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半生轻狂客 第七章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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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阁子内人声鼎沸。
阿月小心翼翼凑过来,“舒姨,你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有吗?”
阿月笃定点头。
我看了看四周,“可是有事?”
她咬着牙欲言又止,视线有意无意看着本姑娘手中的一锭银子,我说,“阿月,现在客人似乎很多哦?
阿月留下一句“是舒姨酒酿的好”,然后很识相招呼客人去了。
我端着那锭银锭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透彻,越看心内越欢喜,辰儿满头大汗跑过来,
“舒姨,我,我想下去歇歇。”
我不明所以。
他指指阁子里一众花衣裳的老少女客,支支吾吾,“她们,她们听说国师明日要走,全跑来喝酒,喝酒也便罢了,硬拉着辰儿的袖子哭喊着让辰儿别走,阿月,她,她已经生气了……”
我瞥了他一眼,道,“谁让你穿一身白衣衫?”说完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你刚才说什么?”
“阿月,她,她生气了。”
“上一句。”
“她们拉着辰儿的袖子不让我走。”
我说,“再上一句。”
他想了想,“她们说国师明日要走……诶,舒姨,你去哪儿?……”
****
西厢房外的家丁今日又挤得满满当当,可奈何大门紧闭。
连那个小丫头也未见着。
等待的家丁打听,今日国师与方丈正在论法,谁也不见。
我气息奄奄。
围着寺庙转了一圈,又回去喝了半壶酒,再回来转了一圈,仍是大门紧闭。看来世间美人都是千
金难买一笑,万古难见一面,实是至理名言。
“钱”字家丁今日依然孜孜不倦排在那里,跟我唠嗑,说他家员外只想见见国师,对于财富儿子什么的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就想寻个长生的法子,不知有什么捷径没。
我想了想,说有的,现在立刻死了变成鬼,然后用钱财贿赂阎王当个鬼差,当个几万年后再贿赂阎王也许就能成个鬼神了,自然就长生不死了。
“钱”字家丁嘴角抽了抽没再与我说话。
日落月升,南安寺后山,传闻夜间总有鬼哭狼嚎,是故此地一径身影寥落。林木葱茏,一路皆是高大挺拔的百年老苍松,郁郁苍苍,月色下几分静谧几许清冷。天上明月穿枝拂叶洒落,小径影子斑驳叠叠。
独自晃荡,心境寥寥。此番碰壁,倒令本姑娘想起尚在钱来峰时,轻拂曾与我说过,但凡长得帅,出手阔,气质冷,专一而痴情的绝世男子喜欢的男人或女人,则那被喜欢的男人或女人则必须具有某种独特内敛含而不漏日久见人心的气质,要有力挽狂澜心系天下苍生的大脑,要有一段甚是纠结的爱恨情仇,要有理不断剪还乱的情感纠葛,要有家国天下恩威社稷之争的纠缠,而最最重要的是要同时有多个人喜欢你,你才有可能成为这天地间真正的主角。
若不然,沦为配角,也不过是为衬托他人轰轰烈烈,徒增一抹孤鸿影,更可悲的是往往都是坏人。
说罢,一脸兮兮望着我,“阿舒啊,落落等的那个人定不是你。”
落落等的人不是我,白衣国师一生相许的人必也不是我舒意,何况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并无瓜葛。犹不死心,揣摩着手指上上下下思量一通,不免哀叹智慧、术法、气质、家国,种种因由皆与本姑娘无缘。至于爱情,天地之间喜欢本姑娘并且明确告过白的貌似只有一个,还是隔壁松离树上那只成天欺负我后来见本姑娘有了靠山遂来巴结表白被本姑娘一拳打飞的赖猴儿,也不是什么绝世人物,难道本姑娘注定是苍茫世间赤裸裸一枚小配角的命。
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
树影斑驳寥落,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处石凳桌椅,再一望,不远处一抹白衣,青丝如墨,孤孤静静立于树下,林间树叶纷飞而落,清清冷冷甚是怅惘。
我一惊,“落落?”
白衣一动,月华自身后倾洒而下,他转身,一双星眸掩着九天月光漫漫,眸中哀伤转瞬即逝,皱眉,“是你?”
竟是白衣国师。
我心下一慌,不知该说些说么,半晌道,“是,是我。”脸上一片火烧云似的烫,想想挪上前两步,道,“前日,谢谢,谢谢国师的茶钱。”
他容色淡淡,“不过举手之劳。”
一时无话,我攒着胆子问,“不知,不知国师深夜至此,可是为何?”
他凝眉,“仙友深夜至此,又是为何?”
