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毫无疑问，米霍克有权利知道这个破坏了他们约定的事件的真相。然而面对着这样有斗志的对方，他不确定自己将要说出口的内容对于他向来孤傲认真的朋友而言，会不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半晌的沉默后，红发的海贼缓缓站起了身，他轻松的迈出两步靠近了周遭都是低气压的米霍克，伸出唯一的右手随意的挽住了对方在瞬间略有些僵直的胳膊，再次露出一个爽快的笑脸：“好久不见了，一起喝点酒吧？我想你大约会有兴趣听听我那两年的见闻。”
    米霍克坐在香克斯的身边，无声的看着对方支起上半身为自己倒酒的动作。香克斯拎过两个木桶酒杯分别摆在了米霍克和自己的面前，继而拿起了一瓶未开封的酒，他用四根手指握住了瓶颈，拇指灵活的在酒瓶盖上一压一撬，巧妙的开启了一瓶新酒，毫不迟疑的倒满了面前的两个杯子。这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顺畅程度完全不输于他当年最熟练的左手剑法。
    久违的朗姆酒的气息飘荡在空气里，米霍克提起了属于自己的杯子，痛快的畅饮了一大口。
    香克斯热情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以示对这豪爽举动的赞许，而后举起杯子应和的饮尽了全部的酒。米霍克不动声色的按住了对方即将放下杯子自行添酒的手，沉默的帮助香克斯重新倒满了整个酒杯。
    红发的海贼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而微笑起来，他猛然想起某一年那个暴雨中的山洞，鹰眼不愿打扰熟睡中的自己，于是百无聊赖的做了那么多琐碎的工作，那时的自己曾因为这件小事，第一次注意到了对方这无声的温柔……
    一晃就是这么多个春秋啊，久到那个家伙都留起了如此让人发笑的胡须，可即使他们已有几个年头未曾有过任何联系，即使是自己这么不负责任的单方面破坏了决斗的约定，米霍克也还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细致体贴着。
    香克斯深深的吸了口气，暗自驱走了更多正在逐渐明晰起来的久远记忆，他带着愉快的笑容开口道：“那一年决斗之后，在你的帮助下，雷德顺利的离开了伟大航路。后来我们到了东海的某一个小村子……”
    米霍克安静的看着眉飞色舞的红发，默然听着对方娓娓念叨起那个爱哭又好骗的小鬼——那个孩子割破了脸颊以明誓要成为海贼，那个孩子误食了自己拿来的橡胶果实后还乐观开朗的不改梦想，那个孩子因为想要维护红发海贼团的荣耀而被人欺负……
    当剑客不知第多少次为他身边越说越开心的红发海贼添满新一杯酒时，他听到香克斯语气轻松的讲起了那一场意外的海上事故。
    “幸好我赶到的还算及时，”香克斯饮尽杯中的酒，长长的舒了口气，开心的笑道，“路飞没受伤，这真是太好了！”
    米霍克依旧面无表情，他刻意无视了对方投来的探寻的目光，不置一词的帮红发的男人又倒了杯酒。然而这一次，那只捏着酒瓶的手似乎有些没使好力度，过猛的倾倒让溅出的烈酒沾湿了香克斯握着杯子的五指。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香克斯停顿了许久，直到指尖那沾染了酒精的凉意都已被风拂干，却还是没等到米霍克的任何评价，最终他不得不略带忐忑的主动开口询问道，“你……会为这件事而生气吗？”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米霍克的声音冷静而淡漠，“我没有生气的立场。”
    香克斯把自己的目光从对方那依旧不怎么看得惯的小胡子上移开，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抬起头微笑着看着远方湛蓝的天空。
    “你知道吗，鹰眼……”红发的海贼带着些追忆的心绪，伸出唯一的手轻轻拂过自己残缺的左臂，“我曾经发过一个誓。”
    “？”米霍克不解其意的转过头来。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朋友和伙伴了。”香克斯带着笑，低声复述出了某一年自己曾经对着眼前的人说过的话，“我曾对着我的草帽保证过的……如今也终于算是凭自己的力量守住了这个承诺，我真的很高兴。”
    “……这么说起来，你的帽子呢？”对于这个已被媒体注意并且分析了很久的细节，米霍克也的确抱着一丝可有可无的好奇。
    “给路飞了。”香克斯神采飞扬的期待道，“我觉得那个孩子能行……也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海贼，来到这里，亲手把那顶帽子还给我！”
    米霍克扬了扬眉，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并未作出任何评论。
    “……我还是觉得你是有些扫兴的样子啊。”香克斯愁眉苦脸的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我只是在想，”米霍克用冷静的眼眸深深看了多年不见、却依旧酷爱对着自己耍宝的红发男人，“幸好这样的小鬼你只认识了一个，如果再多上几个，恐怕四肢都剩不下了。”
