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细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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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这月的十五又将到来,净月开始提前准备下山的行囊。夏日悄然离去,几场雷雨过后,秋日便临近了。气温有所下降,她稍稍加了些衣裳,而新种的药草已经可以服用了,挑选了一些摘下后,她亲力亲为一一晾晒加工,将它们碾为粉末,装入瓷瓶中,准备带给柳隽书,让他平日饮用。屋外天清气朗,惠风和畅,几抹微云飘散在湛蓝的苍穹之上,显得倦怠而慵懒。倦云。
她脑海中又浮现那座楼的名字,倦云。手下的动作停下,难得分神看着屋外碧空中的云。时序已经过去这么多,他们的接触也只有短短三次,而再过几日,她便会第四次见到他。那一日,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有那样的想法,医治好他。
以她的能力,也许花上一辈子也未必能治好他。师兄太过看得起他,甚至耍了手段骗她去见柳隽书,但治不治依旧是她来决定。许下诺言,治好他,无意识间接陪上了她一生,她不曾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柳隽书。但从他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对他的身子早已不抱期望。他和她的这个约定,最不看好的就是他们两人。
因为治不好,所以并不违背爹。云游在外的爹是绝不会准许她无偿去救一个人的,白眉怪老的一命换一命,她也一并继承了。但能不能救活柳隽书,她毫无把握。
她这么说服着自己,却总是尽可能地寻找着方子去调养他的身子,她并不乐见他总是虚弱无力的样子。看着手中的瓷瓶,她又起身打开放置在桌上的檀木盒,取出了她精心炼制的玉露丸,一同放入包袱袋中。
她全心全意地想着她的药草、药方、药书,只是顺带的牵扯上了柳隽书。
而柳隽书却满脑子都是净月的身影。
为了十五日那日能见到她,他总是习惯在书房中等着她的到来,无论有多重要的事都不会耽搁,甚至不惜放下手中正办的事,拒绝那些上门来的重要人物。
越是接触其他的女子,越是让他怀念净月独特的气质。她身上没有他厌恶的脂粉气,她的眼里没有对他美色的垂涎,虽然第一面时有所诧异,但久了便也只是当他是个普通的男子。这样淡漠的性子,安谧的气质让他幽暗的心感到舒适与放松,还有一股安心的感觉。
当十五日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几乎一天都在书房中度过,下人们得到吩咐,便将一日三餐都送往书房中,尽量不去打扰,而西苑众多女眷更是被下了禁足令,连屋子都不能出,更不用说是上书房胡搅蛮缠了。
他有三十六房侍妾,各色佳人,汇聚到一起,不是为了富贵荣华,便是相中了他的皮相。在她们入府前,他极尽花言巧语之能事,将她们的一颗颗芳心攥入手中,当她们成为府里的侍妾之后,他便鲜少问津。每夜总是随意抽牌,抽到谁的屋子,便去谁那,不过夜深的时候,他又总会独自一人回倦云楼的主屋,独自休眠。用温水洗净身上沾染的脂粉气味,穿着宽松的里衣便草草入睡。
夜夜温柔乡,只是他给世人的一个假象。
而这些假象所带来的闲言碎语,稀稀落落地在人们的耳语间流传,添油加醋,更是变本加厉地说尽他的恶事。在茶坊里暂作歇息时,这些家长里短,蜚言流语,总是传的最快的。即使她不想听,那些话依旧钻入她耳中,特别是关于柳隽书,几乎都是糟透了的的风评。
净月没发现自己没有嘴上说的那么不在乎,她是在意的。
他的花心,他的滥情,他的喜怒无常。
这些原该与她无关的一切。她救治他人并不会去在意这个人的好坏,但那些是是非非,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堆积在心间,成为一堵厚厚的墙。
她拉下自己的雪锥帽,喝着粗茶,沉默不语。特意早起的兴致已经变得和杯中的茶一样又苦又淡。匆匆付了银两,便又继续赶路。
当翻身入院,习惯的不走正门,从开着的窗子跃入时,柳隽书已经含笑等她多时了。他苍白的脸有那么一刹那光彩,对她的到来表现出了不自觉的喜悦与期待。
她刻意将头低下,不去直视他。安静地开始替他把脉,依旧是那般微弱,却有了些起色,让她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在察觉到柳隽书的注目,又将这朵笑花收了回去。
“我的病如何?”在她面前,他不曾以本王自称过,净月不懂人情世故,并没觉得有何奇怪。他故意贴近净月的身子,将她逼入自己怀中,轻佻的举动,让她的眉宇间有了恼色。
