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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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9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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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约有两丈宽,高近一丈。越往里走,墓道两侧壁上的石刻越多,也越清晰。
风树一面走,一面仔细端详这些石刻。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墓壁上刻的主要是各种动物纹饰。他一一看过,刻得最多的是鱼、鸟、蚕、虎,还有崖墓中常见的“羽人”——人首鸟身,腹部有一轮圆月,月中可见桂树、蟾蜍,寓意对天堂的向往。但走了十几丈之后,墓壁上的石刻渐渐变成了各种奇怪的人脸,各种发势、表情应有尽有,眼睛特别的大,尤其突出黑色的眼珠部分。黑暗的墓道里,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着,人脸上的眼睛似乎都在转动,越发显得诡异。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萧木客停住了。
风树微微一惊,问道:“怎么了?”
萧木客摇摇头,用灯照着墓壁:“你能看出,这些石刻人脸有什么共同特点吗?”
玉美人娇声道:“他们都是丑八怪。”
灯光映照下的人脸,怎么看都像是从不同角度阴郁地瞪着自己,风树实在被这些人脸盯得心烦意乱。使劲眨了几下眼,他努力排开杂念看着这些妖异的人脸。看了一小会儿,他低声道:“这些人都戴着很大的耳环,应该属于南方某个部族。这崖墓跟那双冢一样,不伦不类的。有些地方像中原墓葬的特点,又有不少异族的东西。”
萧木客轻声道:“我倒以为,这两个墓葬都是纯正的西南一带部族的墓葬。里面你觉得像华夏族风格的东西,其实就是从那边传到中原列国的。只不过你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就觉得里面的东西不伦不类。算起来,僰国刚好是处在蜀国与夜郎国之间……”
风树摆一摆手:“这些问题出去再讨论行吗?这些人脸上的眼睛实在太邪门,看得我都要吐了。”
“咚——”像是拐杖撞击地面的怪声,突然在似乎离三人很近的地方响起。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但这一声过后,又没了动静。
“我受够了!”黑眸射出嗜血的厉光,风树一把抢过萧木客手里的灯,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冲去,一面不管不顾道:“管它是什么!本少爷今天见人杀人,遇鬼杀鬼!”
“不要莽撞,”萧木客拿着剑追了上去。
漆黑的墓道里,风树漆黑的身影犹如隐形了一般,只有他手里的灯,指引着方向。跑了几步,萧木客蓦然感觉眼前一黑,那团晃动的光不见了。他一征,立即住了脚,静静地等待着眼睛适应黑暗。渐渐地,身周的物体浮现出轮廓,他惊奇地发现前面有一处叉路口——按照常例,崖墓的墓道都是一通到底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个崖墓的墓道会分叉。但此刻的形势容不得他多想。他左右看看,都不见亮光。略微有些担心,他屏息细听,左前方传来隐隐的声响。犹豫片刻后,他把剑举到身前,跑进了左边的墓道。
一团深黑的墓道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萧木客跑出一段后,前方的墓道竟然出现了拐弯。在心里骂了一声,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贴着墓壁向前摸去。走不几步,墓道渐渐开阔起来。到了后面一段,整个墓道宽近六丈,高也有两丈多。
这时,萧木客看见墓道中央立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屏住呼吸,他警惕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黑影。那人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缓缓转过脸来。他定睛一看,是风树。
长出一口气,萧木客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他上前一步,昏暗的视野中,风树的脸色出奇地惨白,眼神也很是怪异。
双目失神地望着萧木客,风树缓缓地抬起手臂,指了指对方身后。
几乎同时,萧木客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异样。左手握紧长剑,他慢慢转过身去,然而,呈现在眼前的依然是一条被黑暗填满的墓道。但萧木客的听觉与身手都绝非常人可比,觉察到有什么随着自己的转身在缓缓移动,他身形一晃,下一秒,已经站到了风树身旁,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儿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抬眼看向自己刚才站立的地点,萧木客发现一个形状有些奇怪、一时看不出是什么的、黑乎乎的影子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风树轻轻咳嗽了几声,从百宝囊里掏出一盏灯来。萧木客见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便自他手里接过灯,自己摸出火刀火石点上。
提着灯照向那个奇怪的黑影,萧木客惊觉那然是一根造型有些怪异的“半人形”拐杖——拐杖长近四尺,最上端是一个长着三只眼睛、耳朵像野兽一样宽而往两边展开的面具状杖头,下面有两只细细的手臂叉在杖身上相当于腰的位置,再往下的杖身倒是普普通通,胳膊般粗细。
拐杖的造型固然异乎寻常,但让萧木客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这根拐杖没有任何支撑,却稳稳地像一个人一样直立在地上。
萧木客看了几眼,那拐杖只是站着不动。他退后一步,扶住风树问:“你怎么了?”
