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现世  第四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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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伟大航路多变的天候在某些时候似乎也是通灵了人性的,就在米霍克正欲安安静静去追溯某些过往的时候,天气却骤然阴霾起来,灰暗得完全不似正午,让人的视线开始看不清远处,与此同时海面上忽起的强风无端打断了他的思绪。
    米霍克伸手压紧了头顶的羽毛帽,面色不变任由疾风把小船的黑帆吹得猎猎作响,他并未收帆,只是轻轻的将其旋转了一个极小的偏角——事实上他相信自己的船,同时也明白这阵风暴意味着什么。
    一切都在预料,或者说经验之内,风的强度还不足以掀翻剑豪的棺材船,反而大力平稳的推着船帆急速向某个方向漂流去,米霍克稍稍偏了偏身躲过船行过快时偶尔溅起的海水,将瑞格怀特的永久指针置于眼前,小小的磁针岿然不动直指着正前,竟是与船前进的方向未有一丝偏差。
    这是个征兆,米霍克知道自己的船会以这样的急速持续前进一整天,期间还需要自己掌几次帆斩几次浪,而后便会进入瑞格怀特的气候海域了。即使已有十几年未再踏入这片海,可就在风起的一刻,他的行为却比意识更早的调动了那些曾在此处累积起来的经验。
    瑞格怀特是个奇妙的岛,或者说群岛更为贴切。大大小小四十几个岛屿沙洲以及数以百计的珊瑚礁比较密集的分布在这片三百海里长宽的海域内。作为伟大航路前半段七条航线之一所必经的道路,瑞格怀特是出了名的海贼的墓场与天堂。
    这个称呼首先源于瑞格怀特岛附近奇妙的海风,无论从哪个方向途经,一切进入群岛四周数百里范围的船只都会被强有力的海风席卷进入瑞格怀特海域,随之同时出现的是永远阴霾不见阳光的天候。很多尚未拥有娴熟的掌舵控帆经验却硬要与自然之力相抗年轻船队,往往还未及进入群岛的范围便已先被糟糕的天气和无尽的海风破坏至沉了。
    其次瑞格怀特海域内全部岛屿在物理上分享着同一个磁场,这意味着所有指向瑞格怀特的永久和临时指针都无法指导这片并不算小的海域内的航向,如何绕过岛屿过于密集从而形成的海流和漩涡,如何防止船只触到暗礁遭受不必要的灾难,如何确定方向抵达群岛上唯一有人居住的岛屿皮蒂(Pity)镇——它同时亦是瑞格怀特群岛唯一可以穿过环绕海风的出口,这一切只能依靠老道航海士的经验和自家船的运气而已。
    然而过多的沉船同样意味着巨大的宝藏,纵然瑞格怀特的恶劣与艰险在伟大航路上是出了名的,大海贼时代来临后,仍有不计其数的海上勇士或者说是亡命之徒毅然选择了此条航路,他们中的很多再也没能从瑞格怀特离开,不过这反而激励了后来人更加亢奋的前赴后继驶向这片宝藏与梦想之海。
    米霍克在呼啸的风中维持着一只手扶住帽子的姿势沉默的端坐在小船上,船头的蜡烛被大风吹得明明灭灭却始终没有彻底熄去。风卷过帽檐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上传进耳里,反而像是一种来自远处的飘渺回音,那样的声响给人以身后某处正有巨大的船帆张到极限迎战狂风的错觉。
    一切熟悉的景象都与旧时的往事重合起来。
    米霍克已经没办法准确的记得那到底是多久前的曾经了,十五年?十六年?或者更久远的光阴。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怀着无畏生死的心理准备进入了瑞格怀特环风带,站在自己坚固的小船上小心翼翼的掌着帆,一刻也不敢松懈,却就因为相同的声音而不得不频频回头,疑心身后有人正尾随而来却连影子也看不清。分神的后果是他的衣衫被飞溅起来的海水打得湿透了,却没办法在风里停下船换上一件。
    那一年年轻的米霍克还远远不似今日的波澜不惊,他腹诽着身后那艘不知名的大船,抹一把脸上的海水顺带摘下了似乎马上就要被大风掀走的头顶的帽子。风声顿时一变,身后的船的声音立刻消失不见,米霍克才明白原来造成自己判断失误的罪魁祸首正是这顶帽子。