    鹰眼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说冷笑话，香克斯轻笑着摇了摇头，“那样的孩子……能遇到一个已经很难得了。”
    米霍克并不怀疑红发看人的眼光，然而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小鬼才能被这个人给予如此高得评价，他心里一动，有所悟的发问道，“……你决心回来也是为了那个小孩吗？”
    “这倒不是。”香克斯释然的摊了下右手，“……人的心思大概也是会随着见识而改变的吧？现在想起来，要看遍这个世界的大洋也好，要回到这新世界也好，都是因为是我一直在向往着最美的大海啊，我总还渴望着它能迎来新的时代，变得更美一点……”
    “在东海呆得越久，我就越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我一直是想回来的，可是从前会因为失去自由而不那么甘心……”红发的男人长长的舒了口气，笑容里有些张扬的味道，“不过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没有必要太过纠结，道理是迟早会想通的。回到新世界是我自己的决定，这里环境和战斗都足够惊险刺激。我是自由的遵循了自己的意志，选择了我最向往的冒险啊，又为什么要不甘心呢？”
    米霍克耐心的听完了香克斯这一段长长的心路历程，在半晌的沉默后，抬手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口残酒，“无聊。这些大道理足以说服你自己就好，我不感兴趣。”
    已经有了些醉意的香克斯对于这样隐隐的指责并不当真，无论经历过什么，即使他们已经没有理由发生更亲密的关系，他也还是想把自己的感悟同对方好好分享一下，而这个看似冷漠的朋友也终究还愿意坐下来认真的听自己说话，这就已经很好了。
    香克斯笑看着他体贴的朋友最后帮自己添了杯酒，而后站起身来，重新背好那柄巨大的黑刀，转过身正要离开。他有点歉然的挠了挠头，提高点声音认真的对着米霍克的背影道：“丢了条胳膊真是对不起了……不过请你再等等，鹰眼！”
    米霍克有些意外的微微偏过头来，等着对方的下文。
    “我这几年恢复得不错……但恐怕暂时还比不上一直在进步的你，”香克斯露出个灿烂而自信的笑容，“不过既然我没有失去变强的理由，那么就一定会再次赶上你的！到了那个时候，让我们再做对手吧！”
    米霍克静默的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压了压宽大的帽檐，迈步离去。
    “我不会和没有左手的你再打了。”剑客平静而冷漠的话语传进了红发海贼的耳朵里。
    香克斯瞬间捏紧了掌中的酒杯，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轻松一点，“那么……常来喝酒吧！”
    “我没那么爱喝酒。”米霍克最终留下一句家常话般的事实陈述，并不留恋的离开了红发海贼团的驻地。
    香克斯用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静静的目送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忽然就有些责怨起鹰眼的这一次造访来……他一直知道米霍克迟早会来询问自己有关胳膊的事儿，只是他并没想到，自己在忐忑中组织了很久说辞，却始终没有等到对方的到来。
    转眼便是三年，足够有挑战性的冒险和不断结识的新朋友已经让香克斯逐渐忘记了那么一点暗自纠结的心思，可是在他已不再常常想起某个旧友的时候，那个伙计却又不打招呼的登门而至了。
    真不如不来，香克斯无声的叹了口气，那样至少还能保留住一两分若有若无的期待。
    多年前的某一个梦境忽然浮现在香克斯的头脑里，他还记得梦里的自己无数次手捧着草帽真实的看着米霍克离开的身影……似曾相识的情绪恍然泛上了香克斯的心头，他举起自己空着的右手，消失的草帽提醒着他，眼前的场景并不是那个梦中轮回过经年的虚妄幻境。红发的男人有点茫然的低下了头，看着面前那一满杯清澄的酒。最后他扯着嘴角轻轻笑了笑，举起杯子将一整木桶的烈酒一饮而尽。
    原来那么多点点滴滴的小事居然都还清楚的记在心里啊……香克斯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得太多了，他开始不可遏制的去回忆那些年轻时的往事，阴霾的海域、无人的岛屿、宁静的航程；沉闷的米霍克、整人的米霍克、体贴的米霍克……那些影像都随着时光慢慢淡去，最后归结于面前这个渐行渐远的、他始终也无法挽留住的米霍克。
    “贝克曼……”红发的海贼打了个酒嗝，又是某个陈年的细节不由自主的掠过了心头，他转过头对着刚刚坐到了自己身边的副手露出一个略显得傻乎乎的笑容，“你说，刺猬是怎么吃掉背上食物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努力的删了很多比较虐的东西……希望读者们即使看着无聊也不要觉得揪心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