风树摇摇头,又咳了几声。借着灯光,萧木客瞥见他白皙的脖子上有两道深深的血痕,正有几粒血珠从伤口缓缓地渗出来。
萧木客微微一怔,戒备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威胁到两人的东西,他轻声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弄的?”
“说了你也不信,”风树飘了一眼不远处的拐杖,哑着嗓子道:“我进来后正四处查看,突然觉得背后有东西,一转身就看见这拐杖直立在地上。我走到它跟前,灯忽地灭了,然后它就掐住了我。之后……大概因为你进来,拐杖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我又见它跟在你后面。我跟你说,这里的鬼跟那双冢里一样,完全不讲道理,什么东西都没拿它的就要吹灯杀人。”
萧木客轻轻摇头:“你还有心情说笑。”说着,仔细检查了一下风树的伤口,吁了口气:“还好,伤得不深。”
用灯照了照地面,只见一盏提灯摔碎在附近,萧木客皱了皱眉,又睨了一下立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拐杖,提着灯小心地走过去。风树慢慢地跟在后面。
萧木客围着拐杖走了一圈,又用灯由上至下照了一遍,向风树道:“这拐杖是用木头雕的,而且它的手是固定在杖身上的。”
风树冷笑了下,声音还有些虚弱:“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没有,”萧木客平静道:“其实,刚才我也感觉到它在我身后移动。最奇怪的是,这么一根木棍,怎么能直立在地上不倒下去?”
风树阴着脸走近几步,瞪着那拐杖看了好一会儿,倏地一伸手把拐杖拿了起来。
萧木客微微一惊,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拐杖就像任何一根普普通通的拐杖一样,安静地被风树握在手中,没有半点异状。
风树把拐杖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遍,仍不见任何异动。略显疲惫地,他说道:“邪门了。我可不相信那是幻觉,何况我脖子上还留着伤痕呢。”说罢将拐杖放了下来。
谁知,风树一松手拐杖便“咚”地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萧木客弯腰捡起拐杖,试着让它重新直立在地面,但无论怎么摆放,那拐杖都无法再直立起来了。
风树沉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萧木客淡淡道:“这也许意味着,刚才附在上边的那个邪灵已经走了。”
风树又把拐杖拿起来,对着灯光细细地察看:“这拐杖的手臂和杖身其实不是用一块木料雕成的,手臂是后来加上去用暗楔栓钉卯合的,只是做得十分精巧,不注意看看不出来。”
萧木客伸手接过拐杖端详片刻,点点头道:“看起来,手臂加上去是比杖身雕成要晚几年的事。虽然用的是同一种木料,仔细看的话,手臂的色泽还是要略新一点。”沉默了一阵,他轻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找你表弟吧。他是第一次进墓,一个人呆在那儿,恐怕……”
这时,一阵奇寒的风袭来,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萧木客奇道:“怎么忽然这么冷?”
风树略一沉吟,抬头道:“大师姐!”语毕,拿过拐杖转身向来路跑去。萧木客提着灯跟在后面。
跑过那个拐弯处,果然,一个一袭蓝衣的高大身影提着一盏灯不紧不慢地迎面走来。风树上前叫道:“大师姐,你怎么来了?”
