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七十五章 银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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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过是忽然福满楼里不好待,便循着这里来了,想着即使贺日新忙着无法顾着她,她也可以在这里找个地方随意坐一下午,至少贺日新绝对不会赶她走。
一路行来,虽然有些走神,可分明觉得今日有些怪怪的,路还是与往常一般,可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仿佛如芒在背,她忽然转过身去,除了花圃树林哪里有人?
被侍者迎到六角亭里坐下,虽然这里已经来了很多次,但是每次来侍者都像第一次接待她一样客气有礼。她也很规矩的等着。贺日新不在这里,他在偏厅里与人谈事,到底是什么事她也从不过问。
等了很久,才见贺日新急急走来,走到她身边时脸上神色才松了下来,带着笑意问:“等很久了?”
霜合摇摇头,努力想展开一个轻松灿烂的微笑,却发现并不能够。也不知怎么了总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贺日新脸上的笑容一滞,凝视了她一会儿,柔声问道:“什么事不开心?以前的你好似没有苦恼,无心无肺的笑着,今日是怎么了?”
霜合抬眼看着他关切的眼神,觉得心里暖暖的,心里的一切阴霾本来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看着他的笑,却觉得是自己将这些看得太重了,或者是说一时间还没适应。
到底在金陵发生了什么呢?这次的两人虽也和从前一般客气有礼,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到底哪里不对劲呢?她又实在说不上来。
见她出神,贺日新也不着急她回答,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她忽而一笑,脸上的阴霾渐渐消逝,道:“你有没有觉得,人长大了,看似一切都看得清楚了。可却不如小时快乐了,那时玩得无忧无虑的伙伴们都有了自己的心事,而你却不知道他们的心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而且对于自己在其中到底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而混沌不清,你有吗?”
贺日新一愣,目光高深的看着她,见他实则神色幽幽,以为他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却忽然听他说道:“人心难测。有时你以为看懂了周围的人,可他们却在下一刻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或是在某一刻,你会觉得他有些变了。可是他人也许是无意识地做出不同的姿态,只是做者无心,看者有意。你只要想着,不管外界如何变,你以前是怎样对他们的,以后也一样去对待他们,要改变的终究会改变,你伤感一阵也是无用,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空气中静谧了一会儿,霜合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抛在了半空中,晕晕乎乎,混混沌沌的,似明白似糊涂,很少有人跟她讲这么玄乎的道理,她自己消化了一会儿,脑子莫名清朗了,方从半空中慢慢爬下来,向贺日新笑道:“贺大公子!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要我对他们不改变,我就无需伤心难过,对吗?”
贺日新含笑道:“不错。高姑娘也不愧是冰雪聪明,一点即透,我也无需多说了。你要下棋吗?我命人将棋盘端来!”
霜合摇摇头,“不了,你就陪我说说话吧!我暂时还不想回去!”她知道他提出陪她下棋,不过是要她精神集中,脑子没有空去想别的东西。虽然平日挺喜欢下棋,喜欢和人在上面厮杀,可不知怎么,今日就是不想下棋。
见贺日新又凝神细思,她忙道:“你今天还有事忙吗?”贺日新道:“没有!”疑惑的看着她。霜合立即笑道:“刚刚听侍者说,你果圃里的蔬果大丰收,下人酿了许多果酒,我正想尝尝鲜,品品酒呢!”贺日新释然道:“这倒是容易的很。我们可以径自到果圃里去,命人将酒端放在果树下的石桌上,你可以一伸手就摘下一颗时鲜的瓜果,一边喝着美酒!”
霜合越听越神往,好像她还没去过果园,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忙拉着贺日新道:“我一刻都不想耽搁了,我们现在就去吧!”他笑着任由霜合拖着她走,一面招了一个侍者过来,吩咐了几声,已被霜合带出了好长一截路。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果园,发现还有仆人在树下劳作,见到贺日新来了,立即恭敬的站在一旁,贺日新挥挥手让他们各忙各的,而霜合早已兴奋的跑来出去,在枣树下跳起来去够青枣,一会儿跑到橘树下现摘现吃,一会儿对着地上的红苹果愣愣呆看,看她玩得额头上都出了汗,忙将她拉到一颗高大的橘树下坐下,那里有简易的石桌石椅,桌上正放着酒,不是寻常的小巧酒壶,而是一方酒坛,盖子早已揭开,已有香洌的酒香逸出,霜合忍不住凑过鼻子用力嗅了嗅,“好香!”
