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呼吸 38、见不到光的野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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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缓缓驶入安徽一个偏远小镇的站台,几个卖报的孩童迎着下车的人群走去,嘴里还不停的吆喝着。墨子奇便是这人流中的一员。他花了五毛钱买了一份报纸,轻嗅纸上的墨香,那是家乡独有的味道。
墨子奇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哼着儿时学来的歌谣。田间偶尔传来的几声牛的哞哞声似是在为墨子奇伴奏。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儿站在村头的土丘上,她期盼着心爱的男人早些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微风拂过,她身旁的老槐树撒下枝头片片嫩黄的花瓣。几朵甚是顽皮,躲进她齐肩的秀发之间,与她柔软的发丝玩起捉迷藏。每次那个男人回家,她都会在这里等他,风雨无阻。
她看见了!她看见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了!女孩儿叫着男人的名字,用力挥舞着手臂。她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绳子上栓了一个磨损了的铜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见对方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她把手弯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子——奇——哥——子——奇——哥!”
墨子奇帅气一笑,加快脚步走近槐树下的那个身影——那个他从小到大当成亲妹妹的人。
“子奇哥,你可回来了!”女孩儿开心的去拉墨子奇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墨子奇拍拍女孩儿的后背,赶走刚才尴尬的气氛,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女孩儿面前:“送给青青的。”
阮青青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飞快的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一面做工精致的小镜子。她刚好能把木制的镜子放在手心里,镜背上的花纹弄得她痒痒的。阮青青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镜子,即便是市里大商场玻璃柜中的精品都比不上现在她手里的那个好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里面映射出女孩儿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容颜,尤其是一笑起来格外的俏丽可人。
镜子是墨子奇在北京买的,他原本打算买两个一样的,回到家他才发现一个镜子的边缘镶上了十二颗晶莹剔透的水钻,而另一个则没有。他狠下心来把镶钻的送给了无歆,剩下的那个送给阮青青。无歆那天回送他了什么,是了,一个印有小熊猫图案的剃须刀。
“谢谢!”阮青青喜悦的在墨子奇脸上轻啄了一下。
然后这两个人在田间小路上一个硬往另一个身上蹭,另一个则躲来躲去的。
阮青青不高兴了:“你总多躲着我干什么?原来你都拉我手的。”
“现在咱们……都长大了。”说到“长大”这个词的时候,墨子奇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因为他的无歆总说他没长大。墨子奇忽地想到家里养的狗大黄,一年不见不知道它长大没有。切,自己都没长大,那只狗怎么可能长大。墨子奇溜号的时候,冷不丁的被阮青青紧紧的抓住了手,怎么挣也挣不开。
女孩儿心里有些小得意:“就是因为长大了,所以才更需要牵手啊!”她又暗暗小骂墨子奇的迟钝,以前她曾给过他许多提示,可他却一直装糊涂,依然待他如亲生妹妹。可阮青青不想从他的眼睛里只看到哥哥对妹妹的关怀,她希望他有一天能主动拉过她的手,告诉她,他已经喜欢她好久了。但那一天,终究没有等来。
