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九章 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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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呃……话一出口,还是以往的直来直往,也许这个时候她应该说:“公子但说无妨!”
贺日新倒也不以为意,“在下入蜀这几月,都因事务缠身错过了姑娘的献唱,今夜算是最后一聚,希望能在席上听到姑娘的歌声!”
霜合倒是楞了,这样的场面她从未出席过,红芙总是让她避免这些事情,就算是她自己同意了,子谦哥哥也决不会同意。她虽知道贺日新并无他意,却一时不能答应。
他看出了她的为难,忙道:“姑娘若为难,不赴席便是!”他语音里的理解,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不去是因为我!”
彭子谦不知何时已走上凉亭,站在霜合的身后,他这几日忙地整日不见人影,忽然见到,霜合倒吃了一惊,贺日新先她一步站起身子,道:“还有半壶浊酒,彭公子若不嫌弃是浇花所剩,便请坐下与我们一道!”
彭子谦倒真没丝毫客气,一聊衣衫下摆,便在桌边坐了,有冷风刮进亭子,霜合立时感到一丝冷意,加之这气氛有说不出来的怪。
亭子四周都挂有竹席,放下时夏可遮阳冬可挡风,刚刚由于浇花竹席高高卷起,霜合起身将它们一一放下,又命亭外一个刚刚路过的丫鬟新添了炭盆,一时间也有了暖意。
彭子谦见她忙活完,便道:“今夜我奏琴,你唱曲!”
“嗯?”霜合微有些诧异的看向彭子谦。
彭子谦道:“徐叔叔与外地商人谈生意时,多亏了这位贺公子的帮忙,今晚就算是为他送别!”
霜合松了口气,眉眼带笑的瞅着贺日新,“贺公子,今晚我们一定赴约,帮了徐叔叔,就是帮了我们!清霜这杯敬你!”彭子谦亦端起酒杯敬向贺日新,“同敬!”贺日新目光与他短暂交涉,很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彭子谦放下杯子,道:“徐叔叔不打算做汴京生意了,但仍感谢贺公子的好意,是以今夜的一切开销都由徐家出,以后分别,便相见无期了!”
霜合目光微凝地瞧了一会儿彭子谦,转头看了看贺日新淡然的神色,眨巴了下眼睛,低头默默的啄了一口酒,抬眼时已是平静无波,“那今夜倒要好好准备一番!”
凉亭里又静了下来,半壶酒的确喝得有些久,散去时各自都有些冷淡,霜合左右望望,跟随彭子谦的脚步而去,这几日颓废地够了,有些事似乎看得有些糊涂了,霜合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要是自己能糊涂一些,这辈子也许就傻傻的快乐的过去,什么烦恼也没。
彭子谦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看了霜合一会儿,她和他的目光相触,其实也不用多做言语,也知对方心意,彭子谦终于放心的笑笑,转身回了房。
霜合走过他的房门,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遥遥看去,书案上还摆着前些日子未谱完的曲子,她走过去坐下,低头细细的瞧着。
笔架边摆着一方小小的薰炉,里面是玉娘特制的气味极淡的梅香,也不知刚刚是谁进来添了香,幽幽的冷笑正浮绕在她的弊端,若有若无。心一点一点地沉静下来,一些句词正隐隐地浮现在心里,难怪子谦哥哥常说,她若静不下来,一定填不出好词,原来静下来还有这些好处。
她嘴里轻轻哼着谱好的曲调,笔尖如珠般在纸面慢慢滑动:
芙蓉香残梅花冷,可记当年情浓?醉里斜眼看她,牡丹倾国,凌波一舞动锦城。望天涯,何处是归程,莫问红颜如珠散,相携素手双泪垂。
蓝裳回风玉肌生,犹记初见如梦!窗外月华霜冷,芳草凄迷,凝眸无言心似针。十指扣,风雨渐无痕,哭问城上断魂人,当年落英仍缤纷。
细细涂鸦了一番,写好后定睛一看,没想到写下的尽是上一辈的前尘往事,早已如风飘散,待要想些别的词来填入,却又觉得不伦不类,与曲调不合,垂头看了一会儿,轻轻的自嘲地笑了笑,她高霜合的日子还是得如以前一样过,去他的曹璨,去他的心结,她要决绝一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无商量的余地。
想到这,她振作起精神,兴高采烈地拿着自己刚刚完成的大作敲开了彭子谦的房门,“新谱的曲,新填的词!拿来与你瞧瞧!”
