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悦赶到报社时已经迟到了，摄影大哥正扛着摄像机出任务，见了她做了个小心的手势说：“你老大正发火呢，小心点儿。”
    关悦头皮一麻，吐了吐舌头，“没事没事，我皮厚肉糙，没事儿。黄师傅你们这是去现场吧？这么大阵势？”
    摄像兼摄影师老黄是社里资历最老的员工，他年长，为人又和善，社里上下都尊他一声师傅。
    “城南医院医疗事故。病人家属与医院发生了冲突，社里想开一个电子专题，我们得跑一趟录些资料。也真是作孽，好好的一个人一上手术台就咽了气，医院又给不出解释，这不，两方就扛上了。”
    黄师傅摇头惋惜，大早接到这种任务任谁心里都不大好受。如今的医患关系原本就不容乐观，这种事一宣扬开，难免又是一场风波战。其实如果站在客观的角度，医疗事故发生的机率虽然小，但人非神仙，也做不到零失误。她不由又想起关安易，他不但要每天面对生老病死，还得面对各式各样家属纠纷，心里可有平静过一刻？
    关悦收回一时恍走的心神，心里顿时有一丝挫败。昨晚因为知道隔壁睡的是他，一夜周转反辗无法入眠，生生熬出了一双黑眼圈。现在离他远了，还是不得安宁。真真是魔嶂了。
    社会民生版组长解琳绝对是一个严厉的上司，发起怒来骂得你祖宗十八代都脸面无光，让你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娘胎里回炉重造。关悦虽然还是实习生，但挨得骂可不比正式职员少。
    “周一就迟到？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一组人就等你一个，不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的程度还真干不出这事！在我手下做事要么给我好好做，要么就卷铺盖滚蛋！滚回学校做与世无争的奶娃娃，这儿不缺你！……”
    关悦乖乖的挨了骂，并保证没有下次，才被轰出了办公室。
    她倒是没觉得有多委屈，她的确迟到了，也确实因为她一组人没法正常工作。况且，这次解琳已是算是客气了，起码没有把关家祖宗拉出来修理。不然，她这个顶着关家名的外姓人可就罪过了。
    社会民主这个组总共也就五六人，解琳是组长，一般比较重大的稿子都由她捉刀，其他人要么负责其它的小版块，同时还负责校稿招募投稿爆料之类的；要么就是分工外勤出任务。而组里唯一一个男生石秋则是当劳力来使唤，枪往哪儿指他就往哪打。虽然看似可有可无，但团队里缺不了他。
    石秋跟关悦差不多时候进社里，但两人都还没有正式编制，关悦是实习，石秋则是试用，试用期满还得考核才能成为报社正式的员工。现在这个电子媒体横行当道的年代，陈旧的纸制报刊早已进入了迟暮期，很少人会把自己的毕生志愿投效在这种产业上面。而石秋却是极少部份中的一人。
    石秋只有高中毕业，听说他为了拿下这份工作在报刊大门前蹲了整整一个月，最后解琳顶风录用了他。所以他对解琳抱着一份知遇之恩，干活也格外尽心尽力。
    因为周歆的提议，关悦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论点，所以再一次匿名混入工厂附近的居民区。说到关乎切身利益的污染源，每一个人都表现的异常愤懑，个个恨不得将无良商得而诛之。关悦将这些声音全部收到录音笔中。其实就收集到的民声她足以写一篇图文并茂漂亮的报道，但正如周歆所说，少部份人的心声并不足够引起大多数人的关注，即使无良商爆光了，他也只是收敛一时，风头过了便又开始兴风作浪。这只能说是治标不能治本。但既然要打响这一炮，扎扎实实来一场硬战，就务必有足够的火力。关悦单凭一点猜测与胆识自然没敢理直气壮地说服解琳让她放手去查。于是她没有请示解琳的意见，就先去探路。
    石秋执意要同行，说是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关悦知道肯定是瞒不住石秋的，也不怕他跑去跟解琳咬耳根子，毕竟是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他们直接沿着河道往下走，一直到郊外，河流进入了地下水道。
    关悦有些气馁，却又不甘心，骨子里那根逆骨自发自觉的蠢动起来。她不顿三七二十一趴在地面上竖耳倾听，看能否听到水流声。
