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恰韶华年少—— 胜似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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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凝苑在御花园的东南边,内里种满了白玉兰,远远望去一片如月的皎洁莹白,好似闰雪倾覆其上。芜邪一行人一迈入院子,就仿佛置身瑶台仙境,周身皆是晶莹透白的花朵,或含苞,或怒放,却都是清一色的淡雅清新。陌景并非初次到素凝苑,幼时北曜湛曾带领一众皇子帝姬来此处赏花,他也曾多次偷偷潜入苑内赏玩,眼前的景致是如此熟悉,却仍美的让人惊叹不已。
“颐和宫似乎多植些海棠、桂树之类的,芜邪帝姬是第一次看到玉兰吧?”看着芜邪惊讶的睁大了双眼,林延摇扇笑问。
他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被扇风撩起,划出柔和的曲线。林延随适不惊的神情让陌景有些微的惊讶,凡临素凝苑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苑中玉兰出尘绝伦的美所折服,就连帝都天子北曜湛也不例外。可林延只是一副轻佻的风流笑颜,身处落英缤纷繁花之间却并不看花,注意力则更多是集中在芜邪身上。
“嗯,洁白如雪,幽香似兰,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花。”芜邪喃喃应着,微阖起双眸,深深嗅着那微凉的冷香。
林延也随之阖上双目,轻摇手中乌木骨镶金的聚头扇,低声吟道:“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芜邪听了不禁赞叹:“好诗,将那玉兰婉约雅致抒发的尽致。”看着一苑纯白,她托腮静思了一刻,朱唇轻启,也缓缓吟诵:“刻玉玲珑,吹兰芬馥,搓酥滴份丰姿。缟衣霜袂,赛过紫辛夷。自爱临风皎皎,笑溱洧、芍药纷遗。藐姑射,肌肤凝雪,烟雨画楼西。”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却有着不输人的冷傲。忽有凉风乍起,撩起芜邪绣着暗花的淡色裙裾,无数圣洁的白玉兰中,她娉婷而立,柔软的长发和缎带在空中飘扬,颇有几分临风欲仙的味道。
林延与陌景二人听了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他们原只道芜邪自出生就被锁于颐和宫内,并不曾读过什么诗书词曲,只是空有几分容貌,却不想她不止生得粉嫩可爱,竟还有这般的冰肌傲骨的遗世才情。
陌景唇角不由扬起温柔的弧度:“素雅怡静,视之令人忘俗解忧。”
“不知三皇子说的是花儿呢,还是人呢?”林延摇着扇子缓缓着向陌景走去,脸色挂着透析一切的笑容。
“自然是在品花。”
陌景收回目光及那淡不可察的浅笑,一派平和的反问林延:“既然二哥命林兄寻白玉兰,现寻到了,林兄还不去摘取么?”
林延静静凝视着陌景的眸子,直到后者有些不悦的眉宇微颦眉,方才又散漫笑着朝前走去。经过芜邪身边时,林延低下头凑近芜邪耳垂轻声问道:“殿下,可是喜欢此花?”
如何能不喜欢,这般不染纤尘的花儿就像母妃一样,芬芳美丽,高雅出尘,只是光看着就感觉是亵渎了它。可面颊上突如起来的温热气息让芜邪呼吸一滞,她红着脸呆呆傻傻的点头,却并不反感林延这近乎唐突的举止。
林延笑着眯起眼,只见他“啪”的一声合上扇子,足尖轻点,飞身跃起。眨眼的功夫又稳稳落了地,再看去,林延的手中已多出两朵绽放的白玉兰。他将其中一朵敛入随身佩戴的荷包内,另一朵则小心翼翼的插在了芜邪发间。
芜邪微楞,看着林延清秀的面庞只是低低道了声:“谢……谢谢。”
陌景安静的看着林延和芜邪,心中有一丝忧虑,面前那风流倜傥的俊秀少年,分明透析一切人情世故,却又偏偏一副放浪轻浮的样子。自打册立的太子以来,陌焱就一直不大安分,陌景料想大概是二皇兄觉得父皇并不遵循祖训,自己的母妃又教韦贵妃更为得宠,才生了非分之想。向来帝王之家最无情,皇位之争手足相残,新皇从来都是踏着他人骨骸铺就的路,登上皇城之颠的御座。收回游离的思绪,陌景看到面前的孩子欣喜的抚上鬓旁的白玉兰,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是狠不下心:“芜邪,白玉兰……”
一个匆匆赶来的小太监打断了陌景的话,那小太监匆忙的朝他们三人施了礼道:“给三皇子,帝姬,林公子请安。端元长帝姬回宫了,此刻正在皇后娘娘宫里歇着,说好久不曾见三皇子,想瞧上一瞧。娘娘见殿下去了好久都不见回,差奴才来寻殿下呢。”
“我知道了。”陌景叹了口气,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或许就该是这样吧。他朝芜邪温柔的笑笑,眸子里却透着担忧:“你可认得回颐和宫的路?”
