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君子无德  4 今夕是何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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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昏过去前已有所悟,但真的醒过来时,君千景号称坚强粗犷的神经,还是绷断了。
    疼,疼死了,除了这种四分五裂钻心刻骨的疼,他再无任何存在着的感觉。这种非人的折磨,让他无法集中精神,除了身体本能的痛苦呻|吟,他无法控制着身体发出一句有意义的音调,甚至无法控制意志因这疼痛溃散成空茫。沉沉浮浮间,无数的幻影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悲戚、幻灭。疼痛,以及一种不知名的力量,仿佛熬成了粘稠的诡异液体,拖着他没顶沉沦。君千景不知道,这具身体能不能在这场挣扎中逃脱死亡的桎梏,而他,会不会在这场屈辱的无妄之灾里,彻底湮灭。
    时间一天天过去,躺在床|上的躯体日渐消瘦,就连每日恍惚睁眼的次数都变得越来越少,除了微弱的呼吸,几难辨定生死。
    玟姑将手中药碗推给侍女,一手接了锦帕细细为昏迷的人擦拭脸庞,眼中满溢的心疼逐渐汹涌成一股阴鸷毒戾之气。
    这股毫不掩饰的杀气令推门而入的老者微一顿脚步,看着重重锦帘后朦胧不清的人影,老者垂眸叹了口气,“玟姑,三思而行。”
    自少主昏迷,已过十日,院中或自愿前来或被逼掳来的医者因少主病情屡屡恶化,束手无策之下,几被其屠尽。仅余的几个真才实学的,无一不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哼!”将帕子扔给侍女,玟姑起身走向外室,审视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紧盯表情坦然的老者,“遂老,若我真要追究此事,你坐镇山庄,却让少主遭此灾劫,真是好不令人怀疑你的居心!”
    “玟姑!”老者抬眸,肃穆的眼中一闪而逝的凌厉和压迫,“身为掌教者,你当清楚自己的身份,有些话不是你该说的!”
    玟姑语噎,紧了紧拳,半晌才克制住心中因少主之事早已汹涌的怒火和杀意,深吸了口气,这妇人脾气收敛得极快,“是我失言。”
    “景儿已经三日未能清醒,我心境越发不稳。”玟姑蹙眉,忧虑地看向床榻方向,“他若是有个万一,我……”
    “玟姑慎言!”遂老一惊,脸色不禁一沉,“若连我俩都放弃职责,先辈偌大基业还有谁能担待!”遂老语气一顿,半晌才迟疑劝说道,“老夫心知你与主上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却也莫因主上之逝留下心魔,少主如今情形……尚算明朗。”
    “我怕。”好片刻,玟姑才迟迟叹道,“我真怕……遂老,我没有心力再去守一个十七年了。”
    “守不下去也要守!”遂老鹰眼锐利如锋,冷冷道,“我等身为曦氏守护一族,即便到最后一人一脉,也不得叛祖忘志!”
    遂老话音刚落,猛听得床|上人一声呻|吟,这二人相视一眼,一个迅速转身前去召唤医者,一个立刻守到床前,行动间竟是无比默契。
    好不容易从那种生死不自知的浑浑噩噩中清醒,君千景来不及顾虑这具身体此刻极度虚弱的状况,猛出手推开了急忙上前相扶的人,痛苦地趴伏在床边一阵干呕。
    都说人死如灯灭,此刻,君千景倒是无比的期望身死魂灭永不复存,也好过接手一具这样的身体,承袭这人乱七八糟的恶心人生,更加无法忍受的是,这种被他人记忆倒灌进自己灵魂的颤栗!数日来,原主的记忆趁着他浑浑噩噩无法反抗,如一碗熬制粘稠的毒药,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属于他的人生,扯着他的灵魂四分五裂,恍然无法辨认他是谁,谁又是他!
