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七章 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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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璨轻轻转着手中的酒杯,抿着唇目光微凝,杯中的酒已经空了,忽见一双白如玉的纤手缓缓端起酒壶,细细的酒注倾入杯中,一道柔美入骨的嗓音说道:“霜儿在揽月阁的事除了冬琴,只怕就我夏笙最了解了!”
曹璨抬起头来看她,并无厌恶之色,夏笙笑了笑,理了理裙裾,缓缓坐下,“你要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子谦哥的事在揽月阁里只怕除了霜儿,也只有我最了解!”她淡淡笑着,淡的若等于无,艳丽的脸庞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纯净了许多。
见曹璨并无应答的意思,只自顾自的斟酒,她低低笑了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啄着,半响,悠悠开口:“还记得刚进园子那会儿吧!除了霜合有历尽沧桑似的镇定,我、曲苑、冬琴……我们哪个不是满怀仇怨,忐忑的过着学艺的日子!而同时进园子的,还有一个人似乎比我们更不幸,他就是彭子谦,他总是低着头,在回廊里被姐妹们谩骂,在厨房里被人使唤,我听到的最难听话是骂他是吃软饭的,而霜儿就是妓女,他在青楼里更是一个……总之那次他终于和别人打起来,在肮脏不堪的巷子里,虽然最后他赢了,但也是断了胳膊瘸了腿,昏了过去,我就是那次无意中看到了这一幕才渐渐注意到了他。霜儿那天哭的很厉害,她那般坚强的人,都哭湿了彭子谦的半个枕头,而从那以后,他变得渐渐不一样了,我好几次都见他偷偷跑出去找人打架,一次又一次,负了伤回来又怕霜儿看到,总是躲在阁楼的角落里自己清理伤口,我不知道他这样打下去会不会迟早没有命,所以有一次半夜,我实在忍不住在后门拦住了他,问他‘你拿自己的命去赌什么?你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目光深邃的看向霜儿的楼台,他双唇微动,当时说的似乎就是那句话……一生无虞。我看着他,在鲜血和痛苦中赤手空拳博出了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从青城到成都,再到整个西蜀。那样一个气质温华的少年,你能想象他现在能让西蜀所有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吗?而这背后又付出过怎样惨痛的代价?”
曹璨想起那日雪地里的对决,彭子谦花式剑法下掩藏的狠辣杀招,犹自让人心惊胆战,那一战赢得很险。
夏笙正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似乎硬是要从他的脸上探究出什么,他直视她的目光,道:“我曹璨还从未怕过什么!”
夏笙了然的点点头,道:“好了,倒似我多话了!只是他拿命去争取,你又拿什么去争取呢?”
曹璨英挺的眉毛一挑,问:“争取是什么?我只知道是我的总归会是我的!”
夏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些事儿我也懂了,倒真的晚了,我告辞了!”
曹璨难得的多问了一句:“夜半时分,夏笙姑娘该不会是闲步偶然到此吧?”
夏笙回头,笑道:“习惯了,习惯了跟随一个人的脚步,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不知不觉就听到了你们的话,放心吧,你们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她转身离去,清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夏笙走后,他又独自饮了一杯酒。
这时昏暗的墙角里忽然站起一个男子,长身玉立,相貌英俊,正是伊璧奇,他神色复杂的瞧着看向他,抱拳道:“真是巧,曹公子!”
曹璨淡淡扫了他一眼,问:“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就是西蜀已故永宁郡主之后伊璧奇,你是听到什么风声吗?”
伊璧奇摇头一笑,道:“不介意我们坐下吧?”
曹璨这时才看到伊璧奇身后站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她亭亭然的站在那里,端得清丽雅淡,他细看了几眼才认出是以前跟在霜合身边的侍女皎皎,淡淡的“嗯”了一声,伊璧奇携皎皎坐了下来。
打瞌睡的小二猛然惊醒,抬眼看了看他们那桌,有些诧异今晚的生意怎么变得这么好了,见那边无甚动静便又低头睡去。
伊璧奇道:“曹公子做事果然周全,这么快便查出了我的过往,但今夜的确是个巧合,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对付我们?我是指徐叔叔、我、我的妹妹、子谦和……霜合?”
曹璨哂然一笑,道:“我如今只看到风度翩翩的徐家表少爷携美出游,羡煞旁人!”伊璧奇挑挑眉毛看着他,他道:“说到底,我算是有事相求,对你们并无伤害,只是不知你们是否答应!”