林延却先芜邪一步回道:“殿下安心去吧,莫叫皇后娘娘和长帝姬久等了,林某会把芜邪帝姬送回颐和宫的。”
“皇兄别担心,还有灵珊在呢,我不会迷路的。”芜邪只道是陌景怕她不认识路,乖巧的笑着安慰道。
陌景看了眼身边一脸焦急的小太监,应道:“嗯,那我便先去了。”
芜邪推了推他的胳膊:“皇兄快去罢,让皇后娘娘久候就不好了。”
陌景看着芜邪单纯的小脸犹豫了片刻,又想到林延还在一旁看着,便不再久留,换上平日里温和的笑容转身离去。
目送陌景走远,一直到他暗色的身影隐没在郁郁葱葱的花苑树影之间,芜邪才回首对林延道:“林公子,我们也回去罢,晚了母妃该担心了。”
林延斜依在白玉兰下,只悠闲的摇着折扇,一直等到芜邪主动出声,才轻轻颔首,提足朝颐和宫的方向走去。芜邪沉默的跟在他身后,陌景的离去让她的话也少了,方才还雀跃不已的心,现下不知为何变得有些低落。
“帝姬若是不嫌弃,日后直呼在下林延便可。”林延忽然止了步,轻快的朝芜邪道。哪知芜邪正走神,根本没发现前面那人的停顿,冷不防撞上了林延的背。
灵珊忙上前扶住吃痛的芜邪:“殿下小心些。”
芜邪皱着眉捂住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林延你以后可别再不出声就突然停下来。”
林延回望着她可爱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哈哈哈,林某知道了。”
芜邪看着林延自然俊秀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欢畅悦耳的笑声随风扩散,就连空气中都充满轻快的味道。无事喧嚣在条规森严的后宫实属不应,林延平日跟随陌焱是轻狂惯了的,他只道此处不常有人来,便也不甚在意,却没料想芳淳苑的裕嫔会路过素凝苑。
裕嫔乃是雪宜帝姬生母,其父为户部尚书李海东,她十四岁入宫,承恩一年便诞下帝姬,赐名雪宜。皇宫内虽是三宫六院佳人无数,北曜湛却不是荒淫无道的桀纣之君,他对女人的态度一直是若即若离,平淡如水。女人对他而言,或许更多是繁衍子嗣的工具,或许偶有一两个例外的,却也多是被太后夸赞过的妃子。是以,在后宫中皆是母凭子贵,育有一个孩子才是保住地位身份的筹码。裕嫔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同于久居宫中女子的沉静内敛,她身上还留有些少女的骄纵轻狂。其衣着服饰俱是光鲜明丽,今日更是一件出挑的桃红色镶金边云锦宫装,飞仙髻上缀满绯艳的鎏金玛瑙。
当芜邪和林延肆意张扬的笑声传进她耳里时,裕嫔正携着侍婢在御园内赏花。她一早就听得耳目相告陌景带着芜邪一行人去了素凝苑,虽心知无缘后位,她却也懂得折良枝而栖,太子之母韦贵妃,便是她选择巴结迎合的贵人。
“前面何人,竟在宫内无辜喧嚣!”裕嫔身边的宫女一眼便看透了主子的心思,朝芜邪等人厉声呵斥道。
突如其来的斥责着实惊了芜邪等人,灵珊心思玲珑,她知芜邪定是不识得来人,便碎步上前拜倒:“奴婢给裕嫔贵主请安。”
林延也随之上前一步,立于芜邪身前恭敬揖礼:“林延给裕嫔请安,惊扰了贵主当真死罪。”这本是不合身份的举止,他只是不忍看到芜邪如小鹿般受惊的模样,待回过神,自己已挡在了芜邪身前。林延心中想着裕嫔或多或少会看在二皇子陌焱的面子上不予计较,但意料之外的,裕嫔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拿他们的把柄。
裕嫔似是随意的环顾一圈,却发现独独不见陌景的身影,心中很是不悦。私入素凝苑罪过可大可小,然陌景不在,她即便是现下纠了芜邪等人的错处,也无法将罪名安到沈皇后母子身上。裕嫔不知是自己来的晚了,抑或是陌景身边的奴才嗅到了不安的气息。冷眼扫向芜邪,却在看到那乌丝鬓边簪着的白玉兰时,眸子忽的转了颜色。她柳腰轻摇,漫步走向芜邪:“哟,那后边杵着的是谁啊,真是好大的架子呐,见到本嫔竟也不知行礼。”朱唇微扬,杏眸透着一抹婉媚的笑意,妖冶的能勾人魂魄。
芜邪原是被那呵斥震了住,待到回了神智正欲行礼时,又被裕嫔抢先一步安了个无礼罪名。她正羞愧委屈时,眼前的娇丽女子忽莫名的对自己笑了,虽是笑得虚浮,却也让她揪紧的心有一刻的松懈。芜邪小心翼翼的跪好,乖顺的朝裕嫔甜甜一笑,一句“儿臣”还未出口,耳边就毫无预兆的响起一声清脆响亮的击打声。
芜邪有一瞬的恍惚,继而看到的是林延惊讶的表情。林延眉宇紧皱,漂亮的唇瓣不住张合,可耳边传来阵阵嗡鸣让芜邪听不见任何声音。芜邪呆傻的看着林延焦急的动作,就像幼时看敏姑姑哄她所表演的哑剧,竟衍生出逗趣儿的滑稽可笑。
直到脸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芜邪才明白,那响亮的声音是裕嫔甩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声。在颐和宫芸妃一向温和沉静,从不曾打罚过犯错的宫人,敏姑姑虽会斥责对自己无礼的宫女,却也从未动手教训过那些宫女。芜邪被打得蒙住,她惊恐的望着面带笑容的裕嫔,一时并没想到这是羞辱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被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所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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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所引用的诗词为:明代诗人睦石的《玉兰》,清代词人朱廷钟的《满庭芳·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