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呢？”看着他们离开，雪澈才淡淡地开口问到。
    “雪姑娘，”将门再次关上，九卿王回到了桌边，笑着说，“我让姑娘搬到风彦的府上，不是为了要监视你们。”
    “那么，王爷是为了撮合我们吗？”雪澈挑了挑秀眉，冷月看着他，一开始，她便没有将这个王爷看成是自己的主子或者朋友，可以说，她根本不信任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互相利用，仅此而已，所以，她从来不曾想过看他的脸色。
    “五年了，他总是这样孤单一个人，”九卿王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恼怒，“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却从来不见他快乐。”
    “他在记忆里活了五年，五年来从来没有走出来过，太累了……”沉沉地叹了口气，九卿王看着雪澈，“所以，我想请姑娘帮帮他，把他从记忆中拉出来……”
    “那个女子，是怎么死的？”听九卿王如此说，雪澈也只是低低问了一句。
    “她吗？她是因我而死，却是被风彦亲手杀死的。”响起五年前的往事，沈溯的声音都变得有些低沉，那一场刺杀，若不是风彦舍身相救，或许他也活不到今天了。
    “这样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雪澈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那么，王爷这么做，是出于愧疚关心风将军呢？还是另有所图啊？”
    “我与他十载兄弟，他为了我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我自然是出自真心去关心他的，姑娘又为何如此一问？”像是有些恼了，九卿王沉下了脸，看着雪澈，声音有些不悦。
    “呵呵，我以为，像王爷这般连自己亲人的江山都要抢夺的人，是不会关系在意任何一个人的。”这一次，雪澈没有再顾忌什么，她推开了门，回身冷冷地看了一眼站在桌边颓自发神的男子，终于，快步离开了。
    “亲人吗？”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女人的脸，清丽，淡雅，美得不然纤尘……是啊……连亲人的江山都要抢，他到底又算是个什么呢？
    冬天总是来得那么快，那场雪，从一开始下，便没了个头，塞北的风雪不断，街市上，田野里的积雪堆了厚厚的一层，整个世界都银装素裹，连高远的天空，都白得惨淡。
    回廊内，有人倚着木栏，坐在那里，那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袄裙，仿佛要与这漫天的飞霜融为一体。
    “姑娘在这里坐了一个上午了？”从前厅内匆匆赶回的男子看见她，愣了一下，终是上前询问。
    “将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坐在那里的雪澈并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院脚那几株白梅上，此刻，那些花儿恣意地绽放着。
    “雪太大，校场那边没办法练兵，所以干脆叫他们都散了。”风彦弹去肩上的薄雪，站在女子身后，也看向那几株梅花，一阵寒风吹进回廊，风彦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又说，“这儿风太大，姑娘还是回房去吧，小心着凉啊。”
    “将军说笑了，”女子转过了头，温婉地笑着，“我本就从这白雪中来，如何会惧怕寒冷，倒是将军要注意身子啊。”
    “呵呵。我竟然给忘了……”风彦也笑了笑，看着女子沉静如水的眸子，终于与她并排而坐。
    “每一次看到雪，心中，就有一种亲切感，”雪澈见他坐下，轻轻笑了笑，便又将目光移向了飞雪，淡淡地开口，“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心安。”
    “姑娘真的是妖么？”犹豫良久，风彦开口，低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将军觉得呢？”听他这么一问，雪澈笑了，转过头，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不知道啊，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术师而已……”风彦又想起了那次在校场上，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唤雨的情景，也忍不住有些感叹。
    “妖和术师，又有多大区别呢？”雪澈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妖活得更久一点罢了。”
