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沿走廊向室内赶去，古昇清突然停了下来，道：“何小姐已经没事了，你先去吧，我稍后即到。”
    “可是。。。。。。”江左看到好友一脸正色，没有继续坚持，想了想说：“好吧，我先去和何叔说你已经到了，昇清，你可要快些到。”
    古昇清没说什么，微点头，望着江左跑远的身影叹道：“请您出来吧，忆貘殿下。”
    没有回应。
    古昇清从袖中抽出两张符纸，分别向前后一扔，符纸上随即跳动两缕火焰，两只金色的小巧蝴蝶倏地跃出，飞向最近的几扇门。它在晖光中展开绣纹的双翅，如同金粉消散般溶于阳光绿芜的庭院。
    “殿下，结界已经布施完毕，没有人会看到或听到我们对话。”
    巨大的异兽看了看这金色的半圆球形空间，又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才让隐藏的自己显现出来：“原来是那里的人，你是怎么出来的？凭什么来管本王的事！”
    “那原石并不是来囚禁殿下的，它是您出生于会稽山时碎裂的一块，只是会引殿下回到来处。殿下不该在这里长留，您的力量会愈来愈弱。”
    “就算是那样，对付你可绰绰有余！”忆貘并不想理会他，张大嘴巴似乎要狂吼一阵。
    “殿下，我是来帮您的。”古昇清恭敬而立。
    “不需要。”
    “殿下的时间不多了，请务必接受我的帮助。”说完又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成一把小剪，扶起一绺长发剪下，“尊敬的殿下，您愚蠢的子民向你起誓，衷心于您，并无他谋。”
    青丝曳着纤细的光带缓缓旋转，渐汇成一缕金色丝线。一对纤婉的蝶翼，颤颤摇摇地飞动着，衔着这丝线飞到了忆貘面前。
    忆貘闭上眼睛，让那缕金丝融入自己的双眼之间。一股清凉却巨大的能量在异兽体内流窜，稍时便安耽下来，好似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涌出。
    忆貘看着自己前一刻还略微透明的身子现在已经完全实体化，眯着眼睛说：“这样强大的能量，你莫不是那里的。。。。。。怪不得能从那儿出来。”
    “殿下还有事未了。”
    一向只透露凶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是的，我还不能回去，可惜时间却有些不够了。”言毕，庞大的身躯又隐了去，只有庭中的丛竹随风簌簌作响。
    金色的结界散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须臾之间的幻觉。
    “厌恶人类的貘族留恋人世，一桩趣事。”古昇清莞尔轻语，随即侧身向屋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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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白光划过天际，似是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飞入昏睡人的眉心。
    床上的人渐渐恢复血气，脸和唇都不像刚才那般惨白。
    小玲领着江左走进房内，古昇清随后便迈了进来。两人皆坐于幕帘之外，她掀起帘角进去，稍时出来道：“小姐现在好多了，只是还不曾醒。古大夫可需要望病？”
    “不必了，何小姐一会儿能醒的。”古昇清站起向何老爷揖身，“在下亦有事，便不久留。”
    何孟生将一脸担忧卸下，声音却还是有些无力：“害古大夫白跑一遭，本想留下你用膳的，既然这样，就请慢走。”
    “何叔，那么我也告辞了。”说完跟上走在前方的古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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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的临安，各色商户的叫卖声起伏连绵，好不热闹。
    街道上的每个人都在忙着干自己的事，没有其他空闲揣测别人的生活。他们为一点小事伤心动怒，也为一些小人愤愤不平，但却只限于这件事与自己相关时，其他多半是以一种中庸的态度作他人的看客。
    江左走在这样烦碌的街道上，暗自出神。清雅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江左，你头上受过伤吗？”
    江左指着靠近额头的位置说道：“嗯。。。。。。啊，是啊，还留着疤呢，不过被头发挡住看不出来。额，你为什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是怎样受的伤呢？”古昇清微微笑着，似是有几分兴趣。
    江左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年少顽皮，爬到树上摔下来伤的。当时好像还昏迷了两天。”
    “呵，如今沉稳大方的江大人竟然有那般有趣的童年啊。”古昇清看着江左浅浅一笑，仿佛有时光停驻。
    “听你那么说好像讽刺，男孩子小时候不疯才是不正常啊。欸，昇清小时候是怎样的？难道你从小都是这安然神秘的老大人样？”江左想象着一个白净小孩坐在侧廊上，稚嫩的脸上是一副大人的表情，有些熬不住笑出声来。
