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一殇经年 第三十四章 努力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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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游离的夏紫陌坐在出租车里,觉得有家若无家并不是件难过的事,然而在情绪不高涨的时候,却能让人倍显荒唐。夏紫陌想着自己浮萍一样流离无着的可怜模样,不禁笑了出来。这会儿应该不会有比自己更郁闷的人了吧。
很快到了长水东路。荒凉的目光无意透过车窗,居然神奇地看见十字路口的站台旁边,她妈妈和莫言笑着说话,莫言抱着忆珩,忆珩抱着棉花糖,棉花糖舌头在忆珩脸上一阵狂舔,忆珩兴奋地扭头冲外婆跟爸爸得瑟,招得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夏紫陌下车。
棉花糖最先闻见了她熟悉的气味,呜呜地爪子一探。忆珩抓不住它。棉花糖就从他手里蹿下来,蹭蹭蹭地扑过来咬夏紫陌的裤脚。
忆珩扁着嘴,气恼这小狗看见妈妈就不理他。莫言就笑他还说自己男子汉呢,明明一个小醋坛子。忆珩立刻狡辩,才不是才不是呢,他说我是怕棉花糖把妈妈裤子咬破嘛。莫言和夏妈妈又是一阵好笑。夏紫陌也笑。把棉花糖爪子拍拍干净,递给忆珩。忆珩咧着嘴甜甜地喊妈妈真好,又说老师说男子汉要大度,妈妈那我就不计较你好几天不来看我啦。
夏妈妈却嗔怪说:“紫陌不是我说你,工作重要好姐妹重要自己孩子就不重要了?亏莫言还给你打掩护,要换了我,不跟你吵得脸红脖子粗才怪。”
“妈,瞧你说的。你是不知道紫陌给我打掩护的次数更多呢。要认真起来,九十九个地洞都不够我钻的呢。”莫言抢着说。
忆珩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疑惑:“爸爸,不是老鼠才钻洞的吗?”
“忆珩真聪明。”莫言笑笑,说,“爸爸就是打个比方,就像大家说忆珩笑得跟朵花似的。那么,忆珩是花吗?”
“哦我知道了爸爸,爸爸还是爸爸,爸爸不是老鼠。”
“忆珩棒极了。钻地洞呢,就是说一个人做了错事,怕羞,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出现,恨不得有个地洞让自己缩进去,让别人看不见自己。明白了吧?”
“妈妈妈妈!”忆珩抬头唤夏紫陌,嘟着嘴说,“忆珩跟妈妈抢小狗,忆珩不是男子汉,忆珩也钻地洞。”
夏紫陌的游离还在继续,但是眼神已经变暖。绝配的丈夫与儿子和一个蹩脚妻子共同演绎着这一场情真意切的戏。
莫言每天去夏家看忆珩。莫言辅导忆珩功课。莫言带忆珩逛游乐场。莫言打着夏紫陌的名义做这些。摩托车飞过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汽车开过柏油马路上泼开浓重的尾气。身边也有步行的人接二连三地擦过。地面上夏妈妈棕色平底的凉鞋缓缓而过,莫言漆黑锃亮的皮鞋紧随其后。看似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们,一个个心照不宣地绕开慕珩的雷区。夏紫陌走在莫言后面,看着傍晚的A城被巨大的昏黄席卷,有种苍茫的感觉。
忆珩吵着要夏紫陌抱。棉花糖也呜呜地讨好。夏紫陌就把忆珩接了过来。棉花糖在忆珩粉嫩嫩的胳膊肘儿对夏紫陌探爪子。夏紫陌突然有一刻的恍惚,不知道自己抱在怀里的究竟是忆珩还是棉花糖。
我们的生活中常存在作茧自缚的行为,喜欢主观性地处理复杂的感受。不考虑漫长时间里的细微改变,矢志不渝地把第一判断度化成记忆里的梗。以为这样一定不会出错,但是某一天却发现自己竟然大错特错。
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你不喜欢甚至有点讨厌的那个人。有一天开始竟然不觉得他讨厌了。
第一印象留下的重大后遗症在不知觉间彻底颠覆,你开始怀疑你之前的想法,质疑你的判断。
然后在一声长长的嗟叹之后,顿然醒悟:原来已成为过去的印象早已失了讨厌的必备条件。
所以有些人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莫名重要。