    “我活了一千多年了，可是，有时候想想，还不如想人那样只活几十年，那样，就不会有太多时间去忍受寂寞和孤独了吧。”雪澈说着，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千多年？那真的是很久啊……”听到此，风彦也有些感叹。
    “对啊，久到我都不记得一些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记忆的容量，其实真的很小啊……”雪澈抬起头，左手一扣，风雪凝聚，在空中幻化成一只飞鸟的形状，盘旋在风雪漫天的小院里。
    “对了，你为什么要帮助息隐呢？”风彦的目光跟着那只飞鸟时起时落，渐渐地感到视线在风雪中变得有些模糊。
    “因为温暖吧，那种温暖，在以前我从未体会过，那种亲人间彼此信任，彼此依靠，互相关照的感情，让我割舍不下。而且，我还答应了他的父亲，一定要好好保护他的。”看着飞雪，雪澈轻轻笑了笑，她再次扣起手指，在风彦身前幻化出一个屏障，为他阻隔开了风雪。
    “这样啊……”风彦低低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洛桑那一场仗，很惨烈吧？”
    “只要是战争，都很惨烈。”雪澈转过头来看着他，温和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将军是军人，可能不会这样认为，可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一场战争，无论胜败是哪一方，都会影响他们的一生的。”
    “是吗？”听到这话，风彦低下了头，地上映射的雪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我的家人，都死于战乱，也是族内战争，结果我们这一方的败了下来，然后，就被屠城了……”
    “屠城？”雪澈的眼睛里有了震惊，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男人的身后，会有如此惨痛的过去。
    “是九卿王救了我，让我留在军中，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说起九卿王的时候，风彦的声音里有难得的敬意。
    “所以，你就对他言听计从吗？”雪澈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将军问了那知遇之恩，就甘愿做叛国的逆臣吗？”
    “叛国？”风彦的眼神微微一闪，随即笑了，“这江山，本就该是九卿王殿下的，十年前的先皇遗诏，除了当今圣上的祖母外，谁也没有见过，她将王位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后，就一个人怀揣着诏书踏入了先皇的皇陵，而在此前有传言，那王位，本来是要传给九卿王的，他才该是这天下的主人。”
    雪澈微微瞌上了双眼，仰起头，让飞雪落在自己的脸上，丝丝凉意传来，让她觉得心安。
    良久，她才低叹般吐出一句话：“这天下，是百姓的，本就不该属于任何人……”
    “嗯？”风彦一愣，也抬起了头，仰望这片银白的世界，“或许，你说得对……”
    “那么，姑娘你又为什么要介入这场战争呢？”言罢，他又看着雪澈。
    “这是我的责任，我要保护息隐。”许久，雪澈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将军也说不定呢。”
    “姑娘说笑了。”风彦也笑，他看着雪澈，嘴角微微上扬，温文尔雅得不像一个武士。
    “是啊，我和将军，也只能到玩笑这个地步呢……”雪澈垂下了头，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环，“这个给将军吧，施了术法的，关键时候，能救命也说不定。”
    风彦看着她手里翠色流光的玉环，却没有去接。
    “怎么？将军嫌弃我的东西么？”
    “不……不是……”见他误会了，风彦忙挥了挥手，“在东陆，玉环的意思是团圆美满，是心上人互赠的礼物，在下不敢贸然收下……”
    “哦。”雪澈一愣，随即微微苦笑，拿着玉环的手微微用力，翠玉碎成了两半，她将其中一半递了过去，“我不知道这个风俗，现在可以收下了吧？”
    “将军若是再不收下，就是看不起小女子了。”见他依旧有些迟疑，雪澈又加了一句。
    “那就谢过姑娘了？”风彦接过玉环，拱手作礼。
    “呵呵，将军容我与小隐住下，我这也算是小小的谢礼，将军不必客气，我还有些东西没有看完，就不在这里陪将军了。”雪澈的脸上有了愉悦的笑容，这笑让她的脸明媚了几分，让万千飞雪为之逊色，她起身，轻盈一拜，便踏着风雪离开了，而风彦也在她之后向书房走去。
    他们走得匆忙，没有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回廊里，负剑的少年已经站了很久，直到风雪侵染了他的眉梢，他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