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朝颜见她不掀板子，也是登时全身松软，身上半分力气也无。
    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不住颤抖，她将它们缩回怀里固定，并用力咬住打颤打得厉害的手指尖，企图用这种办法恢复平静，结果反而全身都因为过度震悚而开始颤栗。
    彩朝颜静静地感知海棠的去留，直到“听”得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又过儿一顿饭的时间，才试探着推了推头上的木板，竟推不开，似是有什么压在上面，大吃一惊，吓得急忙缩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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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口喘气。
    过了半响，仍旧无甚动静才又大着胆子狠命朝上推了一把。
    “吧嗒”一声。
    春娇的身子一歪，斜着倒在另一边——原来她的头压在坐踏上。
    彩朝颜抽出身体，费力爬出，也不敢仔细揣摩死者的模样，慌里慌张、连滚带爬地往外窜。
    然而不经意回头时，终究还是“瞥”到了春娇的眼睛：双目圆睁，眼眶外凸，眼瞳却已向上翻着，只剩下眼白阴惨惨地瞪着前方。
    彩朝颜立时头昏目胀，两耳轰鸣，一股酸水直往胸口上涌动，连忙往侧面的树荫处蹒跚奔去，扶住树承受身体的重量，腰一弯，吐得一塌糊涂。
    她忽然很想快点回到回头客战，回到大公子身边，粉黛、牵月二人服侍大公子衣食起居，而她全神贯注却安逸地背诵药典；想大公子温和地看向她，然后问：“背得怎么样了，不需要太累。”；想在大公子独自静静坐着，低垂眼帘凝神看书时，放飞一会儿深思，神游太虚回来后可以看见大公子怔怔的表情。
    彩朝颜深一脚浅一脚、虚浮地踏了两步，下意识尽快离开这个是非地，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脑袋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方才海棠、春娇谈话时提到的毒粉。
    因为这件阴谋已经死了一个人了，那么现在在喜房里的碧儿马上也会因为这家的大夫人而丧命。
    现在去救，也许还来得及……
    彩朝颜怔怔地想着。
    四下环顾。
    四周杨柳森森，一个人也无。想必是黄府内某个偏僻庭院，想要找出新房，所花费的时辰比不少。
    合眼，意在放出神识四下探路，却又因为内心震动难平，心悸惊悚而不能沉寂下来，四目五识混沌陈杂，难以摸索。
    彩朝颜合眼几次，仍旧不能回复平静，鼻端却无意识吸入一股池塘的清冷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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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朝颜手脚并用地从窗口爬入这间床上贴着大红囍字、灯火通明、闪烁烛光的温柔乡。
    她捂住鼻子细细一嗅，察觉并无异味，便伸长了脖子四顾张望，却见桌上酒菜汤羹、珍馐佳肴未动，一扇门外倒是喧闹异常：酒水横洒，人影乱晃，划拳猜酒，胡吹乱侃，宾客尽兴。
    珠帘背后的床上帐幔低垂，粉红的薄纱飘动，似真似幻，倒似有人。
    彩朝颜以为碧儿正是在床上，便过去拂开帐幔与薄纱。
    空无一人。
    倒是被子鼓鼓囊囊似有一人卧躺，彩朝颜伸手轻轻抚上去，欲揭开一探究竟。
    “哐嘡——”
    一锭金子打着转恰巧落在彩朝颜脚边。
    彩朝颜拾起，疑惑，抬头。
    头顶房梁木吊着两条腿，交叉地跨在梁木上，一袭蓬松的夜行衣，衣袖、裤脚均挽起，露出细瘦纤长的小腿，脚踝和胳膊。也并不带面罩，只抄起双手，以居高临下的态势睇着彩朝颜，双腿随性散漫地晃来晃去。