本来万分希望没有他变成现在万分希望他存在,从而产生巨大的矛盾。
当莫言洗菜、做饭、陪夏妈妈说话、哄忆珩睡觉、逗棉花糖、给蝴蝶兰浇水,而后替夏紫陌拿药油揉脚,夏紫陌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砰砰地跳动。因为感动。因为今天的她因为他满屋子晃动的身影而终于觉得没那么流离无着。
夏紫陌没想到莫言也会有这么一霎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人生无时无刻不存在着令人咋舌的事情。
夏紫陌想起很久前的一天,慕珩在E城体育场对她说过的话。
“以后我和你都再也不会孤单啦。”
久远的话语在这敏感的时刻成为微小的记忆出现在她的脑海,夏紫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展露笑颜的莫言,心里透出一丝丝的怅然。
这几年莫言为了哄她开心费尽了心思。这次苏心妍来家里小住,莫言大概见缝插针偷偷打听了她不少他不知道或是不在意的小习惯。比如她买书本会注意手指抚过那些纸张的触感。她不喜欢似鹅卵石一样的过于光滑,也不喜欢似蜂窝石一样的粗糙,那些略略磨沙似的感觉是她乐于抚摸的。莫言就把书橱里某些夏紫陌没空而交托给他买的书本挨个翻遍,拣出不合要求的,来回跑A城的大小书店,直到买到合意的,再悄悄地换上。夏紫陌那天打开书一翻,立刻觉察出指下突然改变的触感,她问莫言,莫言解释说有同事借去结果不小心弄丢了所以买了新的还来,她也就没当回事,但又发现两三本书换了的时候,事实如何夏紫陌就不必问了。
莫言半蹲着替夏紫陌揉脚,满足地展露笑颜的样子显得憨态可掬,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快乐。
幸福的颜色。
为她做一点点事他居然就觉得幸福。夏紫陌有点心虚,长久以来自认为理直气壮的漠视他的底气忽如凝冰化冻,一点点消解。他掌心透出的温热,一点点传到夏紫陌的脚上,再从脚上流遍全身。夏紫陌没有抽出脚。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人在一秒内开始苍老。
一点点长长的故事在眼前回转播放,痛苦的,疏离的,漠视的,抑或是纠缠不清的。曾经听人说过的话,彼时才有了深刻的感悟。“如果你开始陷入长长的回忆,那么你就开始苍老了。”
夏紫陌下意识地把手抚到莫言肩上,害怕以后的他与自己再无瓜葛,害怕自己孤单。
人是无比矛盾的生物,越忽视到后来越在意。虽然莫言在夏紫陌的记忆里一直不以正面明朗的角色出现,但事实上想要拼凑完整的过去,是绝对缺少不了他的。
她就像个任性的小孩,一遍遍支取他的容忍。只是莫言从来纵容她,他用所有的温存和委曲求全缩短着和她的距离,因为他是真的在乎夏紫陌这个妻子,不想让她有一丁点的负面情绪,他宁愿,自己那些熟悉的微笑、温和的目光、甜蜜的声音,每每一霎之间长满了霜刺,挂在冬日凄迷的天空,冰冷得不堪凝望,宁愿那些凄迷与冰冷都由自己来扛。
夏紫陌按在莫言肩上。
这一次的触碰她并不觉得很委屈。
或者是由于感动。或者是由于今天心绪尤其低落带来的流离无依而猛然看见一根救命稻草的喜出望外。也或者,还是因为慕珩。慕珩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离开了,林漪也好心妍也好谁都好。慕珩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来。慕珩不在。夏紫陌的天空崩塌了。
但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夏紫陌此刻的心里衍生出一个很大的转折,她抹去了心里很多的梗。夏紫陌决定尝试一下抽开自己横亘于心门之外的那柄利剑。夏紫陌想:说不定可以。那么,如慕珩所愿。那么,莫言的失落也会悄然过去。那么,故事里的人们终将在茫然中找回正确的幸福的路途。
这一刻的决心在夏紫陌心里成为一场努力告别初恋的落幕。那些一直被她漠视的莫言的付出浮上心头。
但刻骨铭心的爱恋夏紫陌不是一天镌上,那么浓烈得无以复加的在乎的感觉不是说搁下就能搁下。夏紫陌长长吁一口气,问:
“莫言,有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