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云寒篇 002 冬莲满池祸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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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三年,长都,立冬。
傍晚,满城飘雪,今年的这场雪似乎比以往来的要早许多,雪花也比以往要大的多。
长都多以温和的天气为主,这样的冷天着实是少见的。
飞舞的雪花不多时便覆盖的整个长都城,仅数个时辰长都城便已是银装素裹。积雪垒落在枯枝上,不堪重负的枯枝发出一声脆响,折落在地上。
幽暗的房间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一声声撕裂般的痛苦声从房间中传出来,是一个每一位母亲为诞下骨血必经的痛苦。
雕花的琉璃灯檀香红木的古桌上泛出盈盈的光泽,冷风呼啸吹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香炉中焚烧的香丝已经燃尽,袅袅余烟在荧光的折射下更加的清晰。
“夫人怎么样?这都生了一天一夜了,怎的还未生出来?”
风立业向来最宠爱这位竹夫人,听说这位竹夫人要生产,从皇帝的书房里就跑了出来,疾奔回家。连规矩礼仪都顾不得了。幸而皇帝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知晓了原委之后也未治他大不敬之罪。
“老爷您可别着急,这女人生孩子哪能真的像母鸡下蛋一样,这时候早着呢,这快的几个时辰,慢的可是一天一夜也生不出来。”风府的管家像是生过孩子似的叨唠着。
风立业怒斥了风守备一眼,把他的夫人比作母鸡,又是把他比作了何物。
风守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摸着鼻子低着头不吭声。
一声嘶声力竭的痛喊之后,屋子里传来稳婆的声音:”生了,生了,竹夫人生了,是位小姐!”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冲破了那一层阻碍,褪去浓重的血腥之气,美好的新鲜空气扑鼻而来,我贪婪的呼吸着这得之不易的氧气。
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上前从稳婆手中接过我,口中念念有词:”女儿,这是我的女儿,这是我风立业的女儿。”
我睁着眼睛打量着他,看他国字脸,中庭饱满,是个大富大贵的人。按理说这样的人多半都是妻妾成群,不缺子女的,怎的这人看起来如此激动?莫不是他是老来得子,四十多岁才得我这一个女儿?
许是瞧着我在看他,许是刚出生的我表情有些可爱,他就那样瞧着我,也不知是被我逗乐了,还是自己在欢喜着,咧开嘴笑的甚是开心,唇上的小胡子随着他脸部肌肉的颤抖也在不停的上下抖动着。我也就是一时好奇,没管住自己的小手,伸出一双纤细的胳膊就去揪他的胡须。
老爷子被我这滑稽的动作逗的乐了,直呼我是神童,这满屋子的人听老爷子这么一说连忙随声附和着,口中称赞着七小姐是天降麟儿,神童转世。
我不屑的冷哼一声,鄙视着满屋子的狗腿子,谁知道我这一声冷哼在他们的耳中更像是逗乐了,又把我打趣了一番。我气结,决定不再吭声,闭着眼睛睡我的大觉。
躺在床上的女人,也就是刚把我生出来的娘虚弱的支撑起身体,满怀期待地说:“老爷,我想看看我们的女儿。”
“好,夫人,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你说起什么名字好?”