    “。。。。。。”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昇清，你别走那么快啊，跟我说说。。。。。。”
    如水般明净的天空掠过一片夏鸟，一缕带着泉水清新凉意的风卷进了街道，将两人的笑声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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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帘之中，躺在床上的人眉头微蹙，似是梦见了什么。
    七年之前，一个衣着华美的小女孩在庭中戏玩。一阵香气幽幽飘落，仿佛在呼唤来人。应着这召唤，小女孩踱步过去想寻找这幽香来源。
    屋后隐蔽角落卧着一只巨大的异兽，眼睛像是一直被激怒般圆睁，没有鼻子这样东西，温湿的舌头正在舔舐自己的前肘，那里有一片粉红。女孩努了努鼻子，好像是香气的源头。
    看样子是它受伤了。
    女孩探出身子，慢慢地走向它。
    如狮子般一声巨吼，女孩只是停住怔了一会儿后问道：“你受伤了吗？我可以帮你吗？”
    巨兽心想：竟然靠这么近自己才发觉，果然受了伤连警觉度都降低了吗？
    女孩见她没有回答，认为自己没有被拒绝，掏出手帕走了过去帮它擦拭伤口。
    “我饿了。”巨兽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低沉带有磁力的声音。
    “好啊，我帮你去找吃的。”女孩丢下手帕，蹦跳着走远。
    “奇怪的小孩。”它看了一眼跑远的身影自语道，随即枕着自己没有受伤的前肘假寐过去。
    女孩捧着一叠枣糕有些不稳地走来，巨兽闻声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盘中的食物开口：“我不吃这些的。”
    “那你要吃什么？”
    巨兽伸出前臂，将爪子轻按在女孩头上，一丝凉意沁入，女孩的额头发着微弱的荧光。
    良久，巨兽将爪子放下，无力地卧倒：“哎，你都没有做过什么噩梦之类的吗？”
    “啊，刚才那是什么，好舒服啊。噩梦，是坏的梦吗？好像没有呢。”
    巨兽看着女孩一脸天真，更是无力。它刚才侵入女孩的记忆想找点不好的东西当饭吃，结果却只有女孩和自己父母愉快的回忆，还有最近和一个男孩玩的欢乐场景。想到自己又得饿一阵，巨兽郁闷之极。
    在这时候，有人的脚步声靠近，它转过头望去。一名男孩怔怔地看着这里，眼中满是惊恐，看着自己望向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了看站在异兽前的女孩，抄起脚旁的一根粗木棍冲了上去，将女孩挡在身后，闭着眼挥着木棍乱打眼前的怪物。
    似乎是触到先前的伤口，巨兽一阵嘶吼，作势按到男孩。尖锐的指甲刺到男孩额头，有什么东西想光一般散开，它张嘴吞食着这些光，发出耶呜的声音。
    女孩看到昏倒的男孩，还有他额前的鲜红，着急地推着巨兽说：“不要伤害他，他是好人。”女孩眼睛红红的，已经哭了出来。
    “你终于有不好的回忆了，没事，我帮你吃掉。”
    她跌倒在男孩身侧，喃喃哭着：“对不起，是我不好。”身子倏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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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湘静醒了，如同七年前一样，睁开眼看到的还是父亲焦急的面庞。她回忆着之前的梦，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
    她记得自己一出生就带着心疾。
    她想起来，从七年前的那件事以后，那只巨兽就一直蛰伏在自己体内，她才不会像以前那样心突然绞痛。它怕自己忧虑，就吃掉全家人对她晕倒失忆的那段回忆，男孩也变得从不认识自己。但它还是会饿，偶尔会跑出来去吃别人的记忆，所以自己常常晕倒，又在不知道的地方醒来。
    现在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何湘静捂住胸口，那里的跳动异常有力。
    “我要走了。”依然好听的声音从心中传来。
    何湘静怔住，随即用心声问道：“是吗？要去哪里？”
    没有回应，一丝白光从她眉间飘出，没有一丝停留地向前，委落于天际。
    古家庭院中。
    “殿下要离开了吗？停留只是为了将那位小姐的心疾完全治好啊。”
    “嗯，我不久就会消失的，只是不想在她眼前消失而已。”
    “您不会消失的，即使再也没有世人的朝奉，没有祭祀的信仰。我也是会一直做殿下的信徒和庇护者。”古昇清依然笑着，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庄重，他微倾身道：“誓言的力量是强大的。”
    “殿下请走好。”
    那道白光最后变成了迷惘的暮云，融入冥暗，踪迹杳然。
    何湘静像是感应到什么，轻声低语：“保重，不要再受伤了。”如同呢喃一般，除了自己，仿佛没有其他人听到。
    ---------第零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