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凌珏闷不做声，微垂了头，袖下双手握的死紧。
    沈汐卿心中暗叹一声，拂袖出门去，边走边道：“他日若是恨了我，莫要留情面就是了。”
    君凌珏紧盯着他的背影，轻声答道：“断然不会。”
    整件事情纵使君凌珏沉睡许久，也不难想出始末来，早在半年前，沈汐卿便跟他说过要让君言运亲自上战场，只是却没想到他居然会连自己都算计，不过细想下来，从一开始不就是被他算计着的吗？
    在他想做的事情面前，他总是这么的无力，无法改变，徒劳挣扎，就连最初的目的，想要给他一个安心的世界都无能为力。
    马蹄纷沓，二人一前一后纵马前往，日夜兼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多近一步，阻隔也多了一层。
    沈汐卿偶尔回头，看见跟在自己身后未曾超越过去一分一毫的男子的时候，居然会有将他就此了结的想法，那眼神太温柔了，即便是刻意装出来的冷硬，也无法遮掩，或许是太在乎了，不禁会多想一些，想到它府中的那个女人，想到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他的妻，他的儿，若是他开口了却这段羁绊，他倒愿意成全，苦一个总比两个一起苦来的好，但是他从来不说，甚至连那温柔而热烈的目光都没有变，这么多年了，依旧如此。
    有的时候，沈汐卿居然会忍不住想，自己死了以后，他怎么办？会不会想自己一分？或者说是一路恨到底？
    边疆的夜还是一样的冷，沈汐卿仰躺下身子，撩开眼前帐帘，瞅见天上清冷的月，银色月光一层一层的洒下来，在天地间铺开，却又亮的内敛。
    半年时间过的很快，这半年里，沈汐卿静观这双方动作，之后又只是付之一笑，跟他有多少关系呢？全当戏一场，偶尔稍作指点，算着日子。
    帐外忽而一阵喧嚣，有一人高声叫着什么，声音犹似少年，干净清脆，沈汐卿闭了闭眼，翻身坐起，拉了拉身上衣衫，隐约间觉得这声音极是熟悉。
    出外去，几步间就到了吵嚷处，一排子火把映照着漆黑的夜恍如白昼，白晃晃的刀尖直指了中间一人，那人满脸的委屈与不甘，偏生那脑袋仰的比谁都高，一身红衣晃晃耀眼。
    旁人见他，连忙行礼：“沈公子。”
    沈汐卿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赫连，眼中笑意不减：“你也真是胆大，怎敢独自到这里来？也不怕没命回去。”
    赫连满脸的倨傲，轻哼道：“谁让你不早些出来，还害我在此处面对这刀尖许久。”
    沈汐卿摇头：“你这顽劣的性子何时能改？”
    旁边将士疑惑抱拳道：“沈公子，此人是子辉人，沈公子您……。”
    “我朋友，还望饶他一命。”
    “这……。”
    沈汐卿自然明白他们的顾虑，赫连是子辉人，刚刚他却说他是他朋友，兵将难免要多心，显得自己与子辉有什么别样的关系，甚至于，内奸。
    “这样可好？若因他而生出什么事情，皆由沈某一人承担结果，如何？”唇角笑意清浅，将士一愣，只得点头，这般的保证，已是尽义到极致。
    他转身往回走，赫连乖乖跟在身后，身后将士道：“公子，此人我们将向王爷和陛下禀告。”
    沈汐卿点点头，不言。
    回了帐，赫连毫不客气往椅上一坐，担忧看他，见他一翻身却去躺在了榻上，衣衫流泻一般倾下，面上隐见疲惫神色，不由担心道：“这药……。”
    手中小瓶轻轻一摇，沈汐卿睁开眼来，细细的瞅了许久，才伸出手道：“给我吧。”
    赫连走过去，将瓷瓶放在他手掌中，沈汐卿倒出药丸放入口中，冷声道：“还真是有心，让你来监视着。”
    赫连皱眉，嘟囔：“你那旧疾若再不用药，恐就活不过一月了，偏生你还这样倔强，现在又来怪我？”
    “旧疾？”沈汐卿眉眼一抬，嘲讽般轻哼道：“你当真不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
    赫连眼眸睁大一分，惊讶与疑惑之色不似作假：“怎么？难道不是治你的眼疾的？”
    “……。”沈汐卿沉默不语的看他，半响后复又躺下：“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到底是做什么的？”赫连推他。
    他不动，闭了眼好像睡着了，赫连急了，再推他：“莫非阿应在骗我？”
