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羽化棠尴尬的苦笑，醉半仙拉着佑宁的手转身就走。
    佑宁苍白着一张脸，站住不动。
    醉半仙茫然回头看他，开口问道：“小煌儿，你怎么不走？”
    佑宁轻轻挣开醉半仙的手，缓步走到羽化棠身边，低声说道：“你走吧，我不能走。”
    “为什么？小煌儿，你是天帝的女儿，这个地方不适合你！走，跟皇叔走！”醉半仙说着就要去拽佑宁的手。
    佑宁侧身一躲，仰头看着醉半仙，小鹿一般的眼眸满是愤慨：“我没有皇叔，也不是你的小煌儿！我是赫连佑宁，当今泽国的七皇子！你们不要动不动把我当做那个什么飞煌，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醉半仙惊讶看着他，目光缓缓滑过他俏嫩性感的嘴唇，高高挺挺的鼻梁，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最后落在那鲜艳欲滴的朱砂上。
    “小煌儿，你怎么了？你虽然和前世长得不一样，但是额头上的朱砂是骗不了人的。那是你的魂印，除非魂魄分离，否则不可能消失。”
    眼见佑宁皱眉，醉半仙忙又说道：“好好，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朱砂是假，你身体里的仙灵又怎么说？区区一个凡人皇子，魂魄里怎么会有仙家灵气？小煌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抓在羽化棠手里，所以不方便跟着叔叔走？没关系的，羽化棠根本不是皇叔的对手，你不用怕。”醉半仙说着恨恨睨了羽化棠一眼。
    看着醉半仙不忿的脸，羽化棠心中苦笑，无奈耸了耸肩，往后退了一步，和佑宁远远得站开了。
    佑宁无奈甩开醉半仙伸过来的手，目光坚定如炬，仰头看着他道：“我真的不是飞煌。你要我说多少遍才明白？我不是你的侄女飞煌，更不想跟你走！你放过我好不好？不要再来烦我了。”
    醉半仙呆愣在原地，惊讶出身，“为什么？”
    佑宁苦涩别过头，“没有为什么？”
    醉半仙凌厉的目光深深将佑宁凝住，认真道：“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七百年前，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就害得你命丧黄泉，七百年后说什么我也不能离开你的身边。想要我走，除非我死！”
    “不关你的事，我也不想说。”佑宁转身对羽化棠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羽化棠无奈看了醉半仙一眼，转头向佑宁道：“这个老顽固的个性我最了解，你不说个理由出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煌儿，你要干什么，总要给皇叔一个理由，你是皇叔的亲侄女，皇叔怎么能放任你在这个魔窟了！”醉半仙深邃的眼眸直直将佑宁凝住，一定要他给出一个回答。
    “这里对从前的飞煌来说可能是魔窟，但对我来说不是。没错，我欠魔尊一条命。这是我欠他的，我不能放弃他不管，也不想放弃他不管。这里是唯一可以容下我的地方，我哪里也不想去。我不管你是谁，请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佑宁拉着羽化棠走了几步，蓦然站住脚，语气决绝，“这是我让你做的第二件事，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佑宁声音轻柔，却字字哀婉，仿佛带着无限凄楚。醉半仙听见耳朵里不由怔怔呆了。
    “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天帝的女儿，仙界才是你的家！小煌儿，你还在恨你的父皇？你知道他是不得已的。他也想疼你，对你好，可是仙界有仙界的规矩。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帝，却也有自己不能做的事。”回想起从前重重，醉半仙哀痛皱眉。
    “我不是天帝的女儿！不是飞煌！你为什么怎么样都不明白！？”面对醉半仙的固执，佑宁几乎有些哭笑不得了。
    “我们快走吧，我累了。”佑宁低垂着脑袋，低声对羽化棠说道。