    眼角的一颗红痣，不正是碧儿是谁？
    “你怎么又来了？”
    还未等彩朝颜开口，碧儿率先出声。
    彩朝颜捏金子的手掌紧了紧，低了头，半天不说话，头顶十丈高的人也不吭声，只保持一个姿势看底下人的头皮，嘴角抽搐。
    过了好半响，碧儿已经放下抄着的手，挽高衣袖，趴在房梁上，闲闲地睇着底下愣愣站着的人，却不想黑色头皮忽然转换成一张脸，这张脸的表情通明透彻，波澜不兴，沉静如水的眸子立马攫住碧儿的心脏：“你是梁上君子。”
    这次换做碧儿支吾着半响发不出声，呆腻着，咧着嘴角吐不出一个音。
    彩朝颜感受着脸上细微的振动，一边揣测，又语气坚决地说：“你是那个襄阳城一个月以来专门偷盗轩俊显赫之人的银子的那个贼。”
    “嗯，所以你不要来妨碍我。”碧儿认真地点点头，眼角的红痣灼人。
    他不再看彩朝颜，双手撑住梁木，双脚登在墙上，撅高屁股，像只猴子一般在纵横的房梁上爬行起来，灵活异常。
    但见他面色肃穆认真，神思严谨灵活，手脚迅速敏捷，时而从这一头跃到那一头，狗一般抓抓刨刨，翻翻找找；时而倒勾起一脚，蜷起一脚，蝙蝠一般异常灵敏，通感神奇；时而像灵蛇一般在房梁的上上下下蠕动身体，四处游走在房中各个不起眼的角落中。
    仅仅一刻钟，碧儿蓬松的黑衣装满了金子、银子、银票、古玩、珍珠、血玉、玛瑙、耳珰、宝石等一切值钱物件，直塞得他似一个集“蝴蝶袖”、“水桶腰”、“大象腿”为一体的大胖子。
    当然除了脸和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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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在房中上跳下窜，四处摸索后，碧儿一甩额前的头发，露出光洁干净的额头，喃喃自语：“不会才这么点啊……传说中的玉如意呢……不行……再找找……”
    说罢，转身朝彩朝颜方向低头寻觅而来。
    但见他的头越埋越低，最后趴在地上，伸长了胳膊这边敲一敲，那边打一打，最后蛤蟆似的一纵，扑到在彩朝颜脚下，捧着她脚下站着的那块砖，咧嘴酣畅一笑，似有喜极而泣之态。
    碧儿举高手欲击打，忽见彩朝颜脚下一滩水渍，便顺着那双脚，视线一路向上。
    “你怎么混身湿淋淋的，跳水了吗？”碧儿昂着头，瞪大眼睛看着她，头发在翻找、爬行过程中铺洒了一地，却浑然不知。
    彩朝颜想了想，先是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以为你是真的碧儿，所以来找你，想告诉你熏香里有毒，这里的大夫人要害你。”
    “嗯。”
    碧儿只闷嗯了一声，无所谓地从地上直立而起，将脑袋凑往彩朝颜的胸口，直愣了眼睛，嗅了嗅道：“有谁被杀了？这血有死亡的味道。”
    彩朝颜不自觉退后一步：“是，一个叫春娇的丫鬟被这家的大夫人指示在香里放了毒，好杀死新郎新娘，嫁祸他人，被一个叫海棠的人灭口了。”
    彩朝颜回想到方才轿子中春娇死不瞑目的眼睛，不寒而栗。胸口也似压了巨石。喘不过气，混身的血液开始冰冷，朝着脚下倒流，脑中空白一片。
    碧儿见她忽然惨白的小脸，本愣着的脸忽然灿然一笑，好比千朵春花霎时齐齐绽放，万缕暖阳同时洒下，这样的明媚娇柔可以瞬间便让慢慢结冰陷入黑暗的心脏回暖。
    “你为了我不被暗算才不逃跑的，反倒来救我。”
    彩朝颜不料她竟会说这样的话，一时回答不成，只好怔怔点头。
    手瞬时被外力合上，包裹在一双纤细娇嫩却骨干的手掌内，彩朝颜忽然被这么一下，反倒彻底脱离了死亡的阴霾，视线落在包裹自己手的那双手掌上，心中暗道：竟不想她的手会有这般大……
    “你周身湿了，又不会武功，不能用内力蒸发水汽，床上有我脱下的喜服，你去看看合不合身。”碧儿瞟了那边的床一眼，眼中笑意不减，手也不放。
    “哦，”彩朝颜转身欲走，却被碧儿抓住衣角，“你待我去沟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