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叶小姐，太子殿下还在勤政殿里忙着，要不先让奴婢陪你去宫中走走？”一个小宫女施了礼，恭敬道。
    叶琬如搁下手中的茶杯，笑着站起了身子，摇头道，“罢了，这宫里的路我也还算熟悉，我自己转转便好。”说着，走出了太子府。
    夏日荷香袅袅，也勾起了人游湖的念头。叶琬如嗅着微风中的清甜，不禁扬起了唇，一个小小的酒窝便在脸上绽开来。细细算来，她自懂事起到宫里来的次数也不少了，可那几次无非就是来陪姑姑，这次却不同，她只是要见韩沐楚一面，听姑姑说，父亲已经为自己寻了夫家。这人便是韩沐楚。早些年间，她也见过韩沐楚，那是一个如墨般温和干净的少年。
    叶琬如迈了步子，沿着路转了几道弯便来到了湖边。清风徐来，空气中的清甜愈发地浓了，她迫不及待地踏上了一艘画舫，轻声道：“船家。”
    回答她的却是一声冷哼。
    叶琬如这才回过神来，抬了眼看向声源处：一男子正靠坐在那里。一袭白衣，眉眼如桃花，此时手里持着一支玉箫，慵懒美好。
    韩沐潇不做声，微微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鹅黄的衣裙，素淡的妆容，许是哪户名门家的千金。见她杵在那里，他也不说话，只回过头，淡淡道：“开船。”
    船闻声一动，在湖面上晃了起来，叶琬如一个不留神，竟是从画舫尾部跌了下去。一种深深的恐惧感从心底涌了上来，她惊叫着，双手凌乱地拍着水面，却没想到，水被吸入了喉中，她也呛了几口水，全身的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韩沐潇皱起眉，搁下手中箫，快步走了出去，向着水面上一抹鹅黄纵身跃了下去，不慌不忙地拉住叶琬如纤细的十指，又向她的腰间靠去，以稳住她的身躯。
    “主子，你可有事？”上方有一坚毅的男声传来，冷漠却带着些焦急。
    韩沐潇摇了摇头，带着叶琬如向画舫靠近。“枫泽，你先把她拉上去。”说着，他便将她的身子微微托起。枫泽抓住叶琬如的手，稍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了上来。
    任凭湿淋淋的娇躯躺在自己怀里，枫泽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看着面色如纸的叶琬如，皱了皱眉，抬了手去试探她的鼻息，似有若无，但总算还活着。
    “她可有事？”韩沐潇不知何时已从湖中上来了，枫泽却没感到有多意外，主子的本事，他是清楚的。他摇了摇头，“无事，不过情况好像不大好。”
    韩沐潇理了理贴在面颊上的发丝，叹着气道：“娇生惯养的女子就是麻烦。”语毕，他又抬了声“回去。”
    画舫应声慢慢调了个头，向着岸边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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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太子府，东厢客房。
    床上的女子还未醒来，睡梦中她偶尔会抿紧唇，偶尔也会轻锁眉头，大约是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新兰细细地端详着女子的脸，不施粉黛，柔丽精巧，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称得上沉鱼落雁。忽然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新兰这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是叶琬如，叶家的大小姐。”
    韩沐潇坐在一旁，此时早已换了一身干净舒爽的衣裳，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新兰，低声问：“淑妃的侄女？这我倒是有些印象，她以前常来宫中陪伴淑妃，不过今日她不好生呆在常欣宫，在太子府这边乱闯干什么？”
    新兰抬头想了一阵，又才回答：“叶小姐这次进宫好像是来见太子殿下的，听勤政殿里的公公说，也大人有意将叶小姐许配给太子殿下，皇上也已答应。
    韩沐潇轻笑，似是在自嘲，“看来我真是不关心宫里的人啊，竟连这种大事也不如你知道得多。未来的大嫂，这次我怕是得罪人得罪过头了。罢了，待她醒来你便亲自带人把她送到台子府吧，免得又让人说我失了礼数。”他素来是不大喜欢韩沐楚的，哪怕是跟韩沐楚有一丝关联的人，他也一并没有好感，比如眼前的叶琬如。
    他走近了些，想仔细看看叶琬如的面容，到底是如何美丽的女子，居然能当得起下一任国母？却没成想，下一秒便被女子扯住了衣袖，然后对上一双杏眼，睡意未消，此时也带了几分媚色。
    枫泽舒了口气，方才那一瞬紧握着剑柄的手也松开来。
