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言无歆得知言无奇亦是墨子奇的老师以后，墨子奇就越来越琢磨不透言无歆的一举一动了。记得上次他辞别了言无奇，和无歆从医院离开后，她只对他说了一句：“老师是骗子。”这句话让墨子奇一直摸不着头脑，后来他又追问了好久，无歆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大概，墨子奇永远也不会想到，当初他挑选的一束山茶竟成了言无歆心中永远的芥蒂。原本以为的上天注定，却被一个习惯性记忆湮没了全部的惊喜。
    也许是心事重重地缘故，墨子奇连连几天夜不能寐，一躺下耳边就不断回荡言无歆曾说过的“老师是骗子”。直到这句话把他折腾得疲惫不堪之时，他才能迷迷糊糊的睡去。连续几天下来，墨子奇的身体乏极了。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墨子奇从梦中醒来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
    “小墨老师，您今天有迟到哎。”言无歆坐在地铁里，用吸管吸着盒装的巧克力奶。
    “嘿，老师今天起晚了。”墨子奇已经习惯了言无歆的调侃，“你知道么，我原来上班时也常常迟到的。”
    言无歆摇了摇空奶盒，看着墨子奇，问道：“老师原来是教哪所学校的？”
    “我刚毕业的时候分到了四中。”墨子奇轻描淡写。
    “了不得啊，全北京第一！”言无歆惊讶。
    墨子奇补了几句：“工作了一年就被开了。我原来乘公交车，总是堵车，总迟到，弄得年级组长很头疼。后来我该坐地铁了，结果有一次地铁急停了十五分钟，我又迟到了。给同事打电话，让他帮我汇报一声，他小子还嘲讽我，说我的谎话都编绝了。一个月后，我就被开了。”
    言无歆用手捂着嘴，偷偷笑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注视着墨子奇脸上的表情。结果弄得墨子奇也跟着一起笑起来。就这样，有些爱面子的墨子奇把他过去发生的糗事一点一点像倒豆子似的的给无歆倒出来。在无歆听来，墨子奇讲的每一件事都十分新奇有趣，她很喜欢他讲自己过去的故事。每当他讲，她都认真聆听，想把他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通通记下。
    “小墨老师，既然您是我爸爸的学生，那以后您得管我叫师姐。”下一站就是目的地长椿街了，言无奇仍然没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调侃一下墨子奇。
    墨子奇觉得不管自己再怎么“没长大”，但应还是比言无歆显得成熟一些吧，于是他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因为我从出生就是我爸爸的学生了，您从十多岁才是我爸爸的学生，所以您该管我叫师姐。”言无歆振振有词。
    “那万一你墨老师以后有你师娘了，你到底应该怎么称呼她才好呢？”墨子奇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这些。
    言无歆不说话了，从开启的车门跑到了外面的站台上，连声道别都没有说，就跑开了。墨子奇错愕着走出地铁，他想疾步去追无歆，但终究没有那个胆量。望着女孩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本想大声呼喊她的名字，但张开口却变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是了，他不懂她。
    回到家后，墨子奇思想斗争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拨通了言无歆家的电话。那是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原本他已经编造出了无数个给她打电话的开场白，但当墨子奇听到言无歆的声音时，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糊里糊涂的问了一句：“数学作业写了么？”
    墨子奇明显感到电话那边儿有很长时间的一段停顿，他的心亦随着这一段电话中的空白变得愈发紧张，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喂。”
    “老师，今天物理老师留了《名师一号》上的六页呢，刚才在写物理，所以没写数学。”
    “物理留多了，就不写数学了，这是什么逻辑？！还有两周就期末考试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一会儿背历史和地理。”言无歆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好像期末考试与她无关。
    “你到底是不是理科生啊。你要是把你墨老师气晕了，第二天又晚起，又迟到，一个月后又被开了。”
    “那我以后打电话叫您起床，您不许接。就这么说定了。”其实言无歆接到墨子奇打来的电话后，心里就像开了花儿一样美滋滋的，但她心里还是对墨子奇在地铁上说的话有些下别扭，所以刚才故作冷淡。
    墨子奇的心里也是一阵小乐，显然他对这个“免费的闹钟”十分满意：“那万一你叫不醒我咧？”
    “那我就买辆火车叫您。”言无歆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卧轨自杀的海子。
    “你买火车是要轧死老师么？还有，你那天说老师是骗子，为什么呀？”
    ……
    墨子奇放下手机时，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了，刚刚他又给她讲了他高中时期发生的趣事，而她也把一些趣事爆料给他。令他想不到的是，平日里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的言无奇老师在下班之余竟对玩纸牌、红心大战、拱猪之类的老游戏乐此不疲，一玩就玩了二十多年……
    没过一会，墨子奇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无歆，拿起手机才兴味索然的发现，打电话来的竟然是自己高中时的死党。
    “棋子儿呀，你刚才一个小时和谁聊得这么欢？我打了七次电话都没打通。还有，交女朋友了咋不跟兄弟说一声啊？”
    “我都说了多少回了，别叫我‘棋子儿’。”墨子奇皱眉。打电话人的声音还是老样子，他这辈子化成灰也不会忘记这个恶了巴心的声音。
    “我高中都叫了三年了，改不了了。棋子儿，你别总打岔啊，莎莎前天看见你和一个女的有说有笑的从地铁里走出来，你就招了吧。”
    “你说什么呢，她是我学生，没看见穿着校服呢么？”墨子奇采取死不认账政策。
    “对啦，她长得好看么？”
    “相当的不赖。”提到言无歆的时候，墨子奇的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容。在他班上，女生里最好看的自然是丁馨语，排第二的自然是梁思怡，第三是言无歆。当然，第三是墨子奇自己排的。
    “给我传一张她的照片吧。”
    “滚。我还没有她的照片呢。行了，何方俊，我看你也没什么正经事，拜拜再见我明天还有课呢就到这里了！”墨子奇用最快的速度挂了电话，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
    他和无歆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自己是不是和她走的有些过近了？但他却觉得似乎自己很久以前就和无歆熟识了，不，或许说这是无歆给他营造的一种亲切的气氛。后来，墨子奇才明白，原来言无歆很多时候注视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已故去多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