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悬赏
    “醒了？”清墨淡淡地问问道，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保持着斜靠在窗檐上姿势，端着半盏清茶，若有所思地望着街上的路人。
    “嗯……”男人应了一声，便再度陷入沉默。
    清墨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很清楚，她用香料催眠了对方的痛苦。但是现在药效渐渐退却，只是需要微微的一动，便立刻彻底解了沉香屑的药性。那道可怖的伤口，痛苦程度不亚于剜心。
    男人静静地躺着，用唯一能动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看程设似乎是客栈一类的房间。
    那股香味的来源应该是焚香。桌上是一只青铜的香炉，纹饰繁复，似龙非龙。
    “你为什么救我？”男人终于忍不住沉默，硬撑着出声，哑着嗓子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救你了？”清墨依旧未动，只是捧着清茶，似乎在研究茶叶飞腾的轨迹。
    男人再度语塞，也许自己说话就是个错误。不论自己怎么说，都是对方有理，若是多争辩几句，只能把自己气得半死。算了吧……毕竟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让让他也是应该的。
    清墨飞身跳下了窗台，拿着桌上已经凉好的药碗走到床前，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喝了它！别告诉我你怕苦哦……”
    男人脸色微变，暗叹一声：他怎么知道，自己从小最怕喝药了。
    但是这种事情明显是很丢脸的，如果让那个少年知道，又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为了面子问题，只好硬着头皮一口气喝了下去。
    清墨收回药碗，满意地笑了笑，似乎又来了兴致，交叠着双手打量着男人：“想不到你收拾干净，还是蛮好看的，没有那么讨厌了……”
    男人低头，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时而天使，时而魔鬼，要是和他认真，绝对是气死人不偿命的！
    见男人不再说话，清墨顿觉无趣，只能干笑了两声，换了一个话题：“喂，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总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男人犹豫了一下，吐出了一个单音节的词：“羽……”
    “羽？”清墨微微愣了愣：“羽毛的羽？”
    “嗯……”
    “不像啊……人家都说名字代表一个人的性格，这个羽字配你的性格，有些太突兀了……像你这样死板固执的人，应该更适合刻板条框一些的名字，比如……”清墨侧头想了想，“比如，籍这样的词……”
    男人又是一惊，他竟然就这样无意间猜对了？！他本名是一个籍字，后来觉得这个词太刻板老成，才改了“羽”作为自己的字。
    “怎么又不说话呢？”清墨望着男人呆滞的眼神，喃喃自语着：“难不成又说错了什么？”
    男人猛地回过神来，对着那双无限接近，却又看不透的眼眸，他心里猛地一跳。
    吱嘎——
    “我回来了！”
    门被推开，嫣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样子，他已经差不多适应这幅身子了。
    “嗯……”清墨低低地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继续端着半盏清茶，装深沉。
    “这个是早点……”嫣然献宝似地将买来的东西，在桌上依次摆开。
    清墨微微皱了皱眉：果真是大少爷脾气么？只是随便买些早点，就弄出这样的排场？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给那个人补补，也便于隐藏自己的身份。
    似乎终于想到了正题，嫣然一拍脑袋：“对了！这个是悬赏令！”
    说着抽出半张皱巴巴的草纸，对着清墨不悦的神色晃了晃。
    清墨扶额，无奈地接过揉皱的草纸：“果然是这样么？”
    扯着草纸，清墨转身对着羽笑了笑：“恭喜你，你被通缉了……身价是万户侯加白银千两……”
    羽正被嫣然扶着，准备喝掉一碗清粥，差点被这句话噎死。
    “看来，你还蛮值钱的么？”显然清墨发现了新的恶趣味，扯着手中的告示，对着羽比划了几下，“不过可惜了，这画上的你绝对比不上真人好看……”
    羽的脸色不自觉地又红了起来，从未有人敢用这样的词来描述他，虽然眼前那个少年说话让他有些窘，却并不生气。
    “病怏怏的才有美人的感觉么？”见羽没有反驳，清墨想当然地继续说着，“我见过我家老爹后院那些没女人，一个个人比黄花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走。要是真能刮走也算了，省得在面前瞎晃悠，看着烦闷。只可惜，美人不是纸头人，飞不走刮不跑……偏偏老爹还喜欢最瘦的那位……”
    “唉……”清墨长叹一声，浑身一抖，好似真的打了一个寒颤。
    不等嫣然和羽说话，清墨神色微变，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怎么了？”羽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压低了嗓子问道。
    “楼下有士兵……”
    “啊！”嫣然失声叫道，下一秒她的嘴已经被清墨堵住。
    “别喊！你想把他们都引过来么？”
    嫣然害怕地摇了摇头，这薄薄的一扇门又怎么挡得住搜查？就算把羽藏起来，这个满屋子的药味也是骗不了人的。
    另一侧，羽握紧了短剑，焦急地望着门口，似乎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别担心……”清墨皱了皱眉，闪身把羽扶回了床上，“我有办法……其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游戏，就可以了……”
    在羽询问的眼神下，清墨微微摇了摇头，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只是示意他先放松。
    “一切都很简单……我们只需要画个妆……”
    清墨从包裹里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朝着羽的脸贴了上去。顺带撤出一瓶药水，小心地倒在丝绢上，细细将边沿贴合在皮肤之上。旋即，清墨寻了另一瓶药水，染白了羽鬓前的头发。
    清墨动作轻巧而迅速，登时一张老朽般的脸出现在羽脸上，惟妙惟肖间几可乱真。
    清墨一边细细地整理着羽的妆容，一边难得地正色道：“等等千万别说话，你只需要装病就行了。”侧头再度对嫣然嘱咐道，“嫣然，你要记住，这是你的老父亲，我是你的相公，我们此去是求医。”
    嫣然懵懂地点头，羽则是重重地抱拳一谢。
    “这次真是连累你了？”羽抱歉地说道。
    清墨并不接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小心地替羽盖好被子，顺带小心地将他的短剑藏在被子里，然后拉着嫣然坐回桌边。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千万别动手！出了这青谐城便不再是叛军的地盘，万不可大意……”
    木质的楼板被军靴踩得乱想，好似一声声都踩在心窝里，频添了几番惊悚的情绪。
    似乎觉得情绪有些紧张过度，清墨自己先松动了表情，安慰道：“不需要怕，这一带已经沦为叛军的领地，所以来的只能是叛军那些散兵。他们自然是比不上朝廷军队的纪律，好打发许多，只是……”
    不等她说完，只听“咚！”的一声，门已经被粗暴的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