    韩沐潇轻笑了一声，也被刚刚从梦境里醒来的叶琬如，看在了眼里，仿佛一幅画工极好的好的画像，慢慢融入了她的脑海。
    “叶小姐，睡得可好？”他半眯了狭长的眼，笑着问。
    叶琬如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扯着他的袖子，不由得羞红了脸，立马松了手点头应了“嗯”。“你……你是四太子？”她原本只是在心里想着的，却一不小心说了出来，只好咬紧了唇，任手心的汗冒了更多。
    “正是，叶小姐好眼力。”韩沐潇与她答着话，脸上却是在人前有礼数的笑意。
    叶琬如鼓起勇气，抬了头直直地看着韩沐潇。他果然名不虚传啊，长得真好看。她在心里想着，不同于以往见过的王孙贵族，韩沐潇连笑着眉间都有一股英气，大约是习了武的缘故。她唇上一弯，不管怎样，他就是长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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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日子，韩沐潇以为自己会被祖母或者是母后叫过去问话，可事实上并没有，四太子府还是与往常一样平静，只是叶琬如来得勤了些。
    “四太子，前几天父亲得了几幅字画，我挑了一幅来给你看看，你若是喜欢，便拿去好了。”
    “四太子，今日我做了些桂花糕，本是要送给姑姑的，想到你也在宫里，于是带了一份给你。你试试，这味道可好？”
    ……
    叶琬如每次来都会有变着法的借口，大多时候她都会送些东西给他，字画、点心之类的小物件。明眼人一看便会知晓其中的意味，更何况是他，头脑清晰的四太子。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宫里说闲话的人多了去了，迟早会传入韩沐楚的耳中，他甚至邪恶地想，气一下韩沐楚也好。
    流言这种东西，虽敌不过时间，却远远地胜过人心，这样一来，你传我，我传他，他传十，十传百，这件事果然还是被韩沐楚知道了，当然还有皇上和叶大人，结果婚期足足往前挪了一个月。
    传说中风流孟浪的四太子终究是怜香惜玉的，不日他便放了话出去：他跟叶琬如并无什么牵扯，他不过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不过跟她很投缘。
    于是，流言自破。
    大婚前几日，叶琬如来了一趟四太子府。她着了一身水红色的罗裙，那有些亮眼的颜色似乎在向他人昭示着好事临近。
    “叶小姐，你找我有事？”韩沐潇走进偏厅，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叶琬如的身影。
    她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朝下人使了眼色，他们便自觉地退了下去。
    “沐潇。”她突然开口唤了一声。饶是韩沐潇定力好，却也微皱了眉头。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想来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着的。“你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她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神色。“我，你会许会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子，可我不是。我……我喜欢你……”最后，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他愣了片刻，随即风轻云淡地笑了起来，仿佛事不关己，他只是个旁观者。“大嫂，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好，劳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他权当未曾听过，只管找台阶给她下。
    叶琬如并不领情，只是捂着脸跑了出去。
    后来的几日，她就再也没有来了。
    大婚当天，叶琬如在花轿来之前倚着窗棂一个人发呆了好半天。许久才痴痴地笑了起来，“痴人。”她这样对自己说。
    第二天，她便同着自己的丈夫一起又见到了他。年轻的四太子举起杯，朝他们笑了笑，用好听的声音说：“大哥、大嫂，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亦是微微笑了笑，脸颊的酒窝立马现了出来，牵着丈夫的手道：“多谢四弟。”然后，喝干了杯中之物回敬他。
    你看，沐潇，你还笑着，我也还笑着。
    我们是否已经互不相欠？
    这一切的一切，恍然已过似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