冷无言冷冷道:“林乱一定要让我回来看看无瑕怎么样了。”
萧木客站在风树身后道:“他应该在前面,还没有到叉路口的地方,你一路过来都没有看见他吗?”
冷无言不说话,背过身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风树跟在后边道:“大师姐,萧兄在问你话呢。”
冷无言仍是那种平直无波的声气:“他问我话是一件事,我要去看无瑕是另一件事情,这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
萧木客皱着眉,低声道:“看来你大师姐在外面没有遇到你表弟,他一定是进叉路口那一边的墓道去了。也不知那一边通向哪里,那只人蛊恐怕就在里边。”
风树漠不关心道:“管他呢,娘娘腔死了最好,留着他始终是个累赘。那只人蛊要能把他解决了,正好省得我动手。”
萧木客面无表情道:“我们还需要他破译那些文字。”
“也是,”风树懒懒道:“现在不是去找他吗?”
“嘻——”一声仿佛尖着嗓子发出的轻笑,遽然在墓道中响起,激起一片回声。
风树与萧木客对望了一眼,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那笑声好近!怎么感觉……”
萧木客接口道:“好像就在我们三人中间响起的。”
而冷无言只是淡漠地回头看了一眼,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风树急道:“大师姐!刚才那声笑,从哪里发出来的,你有没有听清?”
冷无言头也不回,冷冰冰道:“是你手上的拐杖在笑。”
风树一惊,望向手中的拐杖——杖头的面具果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萧木客眉头紧锁,劈手夺过拐杖,正要开口,前面忽然闪现一点亮光,一个提着灯的人影渐行渐近。风树一瞥之下,立刻头痛起来——那人正是毛不拔。
毛不拔一见三人,兴奋地挥着手喊道:“爷,里面有些什么值钱的明器呀?”说着跑上前来。
见萧木客拿着一支拐杖,毛不拔一把抢过,道:“萧爷,这玩意,我刚才见您从我们爷那里夺过来的,嘿,一定很值钱!”他用袖子擦了擦杖身,翻来覆去地看着。
萧木客怔了下,欲言又止。
风树的俊脸上,一抹邪恶的笑转瞬即逝。他抱着手道:“毛不拔,你还真是识货,这拐杖值大钱呢。你就帮我拿着吧,要小心不要被别人抢走了。”
毛不拔只顾低头打量拐杖,随口应道:“好,没问题。不过这拐杖脱手以后,你要分一半钱给我。”
萧木客挑起眼皮斜了风树一眼,探手去拿毛不拔手里的拐杖。
毛不拔把灯往地上一扔,抬手就是一掌,同时跃出几步之外:“你想抢我的宝贝,没门!啊——”随着一声痛呼,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一道鲜血从他额际蜿蜒而下。
风树冷冽道:“谁允许你动手的?这一次是小石子,下一次你再不遵我的号令,就没那么轻松了!”
毛不拔也不去管自己头上的伤,只是把拐杖紧紧搂在怀里,委屈地嘟囔道:“你明明要我小心拐杖不要被别人抢走了嘛。”
萧木客淡淡地瞥了风树一眼:“你怎么总是这样暴戾?他又不可能打到我。”
风树剑眉一凛,冷冷道:“他会不会打到你与我不相干!我在教训自己的下人,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你又不是瞎子。刚才我只是随手抛出石子,要不是他自己抱着拐杖不放,完全可以避开的。”
萧木客摇了下头,面无表情道:“去找你表弟吧。”
风树这才懒懒地向毛不拔道:“你怎么也来了?二师姐那边情况怎么样?你一路过来没见着娘娘腔?”
