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两个怎么办事的？哼，争风吃醋是不是？”墨玉恶狠狠瞪着锦绣与绿荷。
    她俩吓得抖了抖，缩肩垂首退后了两步，不敢抬眼看人。
    “自己下去领板子吧。”墨玉不屑看她们，冷着脸说道。
    见二人畏畏缩缩伫着不动，墨玉更是怒气冲冲道：“怎么，还嫌不够？我……”
    “玉，”大公子睇了他一眼。
    墨玉横着眼睛哼了一声，黑着一张脸表示非常不爽。
    大公子朝二人摆摆手，“算了，也不是什么事，何必计较太多，你们下去吧”
    “是。”二人齐声嗫嚅着，一齐慌忙倒退。
    这一切，都尽在身居高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墨老爷眼中。
    他审视着两个儿子，最后视线在人群中默不作声低着头的彩朝颜身上定格了两秒，捋捋胡子，若有所思地笑了。之后随即与宾客拱手相送。
    自家老爷的表情当然躲不过一向以夫为天的妻妾眼中。名唤婳蝶的妾瞄了那个方向一眼，举杯同自家老爷尽宾客之道。
    …………………………………………
    “哼，不长眼睛的东西。哥，今日若不给点教训，这些奴婢就更加猖狂了，竟敢在这里打闹，成何体统！瞧她们人前人后的样子，我见着便觉恶心！”墨玉不满。
    斜睨了大公子身侧面无表情的彩朝颜，忽地抢过她手中坠玉的、隐花色暗纹的长衫子，无不奇怪。墨玉扯了扯这衣服：“这是什么？不是大哥的衫子吗？你拿来做什么？”
    “方才不是叫我去拿的吗？”彩朝颜不解地问道。
    “那你拿衫子来做什么？”墨玉忽觉自己有些语塞。
    “难道不是衫子？”彩朝颜老老实实发问。
    “你笨得跟头猪一样！叫你拿坎肩，你花了一个时辰就拿来个衫子，难不成叫我大哥当众换衣？！”墨玉青筋暴起，大有一种想揍人之感。
    “呵呵呵呵呵……”大公子趔趄地退后一步，用手反撑住桌沿，一手难过地捂着肚子，笑得轻轻浅浅，扭在一起的眉毛却见他笑得绝不轻松。
    “两位公子玩得好兴致啊。不知何事引人发笑？”
    “南宫公子。我玉弟正与我的药童开玩笑，没想到把你招呼过来了。”大公子直了身子，淡笑。
    “药童？”
    彩朝颜觉得一双视线将她从头到脚地审视一遍，最后停留在她脸上。
    这个有丫鬟时刻打着红纸伞的人，紫红眼瞳，狭长上钩的眼睑，鲜红而薄的嘴唇，还有那浓到发紫的青丝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数天前夜里碰到过的采花贼。
    但两个人又绝不是同一个人。
    即使同样都散发着野蔷薇的熏香，即使都散发着风流轻佻随性的气息。
    “哼，羽哥是见她可怜巴巴，干不好什么丫鬟的活，所以大发慈悲把她留在身边罢了。”墨玉随手将衫子掷给彩朝颜，不屑道。
    “哦？这么说恭长有一个不情之请。”名为南宫恭长的公子哥羽扇掩嘴，直睇大公子，眼中精光闪烁，“可否把她让与恭长？恭长身边的丫鬟奴婢虽多，但恰缺一个不多嘴又灵活细腻之人。大公子乃随性亲和、心胸宽大之人，想必也不缺合心的妙人，恭长先在这里谢过墨兄了。”
    说罢，便巧扣羽扇，合于两掌，以两指扣扇柄，微微施礼。
    彩朝颜心中一跳，思绪恍若蒙尘，什么“灵活细腻”这样的词汇何曾用在她身上过。
    她一向是爹口中的蠢货、赔钱货、死猪、二不挂五，村里的老者见她也只是摇头叹气。下至小孩也都骂她，朝她扔石块。
    只有娘亲不曾这样说过她，只是说她能走能“听”道别人说什么就好了，不是个废人。
    原先开头还以为在说她这个药童，这么说，难道这位南宫公子说的不是她？
    彩朝颜左“看”右“看”：本在大公子身边的锦绣、绿荷已走，那剩下的可称得上“灵活细腻”的……
