常一般暗纹玄衣,利剑隐衣间,坐下一匹爱骑骏马,毫无炫耀做作,却多肋一份坦荡的潇洒。
而与其并行相差不过半个马头的便是罗杰,他也是一身轻装但却难得地穿上了一身其最不喜的白衣。青丝白衣趁少年,俊朗飘逸,谈笑间直叫人难已忘却。虽说不笑也难掩其俊美甚至多了分傲然,但表情也未免……过冷了……
“这般你可高兴了。”目不斜视,但旁人一听便知此话锋向着何人。
“不是高兴,是欣喜若狂。”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除了林城主还有谁,骏骑秀随并左右,旁侧美人多相伴,怎能不欣喜,不若狂?
“呵,你我今日穿得跟黑白无常一般的,林城主可真不是一般的重口味呐。”
“过奖过奖……”林烈阳倒也不行口舌之争,反而一反常态地顺着罗杰的毛摸。
罗杰见其不反驳倒也知其兴头正上心情正佳,便也不追究随他而去。其实像今日这般部众出行,也是相隔数年未有,而他自己也仗着自己性懒身惰,除了几回短途之行以外便也只是整日呆在城中。今日一行其实他心中也难免有些高兴,四遭风景甚美,空气也甚是清新,柳暗花明,马行之处,四蹄香。这般闲适自然也甚是悠哉,此番完全是罗杰过去曾经的一个不可实现的希翼,外出的目的不再是杀人,也不再是为某效力,只是悠闲却不乏目的地的出游。
他转头望向林烈阳,此时其虽眼望正前但却在眼梢之处搜望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俊逸镇静中毫不松懈,排去各方,此人也算是俊杰。
“莫要如此刺刺望着我……”
“怕什么,你脸皮那可是万剑莫开之物,还怕我区区眼神。”
“罗公子的眼刀可是能敌千军万马,某人可是一直手教。”微笑数下后,趁其不备,贼手一伸,一把握住了罗杰紧抓缰绳的手,在迎来对方霹雳眼刀后正待其大打出手,却不料没有任何动静。
罗杰轻吐一口气后,倒是露出了出行至此的第一个笑容:“怎耐在下脸皮不够林城主的殷实,此帐便只是记下罢。”竟也反手抓住林烈阳的手,唇间笑意漫漫。
林烈阳眸中情意顿时甚浓,随即策马几乎紧贴对方腿侧,罗杰似乎也意到其有正事相道,却也靠身过去。耳旁只喷来热气数道,带着那熟悉的暧昧,林烈阳声音在侧幽幽道来:“此一行并不象表面这般平静,群雄相聚,必是难逃相争,你虽身手不凡,但毕竟毫无内力,若不慎遭内劲,恐后果难堪……”
其说的正是有理,罗杰点头道:“这事便听你的。”
见其通情达理关键时刻不逞一时口舌,且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开始信任自己了,这无疑使林烈阳内心最温情的一处开始颤动。接着他抬眼再看四周,便接适才话锋又道:“若有歹人郑物于你,千万莫接,只是躲闪便可,且最好与此物拉距愈远……”看着被自己口中热气熏红的耳朵,林烈阳不禁伸舌一舔,顿时手中一阵揭皮剧痛。只顾随意,却忘了自己的手还被对方握着。
一边揉着痛处一边望着面无表情却红了耳根的对方,林烈阳难依露情一笑,随之温言道:“总之,无论发生何事,你只需保护自己便可……”
“我可不愿再遭断肠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