“。。。。。。。”她推开他,看他身子不稳又好心扶了他一把,随即松开手,抬头望向他戏谑的神情。自己对他似乎实在是善良的过头了。她眉间的恼意,有一半是对自己的。
他嗅着淡淡的药香,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看出她的恼意,只是一径笑着,对于自己方才故意踉跄的一步,笑在心里。“我有东西送你。”
“不需要。”她想起他之前的那些珠玉宝石,华衣美服,直接回绝。忙着打开自己的小药包,准备进行今日的治疗。
“看也不看就拒绝吗?”她的少言寡语让他忍不住摇头,看她正全神贯注在自己手头的事上,他慢慢走回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了一个长形木盒,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他拿着木盒,故意在她面前晃动,“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拿开。”她推开他的手,兴趣缺缺的样子。不喜他这般难缠,打扰她的工作。
“真是冷淡。”他收回手,主动打开盒子,又递上去,那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夜风原想偷走送她的礼物,千年野山参。
“这是。。。。。。”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冷淡,净月一双眼直直看着盒中的野山参,停下了手中的事,银针落在了地上也没发现。
看出她的喜欢,他却故意将它收回,“你不是不要吗?”他逗她,看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直接服用对身子不好。”两只玉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盒子,抿着唇,闷闷地说道。
“哈!”他只知她的淡漠孤僻不爱说话,却不曾见过她固执的一面,一双使力的手传达出她渴望的心,只是这样的执着却仅仅给了这些没有生命的药草。他原想恶意的将它丢掉,当着她的面,看她是否会又有别样的情绪。
但最终他还是放开了手,任她拿走了木盒。
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大概会被她嫌恶讨厌吧。
“既然喜欢,那么今天就多留一会吧。”他一如既往这般提议道。
“还给你。”眼睛明明死死盯着盒里的东西,嘴上却是口是心非,让他忍俊不禁。
“不喜欢?”他挑眉问道。
“你不需要送我什么。”他们之间不需要有太多牵扯与联系。
“可是直接服用对身体不好,不是吗?”他用她先前的话堵她,野山参的副作用,他的身子的确吃不消。“还需劳烦你回去多费心思。”
她看着他,不再将手中的盒子推脱,重新收入怀中。“我会把它放入药单里的。”她不忘补上这一句。
他含笑看着那张冰雪般寒颜藏起的别扭神情,不再逼她,知道她已经在心里有了让步。
重复着一贯的步骤,两人保持着无言。
柳隽书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净月,从头至尾,没有片刻遗漏。
他这般无礼的行为,让她如芒在背。心跳乱了节拍,虽然脸上并没有情绪波动,但一时没把握好力度的手,在刺痛了柳隽书的同时也泄露了她的慌乱和不自在。
他想要得到她的心,高山圣雪的心。
而这样的渴望,每次见她,便越加强烈。让他觉得陌生而无法自控。
也许在得到之后便可以回到过去的自己,就像西苑的那些女子,他讨厌无法掌控自己的心的感觉。
净月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只是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侵略性,他的一张妖媚的脸,陪着魅惑的神情,就像是勾魂的妖魔。
脑海中不期然想起世人的那些评价,眼前的男子就是一个魔性之子,将世俗的一切都踩在脚下,一个人独立之上,像是一个孤高的王者。
待一切都已完了,她再一次不顾他的挽留,飘然离去,只是多了一份慌张。他的贴近让她心慌,从未有过的心慌。
在之后的见面中,他都会送她一些名贵的药草,有些甚至是外族特有的,皆不是寻常人家能见到的,看得出,他费了不少心思,但为了不牵扯太多,每一种药她都将其入他的的药方中,作为调理他身子的药,算作不曾亏欠。而一些暂时用不上的,她就细心藏好,待了解了药性和再进行处理。她愈是要将这一切撇的清清楚楚,愈是藏不住她的心慌。
柳隽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心急。
细水流长,他总会将她的心房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