“我们这里做活的人累了,喝上一杯,最提精神!”一道清冷似幽魂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霜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抬头,只看到一身布衣,草帽遮头的汉子站在她跟前,用一只特质的木质酒勺将酒坛里的酒舀起,倒入霜合跟前的黑陶碗里,霜合仰着头,只能看见他胡子巴拉的下巴,瞧着的确是个寻常做活的汉子,浑身没有一丝特别。
贺日新见她久久盯着人看,笑道:“酒就放在你面前了,怎么不喝?”
霜合立时反应了过来,果然酒香扑鼻,醇美异常,低头一看,天青的颜色带着浓郁,忍不住端起小喝了一口,酒味很浓,却带着一丝果味的回甜,忍不住低头多喝了几口。
贺日新期待的问:“味道如何?”
霜合点头笑道:“不错!真好喝!”她随手拿起一个橘子剥开吃着,贺日新笑道:“别以为它有些甜,你就觉得无所谓可以多喝,它可醉人着呢!”
霜合嘻嘻笑着听着,其实并不当一回事,酒照常喝的有点点多,可是她胜在酒量不错,虽有些晕晕乎乎的,可坐一会儿后又觉得好了很多,只是不再喝酒了,专挑着好果子吃。
待脑子恢复清醒,她又忍不住去各处果树下转悠,贺日新仍坐在树下由着她去闹,并没有跟着,追随着她的目光却渐渐深邃。
霜合正打算爬上一棵树去看看风光,那是小时候才干过的事她想重新体验下那个感觉,于是拣了一个稍矮一点,稍微粗壮一点,主要是稍微好爬一点的树在底下认真想着如何爬,而她的身影正巧被树挡住,贺日新并没看见她在干什么,只以为她不过是在地上捡着掉落的果子。
霜合正摩拳擦掌打算往上跳时,一低头发现树后衣裙的一角一闪而逝,霜合愣住,这时贺日新家,是谁需要这么偷偷摸摸躲在这里偷看呢?她好奇心起,走到了树后,没想到那人却没有急忙着逃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那人也是布衣草帽,看不清脸,可她身形苗条颀长,一眼就可看出是个女子。霜合愣了愣,也忘了要爬树的这个事,只瞧着她尖俏的下巴发呆,蓦然间,她目光一冷,抚摸上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有一条细细的红线无法遮掩,这也是她急着逃出来的原因,她不想他们担心,她伸手奇快,想要揭开女子的草帽,可那女子似乎早有准备,反正身法比她更快,她连一点衣裙的边角料都没摸到。
那女子也未躲远,只站在不远处静看着她,她似乎能感受到草帽底下她遮住的眼里射出的冷光,霜合眼珠子转了几下,一句话未说,往外走去。
见她脸色不悦,急急走来,贺日新也惊了一下,道:“你怎么了?”霜合目光冷冷地看着他,神色却很复杂,更多的是疑惑,道:“我刚刚在树后见到一个女子,她与昨夜闯进我无力用刀架着我的脖子的女子很像!”说着,她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贺日新静静看着她脖子上的血痕,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忽然冷声道:“出来!”
霜合知道他是对那女子说的,转过身去,那女子已站在了身后,她脱掉的草帽,一张冷艳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霜合不记得她的脸,却记得她通身奇特的气质。女子的身子似乎在轻微的颤抖,而此时,又一人从一旁窜出,跪在了女子身侧,道:“是属下没有看住她,银屏也是关心主人心切,求主人不要责罚银屏,夜枫愿代她守法!”霜合认出他便是刚刚为她斟酒的仆人。
贺日新冷着脸正欲说话,那女子却显然不领那男子的情,声音很倔强,“不用你帮我!我自己做错的事自己承担,况且我并没有做错!”叫夜枫的男子立即警告的叫了一声:“银屏!”女子却仰着头,毫不理会。
贺日新没说话,却将一旁树上悬挂的短剑抽出,甩在了女子跟前,冷声道:“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吗?”女子身子一颤,低头看着短剑,眼中盈盈然有泪光闪烁,却抵死不认错。她身侧的男子神色一片黯淡,眼中已如死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