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套近乎，不就是为了万一他日后真的大富大贵了，好沾点光？骗人的好处，你这样的‘半仙’又怎么会告诉我们？”
    曹摘星没想到这中年男子竟这般不依不饶，甚至毫不掩饰厌恶之意，恶狠狠地瞪向自己，暗自猜度，这男子以前应是被江湖神棍骗过，而且还被骗得很惨。
    想到此，曹摘星神色一敛，转身那中年男子略一揖手道，“这位爷说的在理。这位小公子日后若是发达了，‘半仙’我自是要沾光的。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半仙’我又只爱眼下风流快活，想必到时候小公子也不会介意对‘半仙’我这样的人施舍一点，又攒了功德，实在是太合算了。不过‘半仙’我今日倒是真的瞧了这位小公子明日将有大劫，这位爷不信也罢，‘半仙’我不过好心相劝，但劫既是大劫，自有难逃之理。好话已经劝了，一切事随缘，还是这位小公子自己把握罢，‘半仙’我可不再多言了。”
    年轻人听了那中年男子的话，神色变得有些犹豫，待曹摘星这一番话下来，眉间凝重又沉了几分。
    曹摘星知道暂且应是无事了，仰头望天，长叹一声，回了自己那桌，风卷残云般将糕饼两、三口吃尽，一口气喝干了米酒，随意扔了些碎银在桌上，起身下楼。
    灰色斗篷的奇怪家伙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脸隐藏在兜帽阴影之下，根本看不清。
    这人的相貌，比戚旷的还引人注目，要说是貌胜天仙也并不过分。自己在全国各地行走多年，见过的人也算多了，貌比天仙的女子也是见过几个，但这人的面容却漂亮得无法形容——总感觉，不管怎样形容，都及不上这人的千万分之一。
    曹摘星第一次见到这人拉下兜帽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那种震惊得忘了其他一切的感觉，好几个月都缠在心底、无法散去。
    这个男人，是妖孽。
    不然，又怎会天生了那样妖异的银发。
    真不明白福愿阁的人怎么会让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在店里摆卦……莫非是他对他们试施了法？
    也不是不可能……此人的灵力，深不可测，或许能做到不让藏在暗处的敌人发觉。
    “这位客官，下次再来啊。”
    自楼上端了碗盘下来的店小二笑嘻嘻地对曹摘星道。
    曹摘星点了下头，忍住了再回过头去看那个人的冲动，大步迈开，走出了福愿阁。
    天阴沉得比刚才还要厉害。
    这般怪异的天气，到底还要到什么时候……难道真是天象相应，预感到了泽城即将发生的……
    “这位‘半仙’，可是要去明烨居的？”
    正苦想间，不想一侧一个马夫打扮的年轻人伸手拉住了自己。
    曹摘星思路被人突然打断，已是吃了一惊，又听这人说出了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更是惊讶，随即开口道，“正是。不知小哥是如何得知的？”
    那年轻人“哈哈”笑了几声，道，“小的是替复大老爷驾车的周三。大老爷吩咐了，让小的过来福愿阁等着，待看到了一个拿了‘神卦’招牌的人，就是‘风半仙’了。大老爷吩咐，让小的带‘风半仙’过去。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半仙’见谅。”
    这‘神卦’招牌，是自己出了复府之后才做的，复大老爷又是如何得知？还知道自己会到福愿阁来……复大老爷这是明摆着的威胁么。
    明确告诉对方，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刚才那个幻界，要是也被他察觉就糟了……幸好苍慕及时救场，才没有酿成大祸。
    曹摘星心内一时闪过无数念头，面上神色仍是不改，揖手笑道，“既是复大老爷交代，‘半仙’我也就不客气了。麻烦小哥这就带我过去罢。”
    周三见曹摘星面色不改，反吃了一惊，略一停顿，才躬身指了身后马车，恭谨道，“大老爷所言不假‘，风半仙’果然与众不同。请。”
    曹摘星也不推辞，直接上了那马车，一路平稳，行至明烨居。
    明烨居的人认得周三，曹摘星也乐得方便，让周三替自己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在顶层一间风景极佳的房内住了下来。
