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8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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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清了立在门后的人,萧木客冰封的眼眸迅速被惊讶与恼怒占领。垂下手里的剑,他皱了下眉,眸光变得极其锐利:“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沉默了一下,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风树,脸色越发阴冷,眼里闪烁着嫌恶的光:“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麻烦?一会儿功夫不见,你又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该不是中邪了吧?这是墓里面,你在跟谁说话呢?”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东方淇惶惑的脸孔出现在萧木客身后。视线刚刚触及风树,他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全身僵直,继而开始微微地战抖,手里的灯随之不住摇晃,乱飞的光柱投在墓壁上,气氛更加诡异了。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从他睁圆的眼中,风树可以清晰地读出“你怎么还活着”这六个字。但东方淇立刻以极大的努力克制住惊慌和失望的表情,温和地笑了起来,尽管声音仍有些发颤:“少将军,你……天哪,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就像……你是从哪里进来的?我简直不敢相信!天,世界上那么多人,偏偏是你站在这里!”
    “你们干嘛都挤在这里不往前走啊?”另一个更加耳熟的语声插了进来。紧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拎着一盏提灯疾步奔来。他掀开东方淇,强行挤到萧木客身畔,嘴里兴冲冲地嘟囔着:“这里是不是有值钱的东西?”冷不防看见风树站在门后,来人一愣,随即满脸堆笑,热络道:“爷,你动作真快啊!不愧是爷,就是有先见之明,居然还先我一步进来了!咋都不能把好东西白白让给这两个贪财的家伙!怎么样,你在这边顺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冷峻的眼光扫过毛不拔与东方淇,但风树没有回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就把视线移开了。唇角噙着一抹嘲讽的微笑,他斜睨着萧木客,沉缓道:“你带了毛不拔下来,却对我只字不提?”
    下意识地瞟了毛不拔一眼,萧木客冷然道:“没有哪个神智清楚的人会选择带毛不拔下地。我跟东方先生到了上面的屋子,发现他正想把那个盗洞挖开,下来摸点东西。我们怎么都赶不走他,只好带他一起来了。”目光越过风树肩头,巡视着那条一直向地下延展的墓道和那些首尾相接、摆成两条直线的漆棺,他冷冰冰地问:“上面那个盗洞还封得好好的。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说来话长,”风树两手一摊,冲萧木客挤挤眼睛,吊儿郎当道:“大概就是从你上次说的那个玩意吧。你知道的。”
    “别在这闲聊了,快看看这一段路上的棺材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啊!”毛不拔两眼放光地瞪着前方的墓道。话音没落,他已从二人身旁钻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扑向墓道两旁陈列的漆棺,胡乱抓扯着那些绕缚在棺材上的金属链条,浑不顾双手已被钩破了好几处,渗出血来。重重地跺了下脚,他在百宝囊中盲目地翻找着:“爷,你说到底用什么工具才能弄开这些烦人的链子?”
    剑眉微皱,风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严肃道:“我们现在哪个部位?我指的是你们已经往下走了多长的路?”
    “很长,”萧木客冷冷道:“估计已经接近下面的墓室了。这墓道,每隔一段路就有一扇这样的门。眼前这一扇是第十八道门。不太妙的一点,就是……”倏然截住话头,他抬手指了下自己身后。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风树发现那扇木门已然闭合如初。胸口一窒,他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嘴角牵出一丝微涩的笑纹:“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一走过这扇门它就会自己关上,然后从这一侧怎么都打不开?”