    石秋趴了一会儿，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碎：“这行不通，土层太厚。不然咱先跟解姐说一声，看她有没有办法调到土地局的水道图。”
    “你以为XX局是你家的咩，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是某个区域正大光明的水域栈道要弄到水估计得都费一番口舌，何况这世上永远没有你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透明。再说即使弄到了详尽的水道路线，也未必就能知道这些污水会流向哪？暗通支流太多，有些甚至不会出现在图上。
    关悦眺望着不远处高矮不一的棚屋和楼房，心里飞快的计算起方圆土地占用的比例。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拉了石秋便往回走。
    石秋被她拖着，一脸不解：“去哪？”
    关悦弯眼一笑：“无功而返，回去吃饭，我都饿坏了。”
    “可我们……”
    “别可是了，吃饱了好干活。赶紧的，走吧。”
    回到市里，关悦打发石秋去了吃饭，自己打车去了学校。
    叶友容从被窝里被人拖起，这对夜猫子宅女来说无疑比满汉十大酷刑还要痛苦。于是很生气，非常生气。乌黑的眼圈散着浓浓的怨念光波。
    关悦却视而不见，说：“四儿，别瞪了，帮姐姐一个忙。”
    叶友容抓住被角不撒手，身体往被窝里缩：“滚你丫的蛋！没见着我在睡觉吗？赶紧的，把门从外面锁上。”
    “急事，你别懒。哪天你莫明其妙智商下降，手指瘫痪，你可别怨我没提醒你。”关悦老神在在，手指和智力是叶友容的命门。她一向自诩自己是天才，简直将这两样吃饭的工具视若生命。
    叶友容终于肯勉强睁半只眼看她：“二悦你丫诅咒够狠毒的啊！你非得要这个时间打扰我么？会死人的知道不知道？我帮老头做一个程序整整到零晨五点，你知不知道？！”
    关悦赶紧去安抚明显炸毛了的小四叶儿，心里生出一点点惭愧：“要不忙完请你吃全聚德。”
    叶友容立刻停止了嚎叫，两眼亮得吓人：“真的假的？”
    关悦默默扭开脸：“真的。”妈的，一时心软果然要不得，一个月的薪水啊！！
    叶友容兴高采烈爬下床，“这个月的生活费早败光了，老头又是赖皮的主，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开荤了。好想念肉味儿！”
    关悦为自己注定要瘪下去的荷包心疼的一塌糊涂。实习生工资本来就不高，叶友容这个许久没沾荤的大胃王勉强吃出个千把块她都该偷笑了。全聚德的东西又是宰人的贵啊！恐怕下个月又得紧衣缩食挨苦日子了。
    “入侵XX局调水道图？你拿这个干什么？”叶友容虽然问着，但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快的敲着，调出黑底界面。上面的数据闪得飞快，叶友容却能准确的捕捉到她需要的信息，然后快速的输入。
    关悦看得眼花缭乱，一边看一边把事件说给她听。她啧了一声：“丫太不道德了。隔明儿黑了他们的老巢。”
    “你先别忙，专心点儿，被逮住了可是得蹲局子的大事。”
    “怕什么？爷出道那些年还不是照样横着走，他们能奈我何？”叶友容不屑的哼道。
    在这个由1、0组成的奥妙时空，叶友容的确有着异以常人的天赋与头脑。她在里面自由穿梭，至今没人能降得住她，久之便有种唯我独尊天下任我遨游的优越感。
    “强中自有强中手，妥当点还是好的。”
    叶友容不耐烦地厥嘴：“知道了知道了，七个伤疤的女人就是罗嗦。”
    关悦也不再吵她，让她专注的和那道无形的网竭力对抗。
    叶友容神色专注，瞳孔发亮，显然是极兴奋的。她一贯喜欢挑战高难度，越高越能激发她的潜能。她的脑子像装着一部微型的数字分析仪，以常人无法比拟的速度在分剥计算，思维就像轻轨一般畅通无阻。这是一个极享受的过程，整个人就像在乘风破浪一般，有惊有险，险向环生，直到冲破梗桎，柳暗花明。
    代表胜利的标志缓缓打开，界面切换成了他们内部的系统界面，叶友容算了时间，她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在十秒之内将图谱拷出来，拖的时间越长，漏洞被发现的机率就会越高。
    叶友容在退出之后，迅速的打理了现场，漏洞也毫无破绽的补了回去，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