彭子谦定睛看了一会儿她眼中的光彩笑意,唇角渐渐带了笑,让她进了房,捧着曲稿,就着矮塌上的琴架细细推敲起来。霜合双手支颐,认真地看着彭子谦的表情,见他微有些皱眉的地方便有些紧张。
最终改了几处音,彭子谦让霜合一一哼唱了几遍,直到两人都满意了才作罢,最后低声念起了词,霜合的词作素来入不了文武皆通的彭子谦的法眼,且霜合从小便未在诗作上下过功夫,最多也是小时被母亲逼着背下几首诗,每次查验都在彭子谦的帮助下蒙混过关,父亲对她管教很松,偶有闲暇还会教她几套拳脚,她觉得自己更喜欢舞刀弄枪一些,当然这个也不擅长,唯独是遗传了母亲的嗓音,母亲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不敢在人前唱歌,但是她和爹爹能享受到母亲单独为他们唱歌,那缠绵清越的歌声从来不曾从她的脑海里消退。
可每次拿了词给伊璧奇看,他总会一口一声好,笑嘻嘻看着你,让你连责怪他看得不仔细的话都说不出口。
彭子谦看得很仔细,有几处地方还微微皱起了眉,霜合道:“要是不好,子谦哥哥你帮我重填一阕吧?”
彭子谦目光从纸上转到她带着懒散笑意的脸上,眸光也带着笑:“怎会不好!今晚就用这首吧!”
霜合睁大双眼:“人家是欢别,我们唱这歌不合适吧?”
彭子谦道:“欢别也要适当洒几滴泪!”
霜合语带担忧的说:“好好的惹别人哭一场,我们是不是太坏了?”可脸上的表情却顽皮无比。
彭子谦伸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子,眼中带笑:“我们不一直这样做的么?”这词乍一看像是送别之词,有锦城、芙蓉之言,有归程、断魂之送别情,但若知道那段故事之人,不会不懂其中之意,这也是他一看之下便即决定用这首的原因。
“那倒是!”霜合侧头想了想,嘻嘻笑了出来。一手捧着脸,凑过去再看了一遍词,彭子谦指出了几处押韵不好的地方,但也并无要改的意思,“作词人的真情实意是打动人的地方,我不做改动,是怕破坏掉这层意境!”
霜合点点头,两人又推敲了一会儿曲调,窗外天色已渐渐转暗,夜幕将至,窗内的琴声、歌声却还未歇,这是两人平素相处时最爱做的事,弄琴吟唱,单调中带着平淡的乐趣,一旁书架上的曲谱已是厚厚一叠,都是两人最珍爱的成果,直到玉娘来唤他俩吃饭,两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琴架。
畅怡园里的船坞早早被布置妥当,花灯初上时,已有客人陆续而来,霜合撩开二楼舞台上的珠帘,再次确认了一遍座中主席上坐着的一人正是曹璨,没有想到他会来,她眉头微皱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人,她从未细细问过他与贺日新的关系,以前以为自己只是不关心,可她又明明像是故意想去忽略他和他身边的一切事物。从贺日新的言辞中便知他结交甚广,又几次见曹璨与他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她本以为可以放下事,现在看着他心还是会隐隐作痛,她要怎么办才好呢?也许过了今夜,他会和贺日新一道打包走人了,年关不是降至了吗?
又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坐在曹璨身边的正是那日来数落她的夫子邱景桦,正是不想见的人都来奇了。
彭子谦坐在琴架旁,看着她呆立良久的背影,目光越过她从纱帘和她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底楼座中的曹璨,他正侧身与身边一青布束发的少年郎说着什么,彭子谦目光复杂的看了一会儿,缓缓收回了目光。
“彭公子,霜姑娘!贺某在底楼设了席位,二位先请入座吧!”贺日新不知何时已走到了纱帘之前,指着底楼曹璨身边的两个座位说道。
霜合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道:“不了!我与子谦哥哥算不得您的重要客人,再说我二人一向是献完艺便要退场的,不能坏了规矩,贺公子若真心当我们是朋友,就请让我二人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您的惜别之情!”
贺日新沉默了一瞬,目光看向霜合身后的彭子谦,彭子谦正用手绢细细擦拭着琴弦,闻言抬头微微一笑,“霜儿的意思与我一样!”
贺日新想了想,神色无甚变化地说道:“既然二位坚持,就请恕贺某招待不周,我会叫人另在二楼的厢房里备置酒席,二位献完艺便去厢房用膳吧,到时贺某会亲自来答谢!”
霜合不置可否的淡淡点了点头,彭子谦继续擦拭琴弦并未做声,贺日新看了看他二人转身下了楼。霜合回身坐在座位上,斜倚着身子漫无目的的瞧着楼下的人,贺日新已经走到曹璨身边落座,一轮敬酒过后,他侧头低声与曹璨说了什么,曹璨忽然抬头朝着二楼舞台的方向看了一眼,霜合的心忽地一跳,却见他面色冷淡地又迅速低下了头,霜合蓦地捏紧了手中的锦帕,将它绕成了指尖的一团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