“本来是想来看你的”一句话曳在嘴角,我诺诺,望向层层相叠的松木,想起轻拂曾说过的话,美男面前要表现处忧郁的气质,遂捡着一缕月光神色黯然,“想起些往事,有些感慨罢了。”
空中一缕清风飘过,我被自己的“忧伤”打了个寒战。
他淡淡点头,眸光一闪,复又转过身去,青松苍翠,他负手而立,月下光芒中一声叹息,“世间事,总有万般求不得,错与悔,半点不由人,仙友可也曾有过往事?”
甚是感慨,我一惊,如此情况下绝对不能说本姑娘半点往事感慨也没有,回忆一番当时对于落落的感情,感慨道,“能见时不珍惜,想见时却再不得见,世间情缘坎坷,想来如是。”
一番见与不见,自己也觉得甚有水平,虽然有些做作,然衬着时下明月清风,委实应景。
他眸色一暗,眼中几番明灭不定,敛着一身月华走到松林间墨青石桌旁坐下,半晌,道,“仙友,倒是个性情中人。”
我见效果显著,蹭过去继续瞎掰,“人生之事,大抵不过衣食住行,却唯有情之一字,令人着实参悟不透,有人百年不得,有人千年心中郁结不定,但也有人一朝两忘一梦清醒,实在可叹可叹。”说罢,望着他,他脸上掠过一丝摸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中石桌印着树影,一番寥落。风吹起,几缕青丝飘荡于风间,夜风透凉,他声音夹着半许寥落,“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否则家人担忧。”
这是逐客令。
我心有不甘,张张口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必要理由留下来,眼中飘过石桌,忽而计上心来,道,“松林幽静,月华如水,如此良辰美景,若能一杯小酌,实为人生一大美事。”话毕,心内暗暗佩服自己竟能说出如此文艺的一段话,看来跟着落落久了,伤怀气质自然也沾了些。
他目光一凝,我赶紧抢话,“国师先等等,我去去就来。”说完,一路腾云直奔酒阁子,急匆匆从酒坛子搬了两坛酒,睡在酒窖内的小老儿好梦被搅,一阵不满嘀咕。本姑娘不理他,抓着两坛子立马回去。
国师果然还在。他望着我手中两坛子酒,怔然。我笑笑,赶紧解释,“其实我家就在附近,呵呵。”
他淡然,眼中异色一闪而过。
沉默半晌,我在心里琢磨琢磨一番接下来我该说些什么台词好让自己能同他来一回借酒消愁,酒逢知己来对饮,然后知己红颜风花雪月一回。
落落曾告诉我这人间天上有两样是劝不得地:一是人生失恋,二是仕途失意。所谓人不失意时,总能轻而易举地安慰别人一时,却总是难以说服自己一时。这是落落失恋伤感了上千年后总结而出,其本意在于让我别总想着劝慰他。越劝慰让他越是想起,反而伤的更重。
我歪头瞅了瞅白衣国师淡然神色,又反复掂量了落落的人生经验,觉得应该相信落落这千年总结的经验,无论是官场失意还是情场失利,切莫再提,隧道,“国师,昨日之日不可留,过去的只要记在心里就好。”
他沉默,眉眼望着酒坛子似在想些什么。
我道他莫不是,莫不是已经有了如花夫人,如此一想,自己也跟着一顿伤感,心里徘徊寻思了下,道,“世人都道盛露一杯,百日醉;煮酒一壶,解千忧;又说‘一醉能解千愁’,今日我们不妨也效仿一回,来,干!”
这下真的不是装的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目色透着些许怜悯。
我想落落说的果然没错。他道无论遇到何人何事,喝酒准是没错。高兴时喝了会更高兴,不高兴时喝了什么也就忘了。说起来我这酿酒之路最初倒是拜落落所赐。自落落某天从凡间归来后,便染上了这个嗜好,我那时总觉得自己亏欠他,于是投其所好去山下某人家偷学了几天酒艺。酿出来的几坛子酒却是又苦又臭又腥。落落十分感慨地道,那就埋着吧,等过个千八万年等着酒坛子成了古董也就值钱了。
于是我将那几坛子臭酒埋在了钱来峰。
****
“梆梆”,外间梆子声声,已是二更天。醒来时,清风松林,唯剩下本姑娘一人。白衣国师早已远去,清风吟袖,似乎尚存着一缕气息。
而石桌之上,两个空空的酒坛子旁边,静静躺着一定亮花花的银锭子。
我摸着银锭子,掏出怀里那一锭,两两相对,有些哭笑不得。
远处传来辰儿的呼唤。
“舒姨,你在这啊?”辰儿远远跑过来,松一口气,支吾道,“阿月说舒姨迟些回去,可天都这么黑了,辰儿不放心。”
我心内一阵感动,有儿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