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卷  序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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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女]
    容颜绝世,一舞倾城。
    很多很多年前,当她还是妃雪阁的舞姬雪女时,那些个腐朽的王宫贵族就这么形容她。
    呵,不过是皮相而以,又何必在乎至此。
    她相信,一旦自己失去了倾城的容颜和舞姿,那些人们就会把自己看的与那些卑微的烟花女子一样罢。
    但是在这个世界,这个乱世,像她这样的弱女子又该靠何生存。
    登上妃雪玉花台,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她的舞,她的曲,本该是献给能够明白这些的人,而不是那些糜烂的贵族。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没有人。
    她曾经一直这样想。
    于是渐渐的她习惯了把自己的内心用冰雪覆盖,隐藏起一切的情绪,封闭了自己,看着打开心灵的枷锁在长期的封闭中染上锈迹点点。
    甚至忘了,该如何的哭泣。
    没有人可以走进她的心,没有人。
    妃雪阁的雪女,不需要这些东西。
    那夜的妃雪阁,华灯初上,红绸飞舞,她身着一身舞衣从天空翩然而下。手执洞箫,曲声悠扬。燕都本是深秋,在那箫曲终竟然生生的下起雪来。晶莹的台面,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的朵朵金色的睡莲,华美如梦。
    贵族们端起酒杯,看她在层层的红绸中露出侧脸,舞姿柔美,容颜倾城。白色的长发在空中,翩跹的就如同是轻盈的蝶翼。
    琴声乍响。
    箫声相合。
    她莲步轻点,衣袂飞扬,伴琴声起舞。
    那一刻,她是极为欣赏暗中的那个琴师的,至少,他听懂了自己的曲子。
    旋转,轻盈的跃起,手中水袖随她一起舞蹈着,在空中划出优美的痕迹。
    那一夜,她舞的格外美丽。
    直到燕春君打断她的舞姿。
    别人看上去她是巧言应答,镇定自如,殊不知她心中却是何等紧张,何等的,害怕。
    是的,她怕,若是面前的皇族男子对她有任何企图,她一个小小的舞姬又能如何,最多时,同归于尽罢了。
    她并不是怕死,只是不想就这样的度过一生,最深的心灵到现在仍然是空空荡荡的,似乎缺了点什么,如果就这么死去,她,不甘。
    但如果就这样的委身而生,她亦不愿。
    所以当那个暗中的琴师出面时,她是有些感激地。
    那男子一袭白衣,长发遮面,背影看起来消瘦而孤单,但就是这单薄的背影,却给她一种有力的安全感。
    那是她和他的初见。
    可是,今日他挡住了燕春君,怎么会有好下场。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琴师罢了。
    她已经没有了完整的心灵去接受另一个人,伤得太深,总会后怕。
    烟雨朦胧,那男子为她撑起一把油纸伞。
    而她却宁愿陷进噬人心肺的秋雨中。
    毅然决然地离开,留他一人撑伞独立雨中,形影单只。可是,那时,她是希望他平安的,毕竟,他是为了她才会出头于燕春君作对。
    后来有人将那把残破的纸伞送到她手上。
    后来燕春君再次邀请她去他府中一舞。
    后来-----
    她一曲凌波飞燕,他横剑渐起血光点点。
    看那一场瓢泼大雨从天空倾泻下来。
    终究是为那男子撑起那把纸伞,终究是动了情。
    她从不曾奢望有人可以待她至此,原来对于她来说,那一份真挚的感情便以足够。
    我愿意陪你,去寻找天涯海角,即使这代价是死亡。
    后来,再后来,当她以为这段感情可以得到善终的时候,她成了墨家的统领之一雪女,而他,则成了墨家第二高手,高渐离。
    [荆轲]
    如果太过于相信所谓的完美的话,有些东西便会不知不觉地倾颓了。
    比如丽姬,再比如他。
    天生丽质有什么用,武功盖世又有什么用,有些梦想便是只有牺牲才能实现的,在这个纷乱的世道,所有的个人感情都不过是卑微的浮尘罢了。
    他一向是游荡于墨家之外的人,平时最是讨厌那些麻烦的条条框框,做了不少不合规矩的事情。
    人生在世需尽欢嘛。
    只是他毕竟是墨家的人,小规矩可以不守,大义却不可以不懂,否则他也不是现在的荆轲了。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他亲手将自己挚爱的女子送给了赢政。