我这一世的爹小心翼翼的把我抱到女人的面前,我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着这个已经成为我娘的女人,她看起来不过十八岁左右的年纪,一双丹凤眼生的是灵动妩媚,许是刚生产完的缘故,没有血色的脸虚弱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真是一个水灵灵的美人,难怪我这个爹如此的紧张她。
女人现在还没有太多的力气,只能依着丫鬟扶着,勉强的伸出手来逗我,手过之处,无意间撩起包着我的锦被,手臂便如僵硬了一般,停滞在半空中不做动作。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肩膀,顺着她的视线瞧去,我看见了我肩上的那朵莲花,顿时心里偷着乐,这本是我前世与好友一起文下的纹身,没想到这投胎转世之后竟然变成了这一世的胎记,亏我当时还为着昂贵的价钱心疼了几天,现在看来反倒是我赚了。
察觉到了娘的不正常,男人也看向我的肩膀,只看了一眼就立马将我扔到了床上,口中大呼着妖孽,我的那个娘连忙抱起被摔的头晕转向的我护在怀中,顿时梨花带雨的哭做了泪人。
此时门外忽然有人说要求见王爷,称城中的莲池的莲花方才瞬间全部绽放,争相斗艳,百姓皆称奇,街头巷尾一时间纷纷传言:天降异象,必有妖孽。
听着这话,我顿时感觉到无比的压力,古人对于蛇鬼牛神一说向来信奉,而我偏巧不巧的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出世,偏偏又生来带着前世的纹身,我又不能开口解释,唯有哑巴吃黄连。
幸而我这个娘是护着我的,见我那个当王爷的爹提剑砍我时牢牢的将我护在怀中。
“夫人,你让开,这是个妖孽,即便是我不杀她,她也绝对难容于世。”我的那个爹提剑再次向我刺来,我惊吓的躲到娘的臂膀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娘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没了力气,却还是凭着最后的力气苦求着:”只要没人说出去,不会有人知道的,相公,我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们的女儿,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我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滴到了我的脸上,定睛瞧去确实娘的血,她用手握住了爹的剑,温热的血滴落在我的脸上,灼痛了我的肌肤。
“那便留下吧!”爹爹收起了沾染了娘鲜血的剑,声音冷酷的低声吩咐管家:”这件事不能泄漏出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即便他的声音很小,我还是听见了,不由的惊呆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待到许多年后,我长大时听到府中传言,传闻这一夜府中好多人无故失踪,下落不明。听了这话,我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或许除了爹与管家,我便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我知道,他们全都死了,他们是因我而死。
原本屋中热闹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徒留一片凄凉。洁白的雪花从虚掩的门缝中吹进舞里,带着几分清冷的味道,像是为了验证人情冷暖一般,前一刻温情四溢,下一秒冷箭相对。
偌大的屋子只留下了以个贴身的丫鬟服侍娘亲,许久后我才知道她是娘亲的陪嫁丫鬟,如娘亲情同姐妹,我唤她兰姨,许是因着此缘故她逃过了此劫。她拿来了药箱与纱布坐到床边:“小姐,你的手还在流血,让奴婢替您处理伤口。”
娘亲笑了笑接过兰姨手中的纱布替我擦去脸上的血渍,似是无意的问道:“兰亭,你看我的女儿漂亮么?”
兰姨扑哧一笑,腾出一只手来逗弄我:“七小姐这模样像极了小姐,长大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娘亲将我抱起,抚摸着我肩上的莲花印记:“红颜多祸水,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有多么的出色,我只盼她能够一生平安幸福,莫要与我这般。”
兰姨轻叹了一声,重新拿起一块整洁的纱布替娘亲包扎:“小姐你别嫌奴婢说话不中听,奴婢也是为着小姐着想,自小姐嫁入风府这些年,奴婢看的出老爷是真心爱着小姐的,小姐若是能敞开心去接受老爷或许会是另一番心境。”
娘亲摇了摇头,苦笑着:“兰亭你没有爱过人又岂会知道那种锥心蚀骨的相思苦,罢了,此生我不求其他,有了女儿,我这一生便也算到了尽头了,我也知足了。”
听着娘亲的话,我不由的感慨,生在这个时代是女人的悲哀,被迫的嫁了一个年长自己那么多岁数的男人,还要忍着与爱人生离的相思之苦,我有些同情这个女人,至少我曾与若风相守过十年,想起若风,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与她反倒是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孩子,娘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长大后千万别恨你爹,要恨便恨娘一个人便好。”
我差点脱口而出说我谁都不恨,能重生来这古代走一遭我已经知足了,正欲说出口时方想起我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子,娘亲那话虽是与我说的,却也未指望我能听懂,不过是她自言自语罢了。
自那之后,我那个要杀我的爹便很少来娘的昕雪苑,当初兴奋着要替我取名的劲头也消失无踪了,娘亲替我取名为风暮城。当时的我一直想不明白娘亲为何要予我取这样的名字,即便是慕城也不该是朝朝暮暮的暮,直到很久之后我方才明白娘亲的意思。
暮城,意为暮色倾城,在黑夜中绽放着美丽,没有白日的耀眼却一样倾国倾城。
明白了这个意思之后,我苦涩的笑着,为了我娘亲真是煞费苦心,既希望我能够拥着不平凡的美貌,又希望我不要在光明的地方耀眼。
而这世间的事情却往往都是不尽人意的,并非你想如何就如何,我亦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因为一时的爱慕虚荣而付出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