    “差不多吧,”萧木客平静道:“来路上,门的机关总是很容易找到。但是一旦经过那门,它就会自己合上。从这一侧,我怎么都找不到机关。而且,那门并不是实心的,我能摸出里面有东西,但说不上是什么。”
    “这也就意味着不能用内力把它震碎,”风树接口道。顿了下,他森然地一笑:“不论如何,这些问题都是我们返回时才需要操心的。既然你们如此惦记那个神器,连夜下到这里,哼,我看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一切都等找到它再说。”言罢,他转过身,朝着墓道伸展的方向快步走下去。
    盯着风树的背影看了几秒钟,萧木客摇摇头,赶上一步,与他比肩而行。机警地注目着两边的棺材,萧木客用肘部轻轻撞了下风树,低声道:“你……没感觉什么不妥吗?有个东西趴在你肩上。”
    “我知道,”风树满不在乎地一笑,把声量放得极轻:“是个什么玩意?我看不见那东西。”
    “看不清,”萧木客很快地睇了风树一眼,冷淡疏离的眸子里藏着一线焦灼:“我只见到一团模糊的轮廓。你知道自己在哪里撞上的吗?”
    “大概知道吧,”风树散漫地一笑,心不在焉道:“不用理会,小鱼虾掀不起大风浪。”
    萧木客淡定的眼睛里掠过一道不明的光:“那是不行的。你这样就好像永远生活在火山顶上。必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少将军,”此时,一直刻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面的东方淇插话道:“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一会儿我们找到东西回来时,就可以直接从你进来的地方出去了啊。”
    仿佛没有听到东方淇的话,风树自顾自地大步前行,一面警惕地扫着左右两侧那些摆放得规规整整的漆棺,一面附在萧木客耳畔,沉声道:“兰飞扬告诉我说,这些漆棺里面全然没有尸气。他肯定里面装的不是人类的尸身。而且,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棺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注视着我们……”
    萧木客回以一个无动于衷的眼神:“也许吧。但是不管这墓的形制有多奇怪,又或者它的设计者怀有什么企图,它藏有我们要找的东西。这就够了。”停了约摸半分钟,他又接着道:“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你第一次通过‘缝隙’穿越空间,可以解释为下面的魔族把你拽下去的,那种情形我们几个都经历了。但是后两次……”萧木客的声音越来越低,风树几乎要靠辨别口型,才能完全明了他说的内容:“制造出一个固定的‘缝隙’摆在那里让你通过,这该需要多大的灵力!我不敢相信岛上存在这种‘高人’。这样的话……”
    这时,风树左侧的那些彩绘漆棺当中响起“咔嗒”一下细微的响动,像是棺材盖板与棺身撞击的声音。四人立时都站住了,不约而同地扫视那一堆漆棺。
    “听这声音,”风树皱起眉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仿佛里面的尸体在用力顶起棺身,但因为棺材被那些链子捆着,它抬起一点又落下了。”
    向风树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萧木客把剑斜举在身前,一步步挪到墓道左边。
    “是这一口棺材!”毛不拔高呼一声,奔到一具彩绘漆棺跟前,指着棺身与棺盖的合缝处,兴奋道:“这具棺材的盖板扣合得不太好,有点错位,好像被人移动过了。哎,我来瞅瞅,能不能瞄到里面有什么值钱的冥器。”渐渐地,他脸上的笑容冻结了。那条幽黑的缝隙一跳进视野,他顿时感觉眼光像被钉在了漆棺侧面,再也无力挪开。仿佛受到某种蛊惑,他慢慢抬起右边手臂,被无形的线牵着一般,把血迹斑斑的手伸向棺盖下那条窄缝。
    一阵金属嗡鸣之声乍起,萧木客手里的剑划出一片炫目的青色寒焰,刚猛的剑气当头罩下,逼得毛不拔连退几步。无视旁人的震惊,萧木客收了剑势,面无表情道:“这只是个警告。如果让棺材里的家伙沾到血,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所以,再有人用带血的东西靠近那些漆棺,我会在他碰到棺材之前结果掉他。”语毕,他神色自若地往墓道深处走去。
    没有丝毫后怕和懊悔,毛不拔神采飞扬地跟了上去,一边嚷嚷道:“这里的棺材你们没本事开就赶紧往下走啊!按说越接近主棺,里面的陪葬品越值钱!”