    羽化棠眼眸一转，果见冥火幽暗的光下佑宁面色惨白，俏丽的脸庞无力耷拉着，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是该累了吧。明明是心思单纯的人，偏偏看见那样血淋淋的场景。他应该明白云凰身上的千刀万剐是怎么来的吧？知晓魔尊阴狠锐利的一面，他还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他吗？救下破军，就等于将全天下推到了水深火热里。在他面前，他再怎么温柔如水，破军还是破军，仍是杀神现世，主天下杀戮。
    心里这样想着，羽化棠不由轻轻握了握佑宁的手，柔声道：“好。”
    佑宁拉着羽化棠的手，不理会醉半仙的失魂落魄，直直往魔狱门口走去。
    天色隐晦不明，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大朵大朵，鹅毛一般从天空落在这片坟冢一般的冷杉林里。落进眼帘，苍白冷肃得可怕。
    冬日冷冽的寒风呼呼扫过冷杉林，有刺骨的冷意从脚尖一点点蔓延上来。佑宁暗暗缩了缩手，回身笑向羽化棠道：“这里离我的寝宫很远，你能不能带我飞回去？我可不想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走回去，一定冻死在这里了！”
    羽化棠收回看着魔狱深处的目光，转头看着佑宁冻得苍白的脸，笑道：“你这副样子，我怎么还敢让你走回去？不怕魔尊把我碎尸万段吗？昨天只是在厨房里和你小吵了一架，就被他罚站在雪地里，还被你当做雪人装饰了一番，这滋味可不好受。”
    佑宁嘴角漫上无限苦意，低头看着白雪皑皑，苦涩道：“真的只有那一个办法才可以救他吗？”
    羽化棠闻言骤然收敛说笑的神色，郑重点了点头道：“要是他没有吃往生丸，那个办法或许还能救他。现在……除非拿到三族的虎符，将虎符里历代魔族三系的魔力吸取出来，再由你混合魔族舍利的灵力引渡给他才有一线希望。只是，三族的虎符是魔族三系的命根子，他们哪里那么容易就交了出来？”
    佑宁低垂着头咬了咬唇，呢喃开口问道：“重华……他真的是破军星转世，主天下杀戮吗？”
    羽化棠浑身一震，俊眉深皱，“这很重要吗？他要真的是，你要会见死不救了吗？”
    寒风一阵紧过一阵吹拂而来，佑宁的雪狐披风在风中猎猎而舞，晨曦蒙昧的光线下，那张俊俏无双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
    “会吗？你会见死不救吗？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经过往生丸的事，知道他对你的情意，知晓他的决绝，你还会向之前那样选择见死不救吗？就因为他是破军转世，世人眼中的杀神？”羽化棠声声逼问。
    佑宁踉跄后退了一般，脸色苍白如一张上好的宣纸。
    “你会吗？”
    “不，我不会！我不会了！”佑宁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羽化棠，郑重说道：“我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一出生就主宰杀戮。就算是，他是破军，是杀神，那又怎么样？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深情悲凉，深爱一个女人却永远没办法和她在一起的可怜男人。这个世界上，谁对我好，我才会义无反顾的为他付出。杀神又怎么样？破军又怎么样？我总和他共进退就是了。”
    羽化棠怔怔看着佑宁，片刻，他仰头哈哈大笑，笑得桀骜张狂，震动得冷杉林里的雪鸟簌簌而飞。
    “你和她是那么不一样！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大快人心！杀神又怎么样！破军又怎么样！容储，这一次你总算没有爱错人！”羽化棠不羁的眼眸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佑宁怅怅看着他，在寒风中缩了缩脖子，咬牙道：“我说错了什么，你要笑成这样？要笑也回去再笑，我都快冻死了……啊！”
    一句话没有说完，佑宁已经被羽化棠一个打横抱在怀里。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大声喊道：“你干嘛？”