    耳畔,似乎梵音合鸣,一刻不停息地逼迫着他消散自己的意志,彻彻底底地沦为这具身体原主的附庸!憎恶、压抑不断地累积,这一瞬间的爆发,虽然令他得以清醒过来,却也无法忍受这种灵魂上的极端消极情绪对身体造成的重压。
    “景儿!”玟姑一怔,忙令人端上热水、湿巾,小心翼翼地扶起脱力的君千景,生怕自己一个重音都能令刚刚清醒的人又一次昏死过去。
    不过片刻,遂老便已领着三名医者匆匆赶来,三人一见这情形,哪有胆耽搁,上前一番望闻问切,除了“身体虚弱”,却也得不出旁的结论,直令玟姑眼神阴毒恨不得令人将他们拖出去喂狗,遂老看着一脸惨白、痉|挛性全身抽搐看上去形势十分危急的青年,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
    三名医者一见这情势,哪还不明白这做主的两人都生了怒气杀人之心。三人能留到今日,观颜察色的能力自然不差,有玟姑因人求饶声音吵闹而狠下杀手的先例在,这会,他们更加不敢惊扰刚醒来的人。三人不发一言地跪伏着,从突然被掳到这华丽精美的庭院开始,三人便晓得,他们这次的病人身份非同寻常,甫一接触,却是身边不停地死人。然而这位少主的身份却远超出他们的料想,虽心知自己最后必死无疑,三人却也难免因医者仁心,以及对于传说之族的好奇心使然,尽心竭力地救治。至于自己的下场,三人虽恐惧死亡,却倒有几分麻木了。
    “少主此番醒来,是否还会昏迷?”遂老吸了口气,压制住心底勃发的怒气和忧虑。
    听得此问,三人反倒舒了口气,年纪最大的医者看了眼另两人,道,“曦族人的身体……与常人不同,我等以往从未见过此病例,不过这数日来,少主的病情看似反复,身体却实在是渐渐恢复中。”
    寻常人又哪里能料到君千景这种情况,又如何能想象灵魂和身体融合的复杂和痛苦。
    君千景微微侧过头,重重纱帘之后,遂老几人声音虽低,却并非不可闻,何况此刻的他,对身外周遭的事物自会敏|感几分。
    玟姑动作轻柔地扶君千景躺靠在软枕上,这会见自幼养大的孩子神情淡漠,不由轻蹙起眉,眼中几分神伤,“景儿,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玟姨,只要你说,玟姨一定为你做到。”
    君千景抬眸,神情复杂地盯着玟姑良久,方缓缓点头。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里,这个女人对这具身体真正是宠爱至极,凡有所求必有所应,以至于这具身体的原主养成了那般狂妄自大、骄傲浅薄、肆意愚痴的性子。
    见此,玟姑神情一软,美目中隐隐泪水,“景儿,我可怜的景儿,玟姑一定不会放过萧叶玄和宋晏那两个贱|人,等玟姑安排好人手,定将他们抓来给你解气。”
    君千景嘴角一抽,颇有几分无语的感觉。这女人对他的承诺向来是说到做到,只是——宋晏作为现任武林盟主之子,可谓白道炙手可热的年轻一代领军人物;而作为这厮的骈头,造成他如今各种痛苦之源的萧叶玄,身份自是不会普通。
    萧家,原只是北方一普通财阀,自萧叶玄年少掌权,利用其母娘家权势之便官商勾结,不足十年,其财势俨然北六省第一。
    不过,此二人再出色,却是无法与他这具身体相媲美的。
    若是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无误,这具身体的原主,君千景,曦焱族最后仅存的曦氏后裔,拥有曦氏世代积累的号称国之首富的君却山庄,外加几座金银矿脉、玉脉,以及西方魔教、苗疆拜月教两大势力据点……
    如此惊世财势,傲笑天下,谁堪与之比肩?
    其中,西方魔教掌教之人,便是玟姑。
    故此,玟姑绝非是夸下海口,届时,必会是正邪势力交锋,武林腥风血雨。
    不过,苍生罹难,与他何尤?君千景不喜欢的,是这种手段的报复,实属末枝下流。一个搞不好,让人猜到了西方魔教和君却山庄的藕断丝连,那就更是玩火不成反烧己身了。
    “玟姨,”君千景低低开口,声音虽虚弱却难掩强势,“此事不急。”
    玟姑怔愣,疑惑地看向君千景,而一直分神关注他们动静的遂老,也是眉头一皱,搞不懂君千景的意图。
    “以我方屹立于正邪之道的势力,玩得好,区区萧叶玄和宋晏,萧家和武林盟,可不都是渺渺蝼蚁,碾死他们,何需伤及己身?”太久的昏迷,君千景这具身体已经虚弱的很,缓缓说出这些话,君千景越发感觉力不从心。
    帘后,遂老的眼神瞬间凌厉,充满了审视意味,片刻,却只余一番平静。而听到这番言论,玟姑倒是彻底傻愣了,“景儿,你……”
    “玟姨,如此的我,你可得早点习惯。”君千景说罢,虚弱疲累地闭上眼睛。附身又如何,他可没有迁就别人委屈自己的习惯,既然现在这具躯壳是属于他的,那么,一切如是,都得以他的意志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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