    当然米霍克没有想到的是,事实上在他身后数海里的距离之外,真的有一艘大船与自己的小棺材船一样迎接着这阵不按常理出现的大风,只是风声反而隔断了真正由大船上传来的惊叹与赌咒之声。
    后来米霍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初次谋面就一直笑嘻嘻的红头发船长,默默地想自己腹诽的举动还是很正确的。
    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当年带着些许憧憬与野心的年轻人早已抵达了曾经那么执着追求的王座,心如止水的低头端坐在同样的小船上,帽檐遮住了他蓄起的胡须,可是那份从容的气质依然过于显眼的表明了一切都已今非昔比。而那时在他身后数海里外的另一个人,如今却远在天涯海角正抚着断臂微笑着。
    只有海风依旧,海浪依旧,大自然犹以同样的姿态迎接着初到或者重游的旅人,到底是谁的命运转折与刻骨铭心,在这片大海上,在这寸光阴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剑豪米霍克忽然就把一两个小时前略感纠结的心情放开了,红发曾经混合着一点玩笑和认真的谴责说鹰眼你不够爱大海,当时自己转身未予回答。
    “只是我和你爱的方式不同罢了”,那句解释从来没有说出口,曾有一段时间里米霍克一直没道理的期待红发能自己了解这个答案,而且还要体会到这个爱的对象也并不仅仅针对大海一个。
    不过这终究是个奢求,一如到头来米霍克会认为自己对于香克斯也越来越不了解一样。也许大家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不定也未曾彼此走近过。
    所以人生里这条交集也终究是要分开的,如今尚能维持几年一见的酒友关系,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真的有所谓命运的宽宥,那么最温情宽大也不过如此了吧?
    难得对人生进行一句评价的米霍克并不吝惜表达自己知足感恩的心情,能够认识红发是他生命里最幸运的那件事,从开始到现在,并且没有之一。米霍克相信和自己怀着同样心情的人必然不止一个,不过对于红发本人而言,大概认识每一个朋友都是生命里最幸运的事,自己却不过只是个其中的一个罢了。
    米霍克从未介怀这件事,他认为自己也没有资格立场和必要去介怀,红发若不是这样的人,便也不是那个他会庆幸与之相识的红发了。
    在这片一切起源之海里,米霍克忽然有些怀念红发船上永远不会缺少的辛辣霸道的朗姆酒,大口灌下去的时候会有一股痛快的暖流直冲心底,让人不自觉地咧开嘴长吁一口气——那是红发最爱的酒。
    极少的时候米霍克也会想要一点这样激烈的酒,比如现在,他觉得有它在身边大概会更有助于自己记起一些场景。记忆便是个这么有趣的存在,不经意间会觉得音容历历在目的人,在有意去回忆时反而扭捏的藏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全然不像那个家伙本人该有的作风。
    直到晚间,米霍克掏出小巧的锅子,在经历过半天大风中航行后越渐平稳的小船上,用蜡烛引燃了炉架下小小的固体燃料盒,并不马虎的为自己煮粥——作为一个时常漂流在外的人,米霍克虽然万年形单影只,但对生活并不含糊。为此罗罗诺亚每每因为锻炼或贪睡错过了吃饭的行径常常让米霍克默默摇头,偶尔他把食物扣好盖子放在睡得正香的罗罗诺亚身边时,就会想到草帽小子船上大概有个不错的厨子,不然这么不知道注意饮食的年轻人绝对不可能维持着如此健康的身体。
    事实上也许大部分的海贼船上都没有香吉士那么好的厨师或者一个如米霍克之强悍可以身兼船长、剑士、航海士、修船工以及厨师这样的多面手,至少十几年前的红发海贼船上还是这样的。
    米霍克掀开锅盖,袅袅的热气伴着米香迫不及待从密闭的空间里逃逸出来的时候,他忽然若有所悟的回头去看自己身后随着暮色降临而越发阴暗且开始寒冷的海面。显然那里并没有任何影子,可是米霍克却蓦地想起了红发曾籍由何种理由不打招呼就踏足自己狭小到从未计划容纳第二个人的小船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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