    本来就在骗你，沈汐卿心中暗道，口里还是不应，兀自翻了个身，冷冷瞪他，瞪的赫连再不敢伸手：“要在这儿就安生点，君凌珏回来恐要带你去问话，你只实话说了就是。”
    “那你呢？”他环顾一周：“你留在这儿是做什么？”
    “两件事。”沈汐卿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摇一摇：“吃和睡。”
    “……。”赫连无语。
    不多时便有人来带赫连出去，沈汐卿懒散的摇摇手示意他跟着去就是了，待他出去后，眼中方才显出些阴霾来，坐起身并二指抵喉，运气将那药丸再逼出来，细细瞧了瞧，指间微用力碾成粉末，融入脚下泥土中。
    能乖乖听话，那便不叫沈汐卿了，东无应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让赫连来看着他，只不过一个赫连赤冉，怎么能看得住呢？
    不得不说，一个帝王坐镇军中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先不管他到底有没有领兵，帝王之威给军中众人带去的震撼已经足够支撑了。
    赫连被带去问话放回来不久，便有人来请沈汐卿前去大帐。
    沈汐卿把脑袋伸出帐外去瞅了瞅，翻身拿了披风上身才出去，赫连抽着半边脸郁闷：外面很冷吗？为什么他不觉得？
    君凌珏与君言运对望着，眼中多是无奈：“没想到对方还有那样一只部队，简直就是变态。”
    君言运担心的瞅瞅门口：“能有办法吗？”
    “等他来再说。”
    正说着，便有人通报沈汐卿到了。
    随即人就走了进来，帐中不似外面冷得刺骨，他便走边将身上披风解下递给一旁随侍，轻笑问道：“有变故？”
    “前线有变。”君凌珏在他坐下时伸手去拉了拉他的手，刺骨的冷，直冻得他一个哆嗦，皱眉：“怎么这么冷？”
    沈汐卿眼中不见一丝其他波动，任他拉着道：“我本就是偏凉体质，不必担心。”说完将话题转入正题：“怎么回事？”
    君凌珏与君言运对视一眼，再看他，缓缓吐出四字：“铁甲兵团。”
    “铁甲？”沈汐卿眉峰微蹙，一手撑在桌上抵着脑袋冲着君凌珏一努嘴：“细说。”
    说起来也是件极其郁闷的事情，子辉与大耀的这战争打了这么许久，偏偏都是不温不火，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大事件，看起来反倒有些像孩童过家家一般，可以说是谁都没有认真，只是将两方军队牵制在在国界上，也不见谁强行的突破了谁。
    可是这种牵制性的战争在这次却突然被打破，子辉不知怎么的，突然出动了一队铁甲兵团来，人数多至五千。
    要说这五千军放在大战中倒是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可惜变态就变态在这一万大军简直就是刀枪不入！
    全身包满了铁皮所制的铁衣，就连眼睛都是拿铁网隔起来的，试想对方刀枪不入，怎么都杀不死，而己方全是有血有肉的身体，一刀下去，对方半点事没有，反倒是己方丢了性命。
    这样的状况，怎能不让大耀军郁闷呢？别说对战了，光是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铁甲，就够他们哆嗦上一阵了。
    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沈汐卿听完却直想笑，想象着一队铁甲兵缓缓移动的场景，堪比一群大象过境，怕是能制造出撼天动地的动静吧。
    “只有五千？”
    “目前只出动了五千。”
    沈汐卿挑眉：“也就是说具体数量不知？”
    子辉没有那么笨，会将它的家底全数亮给大耀看，只见光了五千，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这种特别训练过的铁甲兵呢。
    铁甲是好，但是相对的铁甲也同样有种常人无法负载的重量，虽说是经过特训的，但是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最大重量本就有限，就算有内力做辅不在乎铁甲的重量，但是行军打仗并非游山玩水，体力的透支岂是一般士兵能比拟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来，神色难得的认真：“拨出三千轻骑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