“不妨直说!”
“对付你们对赵光义来说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这种小威胁他甚至不必亲自过问。昨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通知,所谓的鱼岩帮只怕早已全军覆灭。但是如果有另一方势力愿意收纳你们呢?你们这样的江湖组织也算是有了依靠,所做的事不过是力所能及的打探之事,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伊璧奇低头沉吟着,似在思考,手里的筷子轻轻敲击着杯盘,乍一听不过是寻常的叮咚之声,而皎皎却忽而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是‘青山绿水’曲,青山隐隐、绿水悠悠,想不到用杯盘敲出,更显得泉水叮咚,幽远深长。”
伊璧奇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转头看向她,唇角带笑:“想不到皎皎真乃我知己也!”皎皎向他回以轻柔一笑,眼中带着淡淡的喜悦。
曹璨目光向他二人脸上扫过,竟有一种羡煞旁人的错觉,而皎皎真当是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初一个丫鬟出身的小丫头竟然在这样短短的时日里进步这么多,刚刚话一出口,已是带着一股子墨香,方才他二人谈话时她一直静静坐着,并未发出一言,安静得似乎可以忽略她,刚刚淡淡的一言,却恰到好处地点透现状。
曹璨对于音乐一道不甚感兴趣,所会唱的不过是行军打仗时军士们唱的行军曲,是以刚刚伊璧奇敲击杯盘他虽感其中必定有意思,却始终未成想到那层,被皎皎的话一点,已经明悟过来了。
伊璧奇回头道:“我的意思正是如此!如果鱼岩帮真的威胁到谁,我们宁愿解散,回归山林,过渔樵耕读的日子也不会掺和到朝廷中事,刚刚夏笙的话已经说的很明了了,鱼岩帮只是一个为了自保的帮派,也请原谅我们胸无大志!”
曹璨道:“封侯拜相,是大多数平凡百姓的愿望,何况你这样出身的人,竟无一丝想法了么?”
伊璧奇冷笑一声道:“哼!谁会愿意给自己的杀父仇人做事?那不成了卖国贼了么?”
曹璨脸色一变,未做声响,皎皎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他饮尽一杯酒,抬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算是尽力!”
伊璧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头柔声道:“我们走吧!”皎皎含笑点头,回头看了看曹璨欲说还休,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伊璧奇的脚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是去……”
“张记的红油饺子!”皎皎的声音轻柔的从远方传来。
“对!我记得是往这边走!”
两人渐去渐远,身影溶入了月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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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昏昏沉沉的,嗓子也哑地难受,刚醒来时她还伏在床边不停的咳嗽了半响,人一病,平日里再刚强的也不禁会露了软弱,她走下楼,蹲在一株兰草边,瞧着它被霜打的不成了样子,恹恹的就如同她这般,竟愣愣的看出了神。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的头脑有些昏沉,未做思考便觉得该是彭子谦,低低的说:“兰草要死啦,我就不该将它移下山来!”
“它还没死,只是你的水浇地过多!”
“嗯?”她讶异的转过头来,见到一身青衣的何日新正面目和善的站在她身后,她皱着眉起身,“怎么是你?”
他笑了笑,淡淡的,看不出有何喜怒,慢慢的提起手来,将手中的一包物品递给霜合:“老姜和薄荷草,分别熬了可以怯寒和止咳。”
霜合纳纳的接过,问:“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如果你待在雪地里一晚不病,我倒觉得是件稀罕事。这是我经过东门药铺时见卖,想起你来,便买了,别无它意,霜姑娘那日实在太过伤心,现在可好了些?”
霜合撇过脸,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现在还存在在心里的痛,一转眼见到那两株恹恹的兰草,就犹如现在的自己,不由问:“你说是我的水浇多了?”
贺日新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缓缓道:“花草都很娇弱,需要精心呵护,却同时有有其独特的生长现象,适当的任其生长,不管不问也是要的。看样子,它本是野生,哪禁得住你过度的照顾?”
“贺公子对花草有研究?”她轻轻的抚摸着兰草的叶子,随意的问道。
贺日新轻笑道:“家有闲钱,多用来备置花草,种的多了也就有经验了!”
霜合侧头看他,通身的华贵气质,眉目清朗,果然也像是巨贾人家的富贵闲人,如果不是万事不愁,哪能如他这般一脸的悠闲自在?此刻,她倒是有些羡慕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