    彩朝颜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忙里忙外、端茶递水、磨墨铺纸、扫阶除尘、寻书拿药，为丫鬟身份中地位极高却对谁说话都温柔客气的妙人。
    妙人此时眼中也尽是迷惑。
    于是彩朝颜便向后退了两步，自觉应让出位子来。她想：
    明明在说妙人，挡着她了可不好。
    “嘿……死丫头……”墨玉有点不可置信她的勇气。
    “南宫兄。以你的地位才华，何愁称心如意的丫鬟。朝颜毕竟是我的婢使，而是药童，寻医问道，并非普通奴婢可以代替，南宫兄若真缺可人的妙人，我手下倒是有几位可任凭差遣。”
    “唉……”南宫恭长用羽扇敲了敲头，极伤脑筋的样子，“算了，想要的未曾得到，其余的再多也是白塔。南宫在此也多谢墨公子的好意了。”
    “不客气……”大公子拱手相送。
    …………………………………………
    眼见南宫恭长刚走，墨玉大喇喇得抄手睨向彩朝颜：“喂，能跟着南宫恭长可比做我哥的药童待遇好多了，你拒绝什么？”
    大公子只微笑地瞧着两人，注意到彩朝颜手背一片红烫，而且至今还傻乎乎地攥着碗不准备放下，便以眼示意妙人，却又见妙人一旁失了魂似的注目南宫恭长离去的背影，便浅笑一下。未曾多言。
    “我没有拒绝。”彩朝颜摇摇头。
    “哼，作他的丫鬟晋升机会可是大得很呢。难道不准备让我哥替你做主？”
    机会？！
    彩朝颜心动了一下：若非从丫鬟可以直接卓拔为总管？！
    见她不吭声，墨玉以为意中，更为嘲讽道：“做他的丫鬟，十个中有五个可以被提上去作妾，不济的两个也混个通房丫头，再不济也都还是个丫鬟，养着吃穿。你不心动吗？”
    “那还有一个呢？”彩朝颜注意到才九个人而已。
    “切，还有一个送去妓院……”
    “玉，朝颜既已表明学心志，便没有晋升姬妾一说，你我去送送客。难道畅谈南宫公子的风流韵事可解你心中所思？”大公子不无调笑。
    “哥！你就会护着这些歌蠢材！她们在你身边都快翻天了，没一个会做事的，不调教是不能称心意的，今天叫她去拿坎肩，她却拿来衫子……”
    声音戛然而止。
    大公子面带疑惑：“怎么又不说了？”
    “我没事。”
    墨玉双眉顶蹙，面皮僵硬，表情极不自然。
    他忽然惊醒：奴婢想攀高位必先要引起主子的注意。彩朝颜今日一事已引得羽哥注目，为其多次开脱。近水楼台先得月，想不到这瞎子的志向竟如此之大。
    玄色隐银花袖袍下的一只手狠狠握成拳头，骨节苍白。
    …………………………………………
    “薄荷脑、肉桂、甘草、儿茶、木香、冰片、桔梗、樟脑、小茴香、草豆蔻、丁香罗勒油，主治消化不良，恶心呕吐、中暑；苍术、陈皮、厚朴、白芷、茯苓、大腹皮、生半夏、甘草、紫苏、叶油、桂皮油，主治头痛昏重、胸膈痞闷、胸腹胀痛；夏枯草、野菊花、桑叶，主治风热感冒、疔疮肿毒、咽喉肿痛……”
    “啪啪啪……”大公子赞赏地拍拍手，“想不到才三天，你的进境竟如此之大，背完了整套《要用医典》。”
    “都是大公子肯于教导，朝颜并未多做事。”彩朝颜自谦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将墨府总管的位置拿给你。总管的位置可不是说当就当的得了的，丫鬟奴仆，都由你一手支配调遣，若你尽心尽力，才能完备，这才能使上下心服。墨府在你手中发扬光大，银子必不可少。到时，把你娘接来在府中安置，成全你乌鸟反哺之情也未尝不可。”大公子满意且期待地拍拍彩朝颜的肩膀，表示任重道远。
    “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