    风树轻轻地叹了口气,追上萧木客,以耳语般的音量道:“我虽然是世袭的盗墓贼,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子过——我们两天里下了三次地!到底是什么让你们那么急不可耐?那神器明天再下来取不行吗?”
    萧木客淡淡地瞥了风树一眼,轻声道:“我们明天一早就上船出发。”
    风树黑水晶似的眼睛里腾起一股怒火:“姓萧的,我要的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另外一个决定!”
    “这里有一具破了的漆棺哎!”走在前面的毛不拔骤然振奋地大叫,但他立刻又沮丧起来:“唉,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值钱的冥器,要不就是给人拿走了。只有一具什么衣物佩饰都没有的骷髅架,竟然连行尸都没有。没劲!”
    萧木客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厉声道:“退后!”冲风树使了个眼色,他身影一闪之下已经站在了那具破损的棺木旁。事实上,那一只漆棺用“坍塌”来形容更加恰当——只有底面的盖板没有移位;侧面还勉强挺立着一块木板,上头有一个窟窿;其余四块板均散落在地;围绕棺材的金属链条被扯到了一头,松松地吊着,几乎垂到地上;棺材里面朝下趴着一具人骨架。谨慎地用剑尖碰了下那具骨架,萧木客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立着的那块棺材板。沿着那个窟窿的边缘摸了一圈,他冷淡道:“有斧凿的痕迹。这个洞是被人强行劈出来的。进来的应该是一伙人。估计他们先用什么东西把棺材一角垫起,然后一点点把这些链子挪到一头。但不知什么原因,还是没能打开棺材。于是,那些人就开始硬干,用斧子凿开侧面这一块板。”
    “我猜,接下来呢,”风树痞痞一笑:“漆棺的主人十分好客,就把这人拖进去了。”
    “漆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弄塌的,”萧木客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点了下头,指着掉落一地的棺材板,沉声道:“也可能是那东西爬出来的时候把棺材撑坏了。不过,”用眼神示意风树细看俯卧在棺盖上那具骷髅,他轻轻蹙了下眉,继续说道:“骨架没有任何损伤,没有利器造成的伤痕,也没有发黑之类的中毒迹象。不知道致死的原因是什么。”
    “我更感兴趣的,如果棺材里这骷髅是我们的同行,”风树开始慢慢往前移动,目光快速而仔细地扫过墓道每一个角落:“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那个盗洞不是在填土中就消失了吗?难道……”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激烈的思索当中。
    萧木客站起身,走到风树前边,稍微举起手里的剑,仰头巡视着墓道顶部:“我最担心的是,棺材里那只东西还在这附近徘徊。你们跟紧我。要特别留心头顶上。”
    “听起来你好像知道那棺材里是什么东西,”风树冷哼了一声,抢到萧木客身前,一副相当任性的模样:“你凭什么以为本少爷会乖乖听你的话?”言毕,他不管不顾地埋头向前冲去。行出十几步,他遽然住了脚,弯下腰,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左近的地板——这里的地面缺了一块,缺损部位边缘有斧劈痕,下方是一个黑漆漆的洞穴,约有一丈来深。
    “盗洞?”萧木客在洞旁跪了下来,探身往洞里望去,又用左手鸟爪似的手指把洞口周围的地面摸了一遍。最后,他站起来,比了个方向:“下面果然是地道,往这边延伸的,很长。”
    “我早该想到了。说起来这一招我跟我爹盗墓时也经常用。不过,他们竟然能挖土挖到这么深,倒也罕见。”风树斜了萧木客一眼,阴郁道:“昨天我们清理盗洞时,没有注意横走的迹象,以为发丘的人没有再往下挖。其实,我们被假象迷惑了。他们是从中部封土上开挖竖井,到深一丈多的时候往北横拐,下到墓道底部,从下面把墓道的地板凿开。”
    “这墓被人盗过了?”毛不拔面上一下子血色全无,结结巴巴道:“你们别吓我,到底再走下去能不能顺到点值钱的东西?好歹总能摸到点什么吧,不然我们亏大了!”
