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李府，李夫人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饭菜，钱顺一进饭厅就看见李琼飞端坐在整桌唯一一张空椅子旁边，钱顺略作停顿，便从容坐下。
    席间李夫人不断给钱顺挟菜，连李琼飞都没顾得，钱顺表现的和往常一样自然。
    李琼飞只顾安静吃饭，除非被他人提及时才略略点头示意或是微微一笑，就是埋头吃饭一点声息也无。
    “飞儿，你怎么光顾着自己吃，有些菜顺子够不着的你倒是也帮他挟啊……”
    李琼飞听了倒也听话，从另一头挟了一块鸭肉到自己碗里剥了皮，才送到钱顺碗里。看着李琼飞自然的将剩下的鸭皮送进嘴里，钱顺对着他微微一笑。李琼飞愣了一下，盯着钱顺看。
    “发什么呆，快吃饭。”李母用筷子敲了一下李琼飞的手背。
    “……”
    一顿饭吃完，李母又挟着钱顺的手不让他走，非要带着钱顺李琼飞去游春湖泛舟，上了船又说困倦得很去后舱打个盹，只留下这两个人呆呆站在船头。
    “李婶……”钱顺苦笑开口。
    李琼飞转头去看他，两人一对视便都不由露出个笑来，却在下一刻都转开了视线。
    湖风轻轻的荡着，吹得衣袂飘飘，钱顺望着远处，感觉手指微微一痒，李琼飞的手背正轻轻蹭着他的手指，钱顺抬头，他却只是假装无事般定定看着前方。
    “呵呵……”钱顺笑起来。李琼飞听了转头探寻的看着他，见钱顺不抵触，便大胆的将他的手整个包在手心里。
    “你的手真小……”李琼飞把玩揉捏着钱顺的手说。
    “我没有你高，当然什么都比你小一圈。”钱顺平平的说。
    两人立在船头，就像两个普通的朋友一样。
    “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李琼飞喃喃的说，“我不用费多少周折就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了。”
    “可惜我不是。”钱顺聚拢眉头，悄悄抽回了手。
    “不是也没关系，我不在乎。”李琼飞赶紧说。
    “你又来了。”钱顺哭笑不得说，“你这种人，我就该和你绝交。”
    “你不是没有嘛，”李琼飞挑着嘴角靠到钱顺身上，“其实你舍不得我吧，你都能和戏子那般，为何不能和我？”
    钱顺猛地推开李琼飞，整条船不由晃了一晃，钱顺平衡不得，眼看就要栽进湖里，李琼飞却先一步扶住了他。
    钱顺抚着胸口顺气，李琼飞就借着这个姿势将钱顺抱在怀里。
    船头本来就不大，两人叠坐倒是正好。
    “……李……李婶还在里面。”钱顺在李琼飞怀里呐呐道。
    李琼飞只是笑，掐了一下钱顺的脸蛋。钱顺想起身，但那怀里的触感实在太好了，午睡又没有捞着，钱顺不由倚实了背后，昏昏欲睡起来。
    梦里他离家远行，天高云阔，却始终有一人牵着他的手，他转身去看，却不知什么时候李琼飞站在那里，似远似近，似笑非笑。
    然而不知何处飘来的白色丝巾覆住了他的面，风一吹，又露出另一张脸来。
    钱顺吓了一跳，惊的猛然睁开眼。
    却仍是梦中一样的天高云阔，日头照的他几乎睁不开眼，李琼飞仍搂着他假寐，一双弧度美好的眼睛闭着，睫毛那么长。
    钱顺看的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舱里传来脚步声。
    钱顺慌忙从他怀里挣脱，正碰上李夫人拉开遮挡船舱的帘子。
    “睡了许久，精神多了。”李夫人笑道。“你们玩的还好吧，好好地叫你来陪我，怪无聊的吧。”
    “不会，不是还有李琼飞呢。”
    钱顺敷衍的笑笑，偷偷看了李琼飞一眼，发现他也正望着他。
    忽然想起梦里的场景来，那两张交替的脸……
    钱顺才结了这月的帐，就见李琼飞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走进来，东张西望一会，才靠过来就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揽钱顺，钱顺个子小，几乎被他整个罩住。
    自从那次湖上泛舟以后李琼飞最近越发爱和他狎昵了，说实话钱顺并不反感，大概他做的太自然坦荡，叫人提不起意志来拒绝。
    “我爹娘出去了，中午去你家吃。”
    “哦，那我叫玉天儿回家跟我娘说一声。”
    “不用了，我去还用通知什么。”
    钱顺笑笑，去净了手，便和李琼飞一同沿着街步行回家。
