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
    水冰依才起就听到这么一声，心里不免被吓了一跳。“果儿，你去瞧瞧是谁来了？”
    果儿放下手中的木梳，连忙去开门。
    门外，是白衣玉冠的韩沐潇，手里还摇着一把小扇。
    他朝着果儿笑了笑，令果儿一下子不知所措，过了半响才向里面说道：“小姐，是位面生的公子。”然后又向着韩沐潇欠了欠身。
    水冰依梳好发髻，正要起身，却一头撞上了身后的韩沐潇。
    他挑眉，“冰儿可是在‘女为悦己者容’？”
    一见到他，她便条件反射地跳开来。因为一见到他，就会想起前几天的事，一想起前几天的事，她的脸就会布满红云。“你，你去死！”她手忙脚乱地推他出去，“这是本小姐的闺房，外人不得进入，你，一边儿去！”
    他也不反抗，难得地恭顺道：“好，我待会儿再来找你。”语毕，便兀自离去。
    果儿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小姐？”水冰依镇定自若地坐回镜前，在头上摆弄着簪子，“无事了，以后你再遇见他，远远地躲开就是了。还有，不许再给他开门，坚决不许！”
    果儿不明所以，也只得连连点头。
    ————————————————————————————————
    “我说，韩沐潇你怎么又来了？小心我放我们家阿福咬你！”再次见到韩沐潇是在晌午过后，那时水冰依正坐在廊下打着瞌睡，彼时却被他用手指弹醒，也就带了一肚子的“起床气”。
    阿福是丞相府的一只看门狗，水冰依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它对着她一个劲地狂吠不止，为了收买狗心，第二次去见它时，她叫果儿带上了满满一碗肉骨头。从此阿福就对水冰依好感泛滥，只要一见到她就会乖乖地趴着，摇起尾巴来。
    还记得果儿那时感叹了好一阵，说想不到狗也吃着一套。
    他俯身看着她，嘴角微扬。
    她亦是回望着他，看那白衣玉冠，看那眼若桃花，看那薄唇如霞。
    恍若多年前她在江南看过的早春风景。
    “呵。”她听得他轻笑，一下子回过神，敛住自己的神色，一把推开他。
    韩沐潇斜倚在墙上，偏过头看着脸上稍有怒意的水冰依，很认真地说：“下次反应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大？”
    她愣住，这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而后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不去看他。
    “可还记得那日你救下的红衣女子？”他缓缓开口。
    红衣女子？首先浮现于脑海的便是小雅。
    她抬头，“记得。怎么了？”
    韩沐潇不住地扶额叹气，摆明了一副“你还好意思问”的样子，“她住在青衣阁也有些时日了，想回家去。”
    水冰依猛地从椅上跳起来，自从上次与小雅一别已是十天半个月了，自己的记性居然好到把这事忘了。“小雅现在可好？”
    他点头，“在回去前她想见你一面，”思索了一会儿又才问道，“你是要以何面目见她？男人？”
    她重新坐下，用手撑着脸，“嗯……这个嘛，我是不想与她说谎的，”咬咬唇，她又继续道：“若是在她心目中我是英雄什么的，岂不是要酿成‘以身相许’的闹剧？还是以真面目见她好了。”
    他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哈哈哈……冰儿……你……果真……有趣……哈哈哈……”
    她脸一黑，径直离开。
    ——————————————————————————————————
    “啊？公子，你怎的这般模样？小雅还……还原是想寻到你，以……以身相许报恩的……”小雅越说越委屈，最后直至低声抽泣。
    水冰依白了一眼站在身旁差点石化的韩沐潇，摊手表示无奈。
    “小雅，对不住，我……”
    “也罢，姐姐这副模样倒是让我少了念想，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姐姐的大恩大德，小雅没齿难忘。”
    水冰依笑笑，“有缘自会再见。”
    小雅坐上马车，朝水冰依挥手，“后会有期啦。”便让车夫赶车走了。
    水冰依转身，朝韩沐潇挑衅般地瞪了一眼。
    他用扇柄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你怎么知道她会那样说？”她耸耸肩，摆出一副很深沉的样子，缓缓道：“大抵每个女子对于一段邂逅都会有这样的期望。”
    “包括你？”他嬉笑道。
    她又白了他一眼，冷脸道：“除了我。”
    ———————————————————————————————————
    “韩沐潇，为何他们叫你韩大人？”
    水冰依吃着盘中源于第一阁“临月阁”的美食，想起刚才水明翊和水天华对韩沐潇的称谓，不由得问。
    韩沐潇轻笑一声，看着街市的灯火阑珊，恍然若神人。
    “实话与你说，我是礼部侍郎，你哥哥的手下。”
    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真的？”
    他嘴角浮起笑意，“真的，骗谁也不骗你。”
    她忽而想起什么，偏过头，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那为何哥哥那么忙，你却这么闲？”
    “朝廷机密，不与你说。”他叹了口气。
    一桌小菜，一盏油灯，一方美景，他同她竟是坐了许久。
    ————————————————————————————————
    “对了，我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我时唤我‘顾轩辰’，是谁啊？”饭后，他同她在路上转悠，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她止步，回头朝他笑笑，“自身机密，不与你说。”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这丫头，果然是记仇的。
    月光明朗，在幽静的长街青石板上泛着淡淡华光。水冰依慢慢走着，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暖，那么美好。
    “冰儿？”韩沐潇蓦地开口。
    对方缓缓回过头，“有事？”
    他停住脚步，“你觉得四太子是个怎样的人？”
    她皱眉，随即轻笑开来，“我不认识他，只是在宫中见过他的背影，我想他大约是相貌极好的男子。市井对他的流言我也知道一些，但我素来都是不信那些流言蜚语的，而且他之于我，无半分牵扯，所以他如何如何，我也就不在乎了。”
    他稳住微颤着的身体，赞赏地看着她，“你倒是窥一斑而知全豹，”顿了顿，他又试探性地问她，“那你是否想过有一天会与他有牵扯呢？”
    她抬头，望着满天星斗，淡淡地说：“我并没有想过，但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有了牵扯，我也只会是听天由命的那种人，仅此而已。”
    他眼中光泽流转，不再说什么。
    就在这悄无声息间，一朵华美的烟花忽的开在天边，打破了夜的宁静，夺走了星的璀璨，而后一束接着一束响起来。
    韩沐潇上前，一把抓住水冰依的手，在青石长街奔跑起来。
    “去哪儿？”她不挣脱。
    他回头冲她笑笑，卖着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最终是在一处停了下来，他却要求她闭着眼侯他一会儿。等到他回来，开口叫她睁眼，眼前就有烟花绽放，华美却不妖艳。
    “喜欢吗？”韩沐潇立在一旁，轻声问她，似是不想破坏她眼前的这份美好。
    “喜欢，很喜欢。”水冰依不回头，只是欣赏着眼前好似仙境的风景，就如多年前，她拿着仙女棒站在广场时那样欢喜。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转身，退了几步，“韩沐潇，你如此这般，为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你别乱想，我只是觉得你我有缘，交个朋友而已。我韩沐潇此生，大约只是游戏而过。”
    他说他大约只是游戏而过，没说一定会游戏而过。于是，还有一半机率不会游戏而过。
    他只是在等，等那个值得他宁愿束缚自己一生的人。
    她语塞，再次转过身，同他一起，看这半边天空的华美。
    那烟花，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