其实墨子奇很喜欢阮青青微笑的模样,但女孩儿古怪的性格让他招架不住。阮青青的情绪总是阴晴不定,往往前一秒是一声清脆的笑声,下一秒就变成了怒吼。而且她很爱哭,一哭还摔东西,有一次她把墨子奇的存钱罐摔了个粉碎。上小学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怕她,都不喜欢她,街坊里的男孩一见到她就没了命似的逃窜。那个时候只有墨子奇待她好,总给她买三毛钱一根的熊猫冰棍——那是当时村子上最好的冰棍,许多女孩子都很眼馋的躲在电线杆后看着她美滋滋的把冰棍吃味,她们羡慕她有一个如此好的哥哥。当然了,机灵的阮青青展现在墨子奇父母面前永远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他们都很喜欢这个聪明伶俐又能说会道的小丫头。
走到墨子奇家的小院边的时候,阮青青才不舍的松开男人的手,朝他眨了眨眼:“我现在在县中教书,一会儿有我的课。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墨子奇唯一能做的只有含笑着朝阮青青点点头。就算他再傻也明白阮青青放弃她最喜欢的舞蹈去从事和他一样的工作是为了什么。墨子奇想起小的时候,每当放学夕阳渐落,学校门口的一块青石板就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她总是那样专注的舞着,步履轻盈、姿态优雅。她的舞,只给他看,他永远是台下唯一的观众。一舞跳完,墨子奇会为台上的舞者鼓掌,然后告诉她,她是这世上最美的舞蹈家。她说,她长大当了舞蹈家还要为他跳舞,跳一辈子。
墨子奇推开自家小院的木头门,一个棕黄色的身影就朝他扑过来。
“大黄,你小子真的长大了!”墨子奇眯着眼摸了摸他小时候最亲密的玩伴,原来的它还那么小,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它现在已经算是一条老狗了。
屋子里正在埋头写稿的女人听见儿子的声音,放下手中的笔,从屋里走出来。
“妈,我回来了。”墨子奇跑到女人身边,挥动着手中的报纸,指尖在“李静”二字上轻扫了一下,“您现在都是几家报社的评论员了?”
李静便是这女人的名字。她为儿子撩起门帘,继而听到了风铃清脆的声响。
墨子奇把挎包放在写字台上,环顾四周,问了一句:“妈,我爸呢?”
“他还在河里给芋头浇水。你也知道芋头那东西最吃水,你爸他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了。原来两个多小时的活儿,现在得干三个半小时。”李静端详着儿子的眉眼。
“妈,我给您带了几支好一点的钢笔,您那支都用了多少年了,都有些漏水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这只笔很好,别总买无用的东西。”李静用拇指摩挲着食指上墨水的痕迹。那支钢笔是墨子奇父亲墨家皖八年前走了三里路到县里的百货商场买给她的。
墨子奇打开窗子,本想嗅一下草香,却看到了一片光秃秃的空场子。他问李静:“妈,咱家西边那一亩地呢?”
“你爸想给你改房子,结婚用。”
晚饭过后,墨子奇回自己的房间给言无歆发短信。他没有回老家的那个春节,村里有架起了许多输电线,而且还安装了手机信号接收器。这让本以为只能每晚给言无歆打电话的墨子奇分外高兴。
“子奇,你在屋里干什么呢?青青来了。”李静的声音打断了墨子奇和言无歆愉快的发短信时间。
墨子奇飞快的发了一条“小无歆,待会儿聊。”,又在句尾加了一个笑脸。
阮青青带来了一盒糕点和一篮子鹅蛋。阮青青家养了几十年的鹅,往别人家送东西不是送鹅蛋就是送烧鹅。小时候有一次忙活不开的青青妈让女儿把鹅杀了晚上做鹅肉,青青追着吓疯了的鹅买街跑,也没捉到。她让墨子奇帮她杀,墨子奇当时没那个胆量。最终那只倒霉的鹅被小六子逮到,一刀剁掉了脑袋,但双腿还支持着身子走了四十多秒才倒下去。折扣把阮青青吓着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子奇哥,你尝尝我亲自做的花糕。”阮青青拿了一个糕点,放在墨子奇嘴边。
“我自己来就行。”墨子奇从盒里拿出一个。
“我喂你嘛!”阮青青把手中的糕点又放近了一些。
李静看着客厅里的一双男女,抿着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愈发明显。
墨子奇总觉得如果把言无歆比成纯洁淡雅的山茶,那么阮青青就是蔷薇,明艳却带刺儿。此时拿着花糕的她是那么温柔细腻,可他却不知下一秒她又是何种模样。就好像你远远观赏蔷薇,不禁为它绝世的美艳而心悸,可你真正走近它,想把它摘下、让它只属于自己时,才发现你已是满手的鲜血。
(作者按:阮青青终于出现了,好高兴~~~~~其实她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