    走到一处茶楼下面，忽然什么砸中了钱顺的脑袋，钱顺正恼火的抬头去看，就见苏羽正在二楼怡然自得的撑着手俯视他。手里把玩着两枚核桃，一脸笑意。
    钱顺盯了他一会，见他没动静，便抬脚拽着同时驻足的李琼飞走了。
    只是心中那怪异之感却开始挥之不去。
    像是被蛇盯上了似的，又像是触目可及的陷阱，却无力挣脱……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李琼飞的袖子，李琼飞发觉回头，先是皱着眉望了望被遗落在身后的茶楼，才将目光落在钱顺身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楼上苏羽望着狎昵的二人，一向有着弧度的嘴角抿成一跳残酷的直线，眼里闪着意义不明的光。
    “珍惜现在吧……”他以悠扬的语调轻缓的说，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钱顺的背影，那眼神就像……就像要吞了他一般。
    “临州本家那里又来信催了，少爷你看……”身后一仆从模样的男子问。
    “不急，我心里有数。”
    “少爷，你在这耽误的这么久，究竟为什么？”
    苏羽饮尽了杯中的酒，望着空了的酒杯，“一时快意罢了。”
    他笑眯眯的答道。
    用过了午膳，钱顺本来要去午睡，奈何李琼飞不走，偏要在李树下喝茶，钱顺跟他坐了半晌，困得受不住便进屋睡觉。
    正迷糊就觉得一人钻进了夏凉被里，紧紧贴住了他。
    钱顺最烦有人睡觉时打搅他，抬腿便蹬，却被夹住了两脚，给捆得牢牢的。一阵微凉的鼻息吹在钱顺脖颈里，他停顿了一会，好像睡着了一般。
    虽然难受，钱顺就着这姿势却也睡得着，只是翻身不便。却不料他得寸进尺，不大会又开始在背后摸索起来。
    “再乱动你就滚下去。”钱顺冷冷的说。
    “一会我便滚。”
    “……恩！你……”
    只听一阵支吾混乱，再去看，那两人已经乱了一身绫罗春衫，钱顺鼻间全是李琼飞身上的味道，触手可及的也全是他，一瞬间睡意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却被封了口，出来的只是一声声混沌的呜咽。
    李琼飞却顿了动作，开始细细的安抚起他来。钱顺渐渐平静下来，恐慌也渐渐消失，只剩迷蒙的意识。
    “你明明也很舒服……”李琼飞用引诱的语调缓缓说，好像生怕惊醒了眯着眼一脸茫然的钱顺。
    “混蛋……”钱顺喃喃的说。
    李父午睡才起，拄着拐杖给院子里一株兰草浇水，李琼飞正从钱顺屋子的方向朝这走来。
    “飞儿这就要走了？顺子呢？该不是还没起吧，这个懒家伙……”
    “您别叫他了，怪我刚才跟他闹，正生气呢。”李琼飞似乎心情格外的好，笑着说。
    “还当自己是小孩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伯父说的哪的话，我什么时候与他计较过。”
    两人正说话，里面钱顺却走了出来，路过钱父也不打招呼，反而瞪了李琼飞一眼。
    “哎！钱顺你这……”钱父一见他这样气的直吹胡子，伸手指点着已经走到门口的钱顺。
    李琼飞赶紧拦住钱父的手，“我去给他陪个不是就是了，您别骂他。”
    看着李琼飞追这钱顺出去了，钱父一边顿着手杖一边自言自语：“不成器、不成器。”
    李琼飞为了给钱顺赔不是，还特意去买了邬楼的戏票去送他，钱顺本来不想理他，却觉得不要白不要，干脆夺过戏票，却还是不和他说话。
    “这么小的人却这么大的脾气，你越是生气越是长不高。”
    “你！我才不想长得跟头熊似的呢。”钱顺忍不住回嘴。
    “来年就十七岁了。”李琼飞忽然换了个语调说。
    “钱顺，你还想成亲吗？”
    钱顺忽然沉默下来，李琼飞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伸手去揽他的肩膀，被钱顺轻轻躲开。
    “成亲是早晚的事。”钱顺出乎意料地平静的说。
    “你倒是看得开。”
    “你问得才奇怪，成亲是必须的吧。”
    “那倒不一定，”李琼飞漫不经心的看着钱顺的手，忍不住伸手去捻起他的一根指头，“你若随我去江湖，便不一定。”
    “那我爹呢。”
    “我只问你。”
    钱顺愣愣的看着戏台子上的小旦忽然跪倒在地上悲怆的唱着西出阳关无故人，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