    没有人理睬毛不拔。静默了半响,东方淇勉强笑笑,率先开口道:“我看,也不必太过灰心丧气了。这伙人有本事进来,未必有本事拿到东西。他们不是有一个同伙死在这里了吗?其他人未必比他幸运。”
    “就是就是!”毛不拔愤愤道:“那些贪财的盗墓贼不得好死!”
    “走吧,留心自己的头顶,”萧木客无声地叹了口气,一马当先朝着前方隐没在黑暗里的墓道走去。
    “头顶?”风树默念了一遍这个词,迈开步子跟上萧木客,一面下意识地扬起头,仰望墓道顶部。墓顶表面髹着光亮的红漆,用黑漆描绘花纹,每隔三四丈远就绘有一个变形龙纹,龙身以漩涡纹填补,主纹之间点缀着一些小型的云形图案,构图和谐美观。
    小心翼翼地行了一段路以后,风树忽然觉得头顶的纹饰看起来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定下脚步,他仰面观察了几秒钟,又很快地退回一小段,细细端详上一个纹饰。摇了下头,他昂首看定墓顶,一边继续缓步前行,一边喃喃低语道:“奇怪。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图形啊!不论是形状,还是颜色,或者方位,都跟别的纹饰没有丝毫不同,为什么我单单觉得那一个看上去很古怪呢?”走到那个纹饰下方时,他再度停了下来,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个硕大的黑色龙纹。渐渐地,他看出了这个纹饰的异样之处——这个变形龙纹是用黑色的头发盘绕而成的——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发丝就着纹饰的形状紧贴在墓道顶部。
    倒吸了一口寒气,风树低下头,收回自己的目光,却刚好迎上萧木客无波的冰眸,那淡定不变的眼神中正传递出明显的探询意味。风树懒洋洋地笑了下,伸手指着自己正上方的墓顶:“上面有头发。”
    面色微变,萧木客抬头扫了下墓顶,冷冷道:“在哪里?”
    “嗯?就附在那个龙纹上面啊!”风树闻言愣了下,仰头往上方看去,却发现那些黑色的发丝已经不在原处了,墓道顶部正对自己的那个变形龙纹跟其他任意一个纹饰一样鲜亮,闪动着油漆特有的光泽。骂了一声,他笃定道:“刚才就在这里的。我不可能看错了。”
    “这个地方邪门得很,”东方淇把灯高高举起,紧张地四处张望着,手依然抖得使灯光摇晃不定。抹了一把汗,他面如白纸地催促道:“你们别找了,还是赶紧离开这一段吧。”
    “找头发干嘛?顶多卖给做假发的,又不值几个钱!”偷偷地白了风树一眼,毛不拔自顾自地沿着墓道往前行去,两只眼睛探照灯一般不住瞄向两边的漆棺,嘴里还嘟嘟囔囔着:“希望那些贪财的盗墓贼死光光,什么宝贝都没带出去!”
    与风树对看了一眼,萧木客轻声道:“我想,那东西行动速度很快。它趁你说话的时候离开了。我们还是快走吧。”说着,他身形一晃,已然走在了队伍最前边。
    四人默默地走出十几丈后,打头的萧木客蓦地站住了,定定看着前方。风树见状立刻加快了脚步,眼光越过萧木客的肩头,射向远处的墓道——距离自己将近两丈的地方耸立着一扇矩形的木门,门中部开了一个半圆形的洞,边缘光滑整齐,似是造墓的人有意为之。门边散落着一些细碎的物件,乍一看像是浅黄褐色的小石子,有的边角处泛着黑色。
    萧木客勾下腰,捡起一块在手里掂了掂,又托在掌中观察了片刻。接着,他眉头一皱,抛掉了那个小石块:“这些是人的牙齿。”
    “牙齿?”风树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一步步踱到那一小摊碎石似的物体旁,蹲下身,若有所思地拨弄了几下那些残破的牙齿:“这些牙齿不是一个人的。是四个人的。”停了一停,他又玩世不恭地一笑:“我很感兴趣,这些前辈们究竟遇到了什么厉害的主儿,居然弄得只剩牙齿了。”
    “牙齿也不值钱啊!搞什么嘛,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毛不拔怏怏不乐地走到那扇木门跟前,拱起背,透过其上半圆形的孔向门后窥探。看了一眼之后,他奇道:“爷,好怪啊,这墓室里面竟然点着灯哎!”语气转眼间从惊疑转为充溢着狂喜,他拍手笑道:“那个烛檠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终于碰到一件有点意思的东西了!”