“还好没摔坏,”毛不拔捡起灯重新点上,对着灯光认真地把拐杖看了又看,一面答道:“爷,你交给表少爷的那块布,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又哭又闹,寻死觅活,非要回来找你们,我们怎么都拦不住。林小姐放心不下,让冷小姐跟回来看看。我也很挂记爷,就跟着来了。爷交待的事我们都办妥了,那些尸体都烧了,船也修好了。等大笨石雇好人就可以出发了。”
风树冷笑道:“很挂记我?你是挂记着这里的明器吧。”四下望了一圈,他没好气道:“行了。现在还是先去找娘娘腔吧。”
四人一起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先前的叉路口。四人毫不犹豫地走上另一条。
走了一会儿,最前面的冷无言停下来,冷冷道:“三叉路。”
风树探身一看,前面的路果然分成了三条。骂了一声,他抱怨道:“这墓到底怎么修的?墓主的脑子在想什么,不怕自己的灵魂在里面迷路呀。”
萧木客看了一眼岔路口,淡淡道:“看来必须分头去找了。”
毛不拔踊跃道:“我自己走!我自己走!我走右边那一条!先说好,我找到什么好东西全部归我一个人啊!”说着径自向最右边那一条路走去。
冷无言一言不发,顺着中间那条路走了。
望着毛不拔的背影,风树摇摇头,大声道:“一个时辰以后,不论找到没有大家都在这里会合,”又转身对对萧木客道:“那我们俩走左边这一条好了。”
萧木客蹙眉道:“真的让毛不拔一个人走?他还拿着那拐杖呢。”
风树冷冷道:“放心,那小子,阎王都不愿收他。”
萧木客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地。
风树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这人真是麻烦!算了,不要摆这种脸给本少爷看,去找他们就是。”语毕,他也不点灯,气冲冲地走进毛不拔先前走的那条路——右边第一条。
萧木客面无表情地赶上去,走在他前面。
一条与刚入洞口处差不多宽窄的墓道。
墓壁上刻满了凤鸟纹。玉无瑕手上拿着一颗直径约有寸许的夜明珠,袅袅娜娜地沿着墓道走着。
表兄与萧木客跑开后,美人独自在黑漆漆的墓道里站了一会儿。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歌声,宛转,悠扬,飘飘欲飞,又略带一丝哀怨凄婉,细听来,是无限的相思,是如水的情怀,是如烟的梦境……
当然,这只是在一般人听来。对玉美人来说,这歌声实在是与乌鸦叫无异,难听到了极点。提高了声量,美人娇喝道:“喂,谁在唱歌,难听死了!别唱了,听了这种歌,人都会变丑的!”
歌声仍在继续,玉美人撅起小嘴,自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照着两边的墓道,循着歌声慢慢地走远了。
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玉美人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拐了几个弯,他一心只想找到那“可怕噪音”的源头,让那个“破锣嗓”的家伙停下来。
又拐了一个弯,一个洞室呈现在玉无瑕面前。洞里流转着一股极光似的、青绿色、云雾状的幽光,一株没有叶子的老树奇异地贴着地面生长——树的直径约有一丈,盘根错节,横卧在地上。一根树枝上坐着一个正在唱歌的少女,乌云似的长发垂到腰间,月亮般的脸庞,细细的眉毛,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黑白分明,上身穿着淡黄的绸缎短袄,纯白的长裙垂在半空中微微摆动。
见有人进洞,坐在树上的少女停止了歌唱,朝着来人微微一笑。
玉美人嫌恶地皱起秀眉,俏眼一横,道:“丑八怪,你笑什么?歌唱得那么难听!”
少女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你叫我什么?”说完又是妩媚地一笑,柔声道:“我叫阿月。你叫什么名字?”
玉美人轻轻转动头颅,甩着泛着金色光泽的长发,娇笑道:“我叫玉无瑕,如花似玉,完美无瑕。你长得那么难看,不叫你丑八怪还能叫什么呢?对了,你唱歌那么难听,可以管你叫乌鸦嗓丑八怪。”
坐在树上的少女愣住了,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一个人提着灯走进洞室来。一见玉无瑕,那人跑便上前叫道:“表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家都在找你呢。哎,这洞里有什么好东西没?”
玉无瑕优雅地扭头,见毛不拔向自己奔来,娇声道:“你看,这边有一个乌鸦嗓丑八怪。”
那少女见毛不拔进来,又向他媚笑道:“这位小哥,我叫阿月。既然今天我们有缘见面,不如交个朋友吧。你们不要站那么远,到我身边来嘛。”
玉美人一撇嘴,不屑道:“乌鸦嗓丑八怪,谁要跟你交朋友!”