    那天天空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女子身着鹅黄的长裙在门前为他舞剑。雪白的剑光不知怎么的就浸没在了纷纷扬扬的雪中,唯见那深蓝色的长发在北风中飞扬的如同一首挽歌。
    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看着丽姬笑着从他身边离去,登上西行的马车。厚重华贵的幔帐从马车的四周垂落,遮盖起被重重雕花掩盖的窗子,看着女子这车中冲他微笑,只是眼眸深处的笑容悲戚婉转。
    顿时感觉心中被狠狠地刻伤。
    你有没有后悔,你本来可以带着她一同离开的。
    他无数次的问自己。
    可是,他还有后悔的资格么?走了的东西便是走了,永远也回不来的。
    就像是东去的流水,就像是一去不返的时间。
    曾几何时,他相信自己与丽姬的爱情是最真挚美好坚不可摧的,即使是世界变迁沧海桑田也不可以阻拦他爱的决心。
    曾几何时他是那样的放荡不羁骄傲决绝,从不会任意屈服,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可以禁锢自己的东西。
    可是这世间不比想象,美好的东西总是被狠狠地撕碎在眼前,化作满天飞雪飘落然后溶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有些东西,便是说断就断的,由不得你。
    丽姬走之后,他变本加厉的不羁起来。
    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好像对于什么也不在乎。
    喝酒成为了他唯一的消遣。
    因为喝醉的时候一些他可望不可及的东西突然就变成了现实。
    后来他在一所酒肆里遇见了那个叫做高渐离的少年。
    深综色的长发自然的垂落下来遮住了幽深的眼睛,十指苍白有力,尖锐地脸庞棱角分明,似是被风细细雕刻过,不过是方及弱冠的年级却显得苍桑的很。
    那个少年的眼中,似乎有着和从前的他眼里深藏着的,一样的东西。
    虽然看起来高渐离比他更加的冰冷,疏离,可是那双黑眸的深处却与他一样,隐藏着不屈的光芒。
    这个少年决不会任命,他是相信的吧,人定胜天。
    猛然间他突然发现这个少年时极其的像曾经的他的。
    那天晚上他们把整个酒肆弄得千疮百孔,他荆轲更是施展了很久未曾使用过的武技。当他把一推意图追杀少年的杀手打的哭爹喊娘的时候,那个少年仅是有略微的动容。
    本是受了朋友所托才会找上这个乐师,但是那时他发现这个高渐离的确有意思的很,出于好奇便跟着他去了秦国。
    刑场上的风冰冷,吹过高耸城墙上的面面旗帜,布帛在风的吹动下发出一声声的尖啸,惊恐刺耳。
    那是灵魂哭泣的声音。
    后来发生的一切理所当然,他帮高渐离处理了那些麻烦的秦兵,在并肩的战斗中两人结成生死之交。
    其实让高渐离相信一个人也很容易,只要让他感觉到你的真诚就好。
    离开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少年的双瞳,隐了些初见的冰凉却仍然淡漠疏离不问世事,他于是知晓了其实高渐离是不愿意顾及这纷乱的世界的。
    他所要到不过是一壶清酒,一架素琴。
    即使他并不缺乏在乱世中一展身手的才能。
    但愿你真的可以避开这世间的纷争吧,小高。
    事情发展的速度快到出乎他的意料。
    再一次看见小高的时候,他已然是墨家的五头领之一。
    白衣的他在一群墨家弟子中显得十分显眼,一眼看去他惊讶的发现小高的修为竟然在短时间内有了质的飞跃。
    不是剑术,而是境界。
    他这一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第二眼的发现更是让他大吃一惊。
    小高身后的蓝衣女子白发胜雪,眉目如画,樱唇微启,矜持的朝着每一个人微笑鞠躬。
    “雪女。”
    她这么介绍自己。
    雪女,名震六国的燕国的歌舞姬。
    突然间心中开始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接到了刺秦的任务,赢政得到丽姬后虽说宽限了几年,却仍然不能停止野心的扩散。
    燕国危在旦夕。
    他必须接下这个刺秦的任务,就因为他是墨家的第一高手。
    你是荆轲,他这么对自己说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白绫飞舞在漫天的飞雪上,一如他送走丽姬的那一天,白雪满天。
    墨家众人在岸上为他送别。
    他此行是为了去付一个必死的约会,连同秦国的丽姬一起。
    他爱的女人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他,可是他唯一的任务却只能让他们一起去死亡。
    破旧在船只在易水中渐行渐远。
    高昂的琴声却是越加的清晰。