    待晚膳送了上来，曹摘星问周三是否一同用膳，周三推说怕大老爷担心，要赶快回去，躬身行礼后便走了。
    从这里向外远眺，风景确实是好，但总觉得视线受限，扩展不开，于是携了壶美酒，一个纵身飞上房顶。
    侧身卧坐，美酒未饮半壶，突觉灵力场一震，虽只一瞬，灵脉却像被从体内生生剥离了一般，比剜心钻骨还要恐怖上万倍的疼痛。
    视界，瞬间的黑暗。
    待视界终于回复过来，身后已多了一人，却只能觉察出极轻的呼吸声，灵脉气息全无。
    “寒雪最早明日傍晚就到。”
    身后之人轻声道。
    声音清浅，却莫名地给人一种魂魄离体般的空寂感。
    是夕渊。
    “夕大人过来，就为了说这个？”曹摘星勉强清了一声嗓子，问道，“夕大人又如何知道这一消息？宅家联系夕大人了？”
    “戚旷也已知了。”
    身后之人轻声回道，语调依旧是淡淡的，仿佛此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虽奇怪为何之前木头大叔的推测会出错，但既然那个木头大叔已经知道了，那——
    “——他现人在北圜祭坛，一时还走不开。”
    夕渊像是猜到了自己心中疑问，轻声答道。
    “发生什么了？”
    竟需要戚旷亲自赶回去……北圜祭坛，月孤环他们不行么？
    “灵兽异变。”
    夕渊淡淡地说完，下一瞬已消失在了冰冷的空气之中。
    难怪刚才突然感觉灵力场发生了那样的异动……若说是祭仪司里的那些灵兽还好，北圜祭坛内的那些家伙又怎会……如此，就算木头大叔能赶在明日阵法开始之前解决了北圜祭坛的事，也一定没有力气再过来帮忙了。
    木头大叔这一走，不就只剩了自己去对付那个复大老爷……按复大老爷其人推测，定不会再午间这样阳气最盛之时施法，应是反其道而行之，多半会在傍晚封魔之时开阵。明日一战，怕是不会容易。
    此外，寒家大小姐竟是最早明日傍晚就到泽城……宅家吩咐的那件事，还有【青灯会】那边，又该如何处理……
    一想到此，再也无兴致喝酒，在屋顶上闷坐了半个时辰，纵身跃回了屋内。
    才刚一进房间，灵脉微一震颤，立即发觉了正站在屏风阴影之中的访客。
    曹摘星向着那访客的方向揖手冷笑道，“夜已深了，不知复大老爷到此，找‘半仙’我有何事？阵法已布置好了，要提前么？”
    复大老爷自阴影中走出，抬手间，屋内蜡烛尽皆点亮，一时昏黄光线晃眼。
    “阵，还要明日才能布好。”复大老爷冷声道，“有个地方，要请‘半仙’随我过去一趟。”
    “何地？”
    “‘半仙’请随我来，不必多问。”复大老爷说着，便推门走了出去。
    曹摘星无奈，也只好跟在他身后。
    一路乘马车到了复府，走廊曲折，绕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落中，匆忙脚步在院子中央的一处八角古井前停下了。
    还未及曹摘星开口询问，复大老爷向井内纵身一跃，迅即被井中浓稠的黑暗所吞噬。
    曹摘星轻叹了声，只好也跟着跳了下去，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暗，很快就落到了地面。
    环顾四周，见是一个小洞穴，内里湿漉，石顶不断地往下滴水。
    再细瞧了四面石壁上的封印布置，心下已猜到了这里正关着某样灵力极强之物。
    手边突然有毛茸茸的东西轻蹭过的感觉，定睛一看，一只青色小豹静立在烛台上，金色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自己。
    竟是——
    “——风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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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风狸：传说中的神兽名。《海内十洲记·炎洲》：“炎洲在南海中，地方二千里，去北岸九万里。上有风生兽，似豹，青色，大如貍。张网取之，积薪数车以烧之，薪尽而不然，灰中而立，毛亦不燋；斫刺不入，打之如皮囊，以铁鎚锻其头数十下乃死，而张口向风，须臾复活；以石上菖蒲塞其鼻，即死。取其脑和菊花服之，尽十斤，得寿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