毛不拔两只眼睛在那少女身上瞄来瞄去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啐了一口,道:“呸,那女的身上一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谁要跟她交朋友!表少爷,我们走!”
“走吧,”玉美人应道,仍是如柔柳临风般一步三晃地走出洞去。毛不拔提着灯跟在后面。
两人走了一会儿,刚好迎面碰上风树与萧木客。风树冷着一张脸:“死娘娘腔,你跑哪儿去了?”
毛、玉二人便把刚才的经历一一说给风树听。
风树正要开口,却见萧木客脸色大变。
风树奇道:“你怎么了?那个坐在树上的女人是什么东西?听他们说的情形,不像鬼魂啊。”
萧木客摇摇头,声音十分低沉:“不是鬼灵。那应该是一只千年的蝎子精。在楚国,这个故事流传很广。据说,云梦泽(今洞庭湖)边住着一只蝎子精,道行很深,危害人间。后来,女娲把她收伏了,但也杀不死她,就把她锁在一株能镇邪的神木上,要过三万六千年她才会慢慢被神木克死。传说中,她能化成极美的少女,用甜美的歌声引诱男子来到她的身边,然后吸干对方的阳气。只要她吸够八十一个男子的阳气,就可以挣脱束缚。那时,神仙也奈何不了她。所以,女娲又把她,连同那株神木,移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幸好你们俩没接近她。”
玉美人娇嗔一声:“那个丑八怪,唱歌跟乌鸦一样难听,人家躲都来不及呢!”
毛不拔打了个哈欠:“她那里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上前去干嘛?没搞头!”
萧木客思索了一下,向风树道:“这妖精连女神也杀不死,我们还是避开吧。先退回那个叉路口再说。”
风树皱眉道:“把这妖精和什么神木弄到墓里,肯定会对整个墓的格局产生影响。这崖墓本身已经够邪门了,这下不知还会生出什么东西来。把我们引到这里的,应该就是那只人蛊吧,它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意?想让我们被蝎子精害死?”
“不会,”萧木客淡淡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旦蝎子精被释放出来,墓里其他的邪物就要遭殃了,不死也得沦为她的奴隶。我们还是应该找到崖墓的正主,把整个墓探清楚,也许就能知道人蛊引我们进来的目的了。”
“也许吧,”风树望着墓壁上的石刻:“看起来,这崖墓和之前的双冢,与我们要去的蝙蝠岛,三者似乎存在某种联系。探一探也好。”
萧木客点点头:“走吧。”
四人渐渐地走近了之前那个叉路口,冷无言已经提着灯等在那里。风树定睛一看,大师姐身旁的地上似乎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风树向冷无言道:“大师姐,你先到了。中间这条路通向哪儿?”一面问话,他一面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下不远处地面上那团黑色的东西,但那东西不在灯光所及的范围内,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是什么。
冷无言冷冷道:“这条路尽头有一个洞室,里面摆着些陶器、铜器之类,还有几只大虫子在那里爬来爬去。”
“大虫子?”风树皱眉道:“什么虫?有多大?”
冷无言淡漠道:“不认识,有这么大,”说着后退一步,弯腰拎起地上那团漆黑的东西。
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风树看清了冷无言手中的东西——一只长得有些像蟑螂、黑色、带甲壳、有翅膀的虫,足足有六尺长!当然,这只大虫子全身覆着一层白霜,已经被冻僵了。
玉美人一见这虫子便尖叫一声,用丝巾捂着脸哭了起来。
风树退后一步:“大师姐,我知道这虫子有多大了。你还是把它扔了吧,带着这个行动不便。”
冷无言不言不语,一扬手,将大虫子朝着四人抛掷过来。风树与萧木客侧身闪过,毛不拔抱头蹲在地上——手里的灯扔了,但仍紧紧握着拐杖。玉美人则惊叫一声,晕了过去,虫子正好落在他身边,看上去倒像与他相偎而卧。
风树横了冷无言一眼:“你往哪边扔呢!”