    突然他就想起了小高说的一句话:“大哥,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为你复仇。”
    本来以为他是将死之人,多说话只能徒增几分伤感,于是上船前他并没有过多的废话。
    谁知却漏了如此重要的一句。
    小高,小高,莫要为我复仇。
    因为仇恨之始,便是悲剧之始。
    沉浸在仇恨中的人只能永远和幸福擦肩而过。
    只是来不及,只是他忘了,所以悲剧就成了命中注定的必然。
    萧萧易水畔离歌彻燕川故人以不复怎耐水尤寒
    【高渐离】
    世间的人们总是不停的经历一切的不同的欢喜与忧伤,而到了最后才发现,所谓的快乐也好,伤心也好,不过是最终作别的前奏。
    是什么时候,命运的河流就从他们的身边流过,呼啸着,奔腾着,带走了他,留下了她。
    修长的十指轻轻的放于膝上那夹古琴,轻触着那5跟细长的琴弦,却已不知该如何奏曲。
    我该如何演奏那一曲《阳春》,若是这世上再也无了《白雪》的相伴。
    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心头还一丝复仇的念想,还是你?
    最终这些都成了命中注定—
    从荆轲刺秦的那一天起,这就是命,依靠人力无法改变。
    记忆中那天的桑海居然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北方的雪有点硬,落在脸上甚至有微微的疼痛。那年的冬天很冷,所以连这靠近海边的地界也无了往常湿润温和的气候,竟下起了雪来。依稀记得大哥曾经说过,他将丽姬送去秦国的那天,燕国也是如今天这样,大雪漫天。
    雪中的女子手执一管洞箫,箫声如泣如诉,悠扬婉转,却无法隐藏那一缕一缕纠缠的太深的忧伤。
    这场雪,难道是命中注定的一场作别?
    “我要去刺秦。”
    “我知道。”
    苍白无力的对话之后,两人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互相面对着,却是无法再说上一句话,唯有天空的雪依旧静静的飘落。
    雪下了很久-
    雪中那对视的眼神,竟以是永恒。
    你要为他复仇,你要完成他的心愿。
    所以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你要抛弃的,抛弃你的爱情,成全你的兄弟义气。
    是谁曾经为你在雨中撑起一把纸伞,看着你执剑而立,对着那人说着天涯海角。
    是谁曾经陪着你浪迹天涯,在悬崖上与你对吟情诗,从此定下终生。
    等待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你可还记得,那曾经的誓言。
    你说你是记得的,从不曾忘记,只是你无力再去守候;
    你说你是爱她的,只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爱之外还有太多太多的无奈;
    你说你必须去,你不得不去;
    你说,对不起,是我负你。
    雪落一地,染就一个世界的纯白。
    那男子在漫天大雪中轻轻的迈着步伐,带着他视为生命的古琴,带着他那散发着寒冰的长剑,却唯独丢了那站在身后的白发女子。
    一个转身就是一生,一个错过就成了永远,一个瞬间,芳华谢尽容颜老去,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时光。
    阿雪阿雪,为我作别吧。
    从天空飘落在雪花在他的掌心慢慢的溶化,变成了水,握也握不住的,便悄悄的滑落在地了。
    手心冰凉,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寒风割过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呼啸着掠过,卷起地面的积雪,蓦然的就弥漫满天,像是离别的舞蹈。
    他突然就想起来初见时那个女子轻盈的舞,宛若惊鸿,一舞倾城,舞尽世间的一切繁华与色彩,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的舞。
    今后也注定无法再见。
    是多久之前,就在这样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冬日,他亲自送走自己敬佩的大哥,就在那易水之畔。
    那年那天,那雄壮的歌声依旧清晰的不可思议。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原来今日的一切,那时就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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