    两道俊逸的剑眉往下压了压,风树正要开口,倏地,墓道中响起一阵有些耳熟的噪音,像是有人走在陈旧的木梯上,踩得木板“咯吱咯吱”地响,声源就在那扇矩形的门后。风树一跃而起,推开毛不拔,从门上的洞往里望去。原来,这一扇木门后方就是墓室了。墓室长宽均十丈有余,里面灯火通明,地上积了浅浅一层沙,其间横七竖八摆着几具硕大的棺椁,墓室东侧立着一座木制楼梯,已经有些朽坏,一个黑裙黑发、瘦高个的女人正顺着楼梯一级一级缓缓地踱下来。
    风树屏住呼吸,专注地盯视着那个一身黑的女人,却怎么都无法看清她的脸,只见她目不斜视、不慌不忙地一蹬一蹬踩着木梯往下走。就在她的脚刚刚接触最下面一级楼梯时,这个女人奇迹般地消失了,仿佛蒸发在了空气里。然而,下一秒,她又出现在木质楼梯的顶端,又如此前那样徐徐地走下来。那木梯约有十几丈长。风树贴在门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黑衣女人一直不停地重复走楼梯这个过程,走下来,再次走下来。终于,风树感到厌倦了,伸出右臂在门边一寸寸摸索着,寻找开启木门的机关。不料,他身子稍稍前倾,施了一点力在门上,那门就慢慢地向两边打开了——似乎那扇门一开始就只是虚掩着;几乎同时,墓室里的烛火一下子熄灭了,整间墓室笼罩在一片妖异的深黑当中。
    “你尽管吹灯吧,反正影响不到本少爷!”风树冷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踱进墓室里,径直走到那架摇摇欲坠的木梯下,仰头向上看去——意料之中地,整架木梯空空落落,从上至下积满了灰尘,有的地方已经折损了,朽坏的木片耷拉下来,微微晃动着。
    不经意之间,风树眼角的余光瞟过墓顶,一些巨型的椁木闯进他的视野当中——除了陈列在地板上的彩绘棺椁,墓室半空中亦悬吊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棺椁,这些棺椁通过从墓室顶端垂下的金属链条固定在空中——每三根手腕粗细的金属链子缠绕在一具椁木上,每具椁木距离地面的高度并不相同,错落有致地排列成一个螺旋形,木梯恰好就耸立在离地最近的那一具棺椁正下方。
    “不要乱闯,可能有机关,”萧木客挑起眼皮瞥了风树一眼,冷冰冰道:“刚才你是怎么打开那扇门的?”
    “那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心头没来由地一沉,风树急转回头,眺望那扇矩形的门——那扇门正在飞快地闭合,紧跟着,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一连串金属的铿锵声,仿佛某种机关被启动了。这时,一张惨白的脸从门上的半圆孔中一晃而过,时间太短了,风树辨不出脸的主人是男是女,可是那张脸上死板板的表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脸上充满着一种可怕的狞笑,一种不自然的、露出牙床的笑——那人没有牙齿,风树只能从他洞开的嘴里看见紫红的牙床。无暇顾及那张怪脸,风树戒备地巡视着整个墓室:“方才那个声响……感觉是什么机关……可墓室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变化啊!”