冷无言漠然道:“你又没说往哪边扔。”
萧木客面无表情地走到大虫子旁边,蹲下身,用灯照着专心验看。半晌,他轻声道:“这虫子叫‘血里飞’,是肉食性的,一闻到血腥气,就会变得极具攻击性。这种虫中原一带是没有的,据说在夜郎国境内很多。但当地人并不害怕,他们自制的一些密药能驱这种虫,还有人将蛊虫养在这种虫子体内,就能役使控制它们。有的人家就像我们这里养狗一样,把这种虫养来看家护院。”
风树走到萧木客身边,扫视地上的虫子:“这家伙究竟有多厉害?会攻击人吗?”
灯光太昏暗了,看不清萧木客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分明含着隐隐的担忧:“大约几十年前,僰国出兵攻打夜郎国,夜郎人都躲到深山里去了,却把几万只‘血里飞’放到山道上。”他摇摇头:“据说虫子过处,不论人马,尸骨无存。那支进攻的僰国军队,最后无一人生还。”
风树闻言怔了一会儿,忽地一抬头,又一次露出那种嘲讽的微笑:“既然都上到这里来了,还怕什么‘血里飞’?”他转向毛不拔,“你暂时背娘娘腔走!”说着,捡起方才毛不拔丢在地上的灯——居然未曾熄灭,冲萧木客道:“现在去右边那条吗?”
毛不拔笑嘻嘻地回答:“没问题!我办事,您放心!”便把玉美人背了起来。
风树冷哼了一声:“我表弟那颗夜明珠呢?”
毛不拔满脸堆笑道:“爷,我怎么知道?一定是刚才表少爷晕倒的时候滚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吗?”风树狭促地一笑,拔出剑来。
毛不拔见状脸色连变了数变,终于苦着脸,腾出一只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那颗夜明珠来:“既然让我背他,付颗珠子当辛苦费,也不算贵嘛!”
风树阴着脸接过夜明珠,把灯交给毛不拔,却在一刹那愣住了,定定地望着被夜明珠的光照亮的墓壁。好一阵,他抬眼望向萧木客:“你记不记得,我们遇到拐杖的那个地方摆放了些什么东西?”
萧木客站起身,有些疑惑地看了风树一眼,回忆了一下,轻声道:“当时我没怎么注意那里陈列的东西。好像有些青铜人头像,还有些贝壳,也不知是真的海贝还是铜贝。”
毛不拔把玉无瑕重新放在地上,愤愤道:“你们要说话我就先把他放这儿了。一文钱的好处都没有,凭什么让我老背着他?”
“是真的海贝,”完全无视毛不拔,风树接着刚才的话道:“先前只顾着找娘娘腔,我都忘了跟你说这事了。你有没有发现,那些青铜人头像很特别,跟平常见到的不一样?”
萧木客轻轻摇了下头:“当时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拐杖上边。青铜人头像……我只记得脸是金黄色的,似乎涂了一层颜料……”
“不是颜料,”风树肯定道:“发现拐杖之前,我观察过那些青铜人头像,它们脸上都戴着黄金面罩,是粘合固定在铜像脸部的。”
“那一定很值钱了!”毛不拔急道:“爷,你把那些青铜人头像顺出来没有?你们说的这些东西在哪里?”
依然不理会毛不拔,风树继续刚才的话题:“这种做法,好像在一些海外方国相当盛行。还有那些海贝,我仔细看过,都不是本地产的,很像某些海外来的商人带来的那种。还有就是那拐杖,杖头做得那么大,杖身加上奇怪的手臂,显然并不是真正当做拐杖用的。杖头上的面具,那种形制,我记得以前在一个异族商人那里见到过一个长得差不多的。那商人是走海路来的,他皮肤的颜色很奇怪,像擦了桐油似的……”
“谁会在脸上擦桐油啊?那样皮肤的颜色不是变得很难看吗?”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玉美人坐在地上娇笑道:“真笨!在脸上擦桐油,不仅不能养颜,还会把皮肤弄得很粗。”
风树扫了一眼表弟身后不远处的地面——那只大虫子仍僵卧在那里,向毛不拔使了眼色:“你把娘娘腔扶到大师姐那边去,别让他再见到那东西。”
“只会让我做这做那,一点好处都没有,”毛不拔一面小声嘀咕着,一面去扶玉无瑕。
萧木客望着风树,散淡的凤目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疑惑:“你究竟想说什么?”
