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千金锁 第二十四章 哪怕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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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与女尼洛甫月击掌为盟,几近歃血相约,今日终于到了一报还一报的时候,巳时三刻,不早一步,不晚一步,正主出现,几乎是摸准了时间踩进门槛的。
不得不说,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眼前真的出现了洛甫月的身影的时候,看官们依旧瞠目结舌,两男的就算了,怔愣之余还是得体的,而我就差没伸着个手指颤巍巍的指向目标。
不为别的,只为她明明白白的尼姑身份,今日竟然摇身一变,霎时间变成了一个黄花大闺女。
原来,还真不止我一人,搞得如斯隆重!
原来,好戏还在后头呢!
一绺如丝缎般的发线随风轻扬,身姿倩倩,衣带飘飘,步步生莲华。
清丽绝俗,一身鬼气换作仙气氤氲。
映着还未散去的微光,来人就像蒙上了一层面纱,可依稀还是能看出那轻扫了一层妆容的脸庞。
脸色依旧苍白,可肤质却添了几分莹润,淡淡的红粉晕在腮边,让她瞧着终于可见健康俏丽。
原本很淡的唇色因为点了一层唇脂的关系,有如盛开的花苞,丰盈的,润泽的,柔软的。
而最让我注意的还是那一双眼眸,曾让我不住赞叹却又不禁可惜的一对眸子,此时,在如淡烟般的黛眉底下,终年覆盖着的一层灰白融去,死气四散,终于露出了其中灵动的色彩,秋水般明眸如星辰如明月,湛亮湛亮,如想象中的,果真很漂亮。
许是太久没有打扮过,洛甫月表现出来的落落大方有点打折扣,且在我不加掩饰的目光下,就更是不自在了。
美人呀,还是美人,尽管已没有了健康的身子骨,可气质、底子这回事还真不是糊弄人的。
云岫看不过眼,手掩着唇轻轻咳了声,示意见好就收,彼时,我不知所以然,还是转了好几个弯才领悟过来,事后,不得不尴尬的赔笑。
“我只是怕他会认不出我来,只是怕我不再是他心中的那副模样,只能愿这副装扮能消耗在我身上流逝过的时光。纵然不知道到底会以何种形态与他相会,亦只想,出现在他身边的我再般配一点也是好的。”
洛甫月捏着袖摆,尾光瞧了瞧我们,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便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面庞上扫落弯弯阴影,她的声音同样低着流淌,仍旧是那种琴弦附到木头上拉扯的嘶哑,可说的却是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这时候,我不禁想,这是她所能企求到的最后的希望了吧,所以奋不顾身,硬是将早已支离破碎的心脏碾做尘泥重新铸造,硬装的坚强,也拼掉最后一丝勇气,难以猜测,倘若我失败了……
不,没有如果,不能失败。
对上洛甫月闪过一丝微弱希望的目光,我的心狠狠一颤,故作轻松的心情也消失殆尽,铜铸铁浇的壁垒终于武装到心脏。
领着洛甫月穿过屋内的长廊,穿过云岫专门打理的菜田,路上,四人一兽尽皆陷入一场静默,仿佛有什么在莫名压抑着。
绕过一片浮萍半掩的小池塘,丛草的背后是兀自伫立的竹筑,在零散的花间,占地不大,却显得雅致精巧。
竹筑的四角分别挂着漂亮玲珑的风铃,不时,铃儿叮咚的脆响便随风送来,悦耳非常。
这处地方是房屋转手之前便有了的,而我最后之所以下定决心将雨寮选址在这里很大程度正是因为发掘了竹筑的存在,不但因为它自身的设计,还因为了周遭的环境。
这处的风是带着极为湿润的气息的,所以哪怕不是阴雨天气,也会给人一种格外沁凉的感受,一年四季,不论气候,怡然舒适自是最大描述。
所以对于雨师而言,莫不是最适合的雨寮。
这次是竹筑第一次投入正式使用,而它所带来的效果是异常明显的。
见着刚才还一面沉郁的众人此刻尽皆在这环境的熏染下缓和了颜色,对于自己的英明抉择,我不禁略略明媚了眼梢。
竹筑内,坐具依旧是竹子编成的,凉意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漫向全身,渐渐抚平了浮躁的心境。
大家围坐一圈,我看向洛甫月的眼睛,难得一本正经,肃穆道:“第一次见面时候,我就已说过,此次行事乃逆天之举,成与不成我自己其实也没半分把握,所以出于道义之举,还是得再度明确,你的决定还是不变么?”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倘若只是一场梦,那么,你是跳,还是不跳?”
其实答案大家心知肚明,所谓一问,的确是如话中所说的过过场罢了。
“梦?”
她一双秀致的眉跳了跳,旋即划过竹筑檐牙望向蓝作一块的虚空,将手指搭在桌沿不经意轻叩几声,沉思一会,能见到颊边的梨涡渐渐深陷。
微微弯了眼角,她突兀地笑了一声:“曾经,勇气少了一点,羞怯多了一点,一错过便是永远……如今,哪怕只是梦一场我也认了罢!”
成,是天可见怜;不成,也是命运弄人。
纵是不直抒胸臆,那一种凄楚无奈的语气还是深深撼动着竹筑众人。
风掀起脆铃,碾碎了短暂的沉默。
云岫抿了口茶,静静看着伏卧在地向上抬起一双滴溜溜眼珠儿的小胖,半晌,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赌上一场吧!”环顾众人,眼角神色不置可否。
我诧异的瞟了一眼,心中忽生一念——云岫还真的不是来打酱油的。
受之以命,背之以托。
凝碧渺空,师父果然早已与云岫私相授受,恐怕还是毫无保留地倾囊相传的,如此这般便不难解释前些天但闻女尼来意的时候云岫为何会表现的那么从容不迫,没有心生疑惑刨根问底,而像胸有万千丘壑的天机神算。
只是没有想到,云岫会被师父洗脑的这么彻底,怪事当前尚毫不犹豫的选择围观,比正主还要相信一把破伞的大有来历。
他或许没有迷信烟云历史,只是不自觉迷信了一个“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的假道学。
是是非非谓之知,非是是非谓之愚。
知也罢,愚也罢,这一天,一切终究有一定论的。
午时已到。
仿佛为了应景似的,本该在正空中傲娇的洋洋自得的太阳没一会就尤抱琵琶半遮脸,含羞的躲了起来,余光渐消,隐没在熏乌了的云层里,天空离地面近了,又近了……
霎时间,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铃铛齐鸣,仿佛带来了末日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