    羽化棠邪邪一笑，“你不是不想‘走’回去吗？我抱你回去还不好？”
    仿佛被羽化棠不羁的语气刺激到，佑宁手臂一伸，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笑道：“有人愿意做移动太师椅我为什么不愿意坐？好了，我准备好了。移动太师椅，我们出发吧。”
    羽化棠邪媚一笑，足尖一点，跃入雪夜之中。
    细雪落在脸上有冰凉的触觉，佑宁怕冷，一个劲往羽化棠的怀里缩，灵动活泼的模样，仿佛撒娇的小猫一般可爱。
    羽化棠看在眼里低低一笑，“你的灵力明明在我之上，却连基本的御风飞行都不会，真叫人替你汗颜。”
    佑宁从羽化棠的怀里探出头来，嘻嘻笑道：“会御风飞行有什么好？现在不就没有太师椅可以坐了？说老实话，羽化棠，你的胸口可真温暖。我还以为所有的魔族中人都是冷血的呢。”
    羽化棠嗤笑，低头看着佑宁道：“我不是魔族里的人，当然不是冷血的。”
    “你不是魔族左使吗？”佑宁惊讶看着他。
    羽化棠莞尔一笑，问道：“谁告诉你魔族左使就一定要是魔族里的人？我是西天佛祖坐下的一只海棠花，吸收了千百年的佛光，才幻化成人形。我的骨子里可算是圣，一般的魔物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
    “哦！”佑宁了然点了点头，“原来你是一只海棠花啊，怪不得叫羽化棠，还长了一副海棠带笑勾引良家妇女的花痴模样……啊！你干嘛打我？”
    佑宁一语未落，额头上已吃了羽化棠狠狠一个爆栗。
    “我说得可都是好话！”佑宁委屈看着他。
    羽化棠哧哧一笑，“是好话。骂人的好话。所以我才赏你一个爆栗吃。怎么不喜欢？”羽化棠威胁着眯起了眼。
    好汉不吃眼前亏。佑宁委屈伸手揉了揉额头，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羽化棠的速度很快，佑宁只听见风雪在耳边呼啸一阵，便已到了自己的寝宫。他从羽化棠怀里爬下来，倚着门口，看着羽化棠笑道：“你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刚刚醉半仙抱着我可走了好长时间。走捷径了吧你？”
    羽化棠得意一笑，看着佑宁道：“你怎么不说是我的灵力比他厉害？”
    “切。自恋狂。”看着羽化棠自鸣得意的样子，佑宁轻哼一声，转头往房间里走去。
    看着佑宁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在面前关上，羽化棠面带微笑的脸陡然沉肃了下来。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羽化棠面对着寝殿大门，沉声说道。
    他的背后，宽大的廊柱后面，翩然转出一个身穿紫衣锦袍的男子。
    月光雪影之下，男子雌雄难辨的面上冷肃如霜，锦绣紫袍上用黑金银线绣出的曼珠沙华酴醾绚烂。白雪晨曦中，缓缓逶迤来走，犹如开在云雾之中的暗夜之花，深沉幽暗。
    “从魔狱跟到这里，你还真是不死心。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柔弱没有主见的飞煌了，现在的他倔强得很，说了不会跟你走，就不会跟你走，你还是死心吧……”羽化棠旋然转身，目光触及来人的面庞，一张沉痛的脸顿化作惊讶惶恐的表情，“魔……魔尊……”
    “怎么晚你和宁儿去了哪里？又是谁要带走宁儿？”重华纤眉微皱，看着羽化棠的眼眸深沉如夜，寒冷如霜。
    羽化棠浑身一震，不敢去看重华的脸，“没……没有谁？”
    重华冷冷看着羽化棠的脸，语气不怒而威，“小棠，你从来不会对我说谎，现在是要例外了吗？”
    羽化棠咻然抬头，重华深邃眼眸中划过的一丝心痛和不信任让他心如刀剜。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恭谨回道：“是玄风上仙，他来了魔宫。”
    见羽化棠说出实话，重华如千年寒冰冷肃的面庞稍霁了些，他转身看着月光皎皎，淡淡然道：“我知道，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魔宫，七百年来从没变过。”
    “你知道？”羽化棠惊讶看着他，不明白重华为何会允许一个仙界上仙在魔宫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