风树微微一笑:“我想,我明白这崖墓的构造了。虽然有很多离谱和古怪的地方,这毕竟是一个崖墓,讲究的是‘视死如生’。虽然与土坑墓或洞室墓相比,里面的陪葬品多是陶器之类没多大价值的东西,但种类非常齐全,几乎衣、食、住、行,面面俱到。墓主生前喜爱的东西,全部都做成陶器陪葬,或是刻在墓壁上。不像通常的墓那样,根据墓主的身份对陪葬品有严格的要求。”
风树说着走到叉路口处,举起夜明珠照了照四周的墓壁,道:“这个墓主一定是对异族风格的东西特别喜欢。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叉路口,往左那支走下去——也就是我们发现拐杖的那个地方,放置的都是来自海外方国的东西。右边这一支,在这里分叉。最靠右的一条,通到有蝎子精的洞室,两边墓壁上刻的是典型的华夏族风格的凤鸟纹。估计那地方,原先应该摆放着华夏族风格的陪葬品。大师姐进的那个洞室,里面有夜郎国特产的虫子,而且,”他指了下中间那条路两边的墓壁:“看,这条墓道两侧刻的人脸都用布包着头,正是夜郎人的习惯。我没猜错的话,那间有虫子的洞室,是用来陈列夜郎族器物的。”
“我懂你的意思了,”萧木客站在最左边那条墓道的入口处,望着墓壁上的石刻:“这条墓道两边的石刻人脸,都是把发辨盘在头上的。这是僰人或蜀人中最为普遍的一种发式。我早该想到这些石刻别有内涵。这一条,应该就是通往墓室的路了。只是……”
见萧木客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太确定的表情,风树问道:“怎么了?你又想到了什么?”
萧木客低声道:“根据你的经验,崖墓是哪个部族最常用的?”
“这个……”风树皱了下眉:“当然是蜀人。此外,听说楚国靠西部边境的地方,也有居民使用。我之前只见过两个,都是在楚国干活时路上碰到的。不过……”他睁大了眼睛,“僰人通行的葬式应该是悬棺才对!怎么会……而且是在齐国境内……”
萧木客点头道:“崖墓似乎是蜀人最先发明的,而且在蜀国境内最多。不过,僰国紧邻蜀国,难免彼此影响……”
“你们两个丑八怪,老是在那边说来说去!”玉美人不满地嘟起小嘴:“快走快走!我要去看‘僰国第一美女’,我不信有人比我美!”说到最后一句,美人的眼睛又变得水汪汪的,好像马上要滴下泪来。
风树瞪了表弟一眼,向萧木客道:“走吧!进去以后,说不定能在正主棺材里找到些带铭文的陪葬品,就能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他把声音压低了一些道,“我看,不带娘娘腔去看一眼那什么‘僰国第一美女’,就算找到有价值的文字,也别想让他好好地给我们破译。”
萧木客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风树道:“好,现在我们进左边这条墓道去探探。”说着,第一个走进了那条被黑暗笼罩的墓道。萧木客默默地跟在后面。
玉无瑕一边走一边娇声道:“哼!僰国第一美女?我来看看你到底什么模样?我就不信,有人会美过我无与伦比的容貌!”
毛不拔一手提灯,一手拿着拐杖,小跑着追上去:“爷,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里面的陪葬品多是陶器之类没多大价值的东西?那我们别进去了,还是去你们找到拐杖那里吧!”
冷无言一脸漠然地走在最后面,不紧不慢,宛如散步一般,一点也没有想要赶上众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