    萧木客没有回答,径自地走到门边,将那扇木门和周边的墓壁都细细检视了一番。良久,他轻声道:“找不到从这边开启那门的机关。那门……摸上去倒像是实心的。但恐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回身把墓室大致扫了一遍,他一步步挨近地上那些排列毫无规则的棺椁。
    “爷,这里黑灯瞎火的,你们能看到什么?”毛不拔狐疑地瞅着风树与萧木客。挑起提灯四下照了一圈,他疾步朝墓室东南角走去——那里矗立着一个一丈来高的金属烛檠。摸出火刀火石,他把烛檠下部自己够得着的灯盏全部点上,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左顾右盼:“好大的墓室,好多棺材,一定有很多值钱的东西吧?”语毕,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转过身,用饿狼般发亮的眼光死盯着那个烛檠:“爷,你觉得这个玩意值钱不?我觉得这东西挺精致的,说不定值大钱。”
    “啧”地一声,风树不耐烦地侧目望了下那个烛檠。那其实是一支树形灯,高近两丈,通体用一种青白色不知名的金属铸成;主干为圆柱形,上细下粗,宝瓶形的下端,底座是覆盘形;从主干分三层向外伸出九条枝干,枝条有长有短,上层的短,下层的长,上下之间互相错置,不重叠,每支顶端托着一只树叶形灯盏,主干顶端置有一只鸟形灯盏。所有灯盏均盛着大半盏油,灯油里淹着一些粉末,风树注意到,每只灯盏底部的粉末颜色各不相同。
    “又是那种金属吗?”风树心念一动,很快地走到烛檠边上,伸手抚摩着那些青白的枝干。目光慢慢移到枝条与主干交界的部位,他微微一怔,自语道:“我还以为这支灯是分铸的,原来这些枝干并不是用榫卯对接的,而是浑然一体……这树形灯,无非是象征传说中的扶桑吧。”
    我国古代传说中的三棵神树——若木、建木与扶桑当中,扶桑的故事是流传最广的。《山海经•;海外东经》中记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嗯,看起来这烛檠很值钱,”绕着那支扶桑树形灯走了几圈,毛不拔眉飞色舞道。话音没落,他已经凑上前去,把刚点燃的灯全吹灭了,还不住地往灯盏上呼气:“快点凉下来啊,才能把你装进百宝囊里。”
    “时间到了,”瞬间,风树的耳朵接收到一个低徐而清楚的女声,声音极轻,他只能勉强分辨出这四个字。应声举头,他一眼瞥见那个黑衣黑发的女人立在烛檠后方,面孔完全隐藏在阴影里,无法看清。缓缓地,那女人抬起了一侧手臂,不知道她的意图是什么,但随着那只手的抬升,女人的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起来,最后完全融进了空气当中。
    “时间到了?”机械地咀嚼着这句古怪的话,风树怔怔地望着女人消失的地点,一时间来不及思考什么。
    忽然,毛不拔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维持着头部贴近烛檠的姿势,他僵直地站在原地,大叫道:“爷,不好了,有问题!我好像中了什么机关!我、我不能动了!”语声中充满了无可言喻的惊惶与恐惧。
    风树见状微微一惊,疾速瞟了下毛不拔脚下的地板,没觅到任何异常。视线无意间滑过对方的头面,他清晰地看见,毛不拔脸部的皮肤一点点塌了下去,徐徐皱缩起来,仿佛皮下的血肉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消逝着。那速度纵然极慢,但毫无疑问,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便可以使让一个人只剩皮和骨架。
    “这是怎么回事?”风树小心地走到毛不拔身边,四下打量着,仍是一无所获。
    这时,东方淇也凄厉地高呼起来:“不好!我们中毒了!”
    “中毒?”风树扭头一看,东方淇的面部也开始慢慢瘪了下去,肌肤一点点变得像风干的橘皮那样皱巴巴的。
    “闭住呼吸!离那支灯远一点!”萧木客面色一变,朝风树吼道。下一秒,他已经幽灵一样凭空出现在风树左边,一把扼住对方的手腕,把风树拖到了紧靠木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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