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夜宇离开的方向，霄绝继续冷笑，微冷狂傲的笑声里透着股肃杀之意。
    此时霄绝的心中是既得意又恼怒，得意的是他果真一语中的、一字成箴，两个不自量力的黄口小仙果然是走不到幻空境的第三重。恼怒的也是自己的金口直断，那清华仙君好歹也是文正大仙——素鸣亲自点化，费心渡化的，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不济，就连幻空境的散魂阵都走不出，看来他这些年的修行算是白修了，更是枉费了素鸣的一番苦心。现在下凡历练一番，可能也是一件好事，若他依旧执迷于情爱、冥顽不灵，也就只能随缘随缘了。
    眼看霄绝不怒自威的脸越发暗沉，蔺言也不想胡乱猜测他的心事，想来跟那下凡历劫的清华仙君脱不了关系。
    嗤笑完堕入凡间的人，霄绝恢复了一贯的严谨神态，一手轻压金丝绣龙的袖摆，一手端起石桌上的杯盏轻啄一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杯，一双鹰眸锁住对面的蔺言，幽幽的开口，“蔺言，想当初你爱上炎焱的时候，可曾笃定自己可以带着他闯过幻空境？”
    乍听到炎焱的名字，蔺言握着碧玉壶斟茶的手轻颤了一下，随即他掩下双眸，避开对面人窥探的目光。
    为二人斟好茶水，他才幽幽的开口，清冷的声音里揉杂了无限情意，“当初？当初是他凭着一念执着，受尽多少冷眼蜚语，一心一意跟在我的身边，我非但从没有给过他半点温情，还……”
    “还怎样？”听着好友难得的心里话，霄绝放下手中的玉杯，炯炯的看着一边脸色不定的人。
    虽然一直知道蔺言是个冷情的人，可是自从炎焱逝去，他的眼中却多了一丝暖意，一点春情……只是更多的时候他的一双凤眼里布满了悔恨和伤痛。眼明脑快的天尊怎么可能看不出，天界堂堂的司法天神竟然对一个天生魔胎动了心、动了情。
    “还为了避开所谓的流言蜚语，将无辜的牡丹仙子逼入窘境，更甚的是，为了让炎焱死心，违逆天规亲自请婚于朝堂之上！不单单误了牡丹仙子的情缘，害她入魔，更是将那个傻傻无悔的炎焱逼入绝境。”蔺言接上了刚才未说的话语，只是字词间越发的幽冷，茫然又伤痛的双眼越发的迷离，似沉浸在昔日的不堪回忆里。
    随着蔺言的话，霄绝想起了当日朝堂上震惊众仙的一幕：
    为绝了炎焱奇怪的念想，蔺言妄视天规，拉着牡丹仙子跪到大殿上，请求天尊赐婚。而众仙皆知，在天界，姻缘是天定，半点不由情。为了达到目的，蔺言死死拽着牡丹仙子直直的跪在大殿上，誓有天尊今日不赐婚，便长跪不起的架势。
    听到风声随之赶来的炎焱，眼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如此狠绝，当堂狂笑，周身魔气蠢动，艳红之色慢慢升腾，将他裹住。
    半响后，好听而诱人的清润之声响起，犹如珠击玉盘，轻灵润泽，‘师父，既然你意已决，那炎焱我成全你便是！’
    接着，一柄闪着七色彩光的长剑自他手中显出，耀眼的仙气和艳红的魔气冲撞着，发出‘嗤啦嗤啦’的激斗声。金色异瞳痴痴的凝望着蔺言，好像含着诉不尽的千言万语，扬起粉润唇角，献出绝艳的微微一笑后，提起七彩长剑直直刺入了自己的胸口，穿膛而过、分毫不留，直至彩剑没柄，鲜红四溅……
    当时的场景是何等的震撼人心，饶是朝堂上贵为天尊的自己，也不免为炎焱一番必死的孤绝而心惊，更遑论那些个手脚发软的无用仙人……
    “霄绝，你可知道，他那时在那正气凌然的大殿上为何会魔气四溢？”
    “为何？我记得他当时已然入道，只需好好历劫，就可升仙了。”
    “呵……那是我太过阴损，亲手毁了他刚刚成型的内丹，让他永绝仙道，纵使凭他的修为可以留在我的九阙殿，可是他永远没有飞升的机会了。”嘲讽的扬起嘴角，蔺言玉白的脸上一片惨淡，想必此时更是万刃穿心，苦不堪言。
    惊人的事实让一代天尊目瞪口呆，指尖发颤的端起碧玉杯，浅酌几口缓过气息，方再开口，“蔺言，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绝情了吗？”
    再次端起碧玉壶，为对面的人倒上清茶，“当然知道，可是当时的我就像入了魔障，非要将炎焱除之而后快，只有将他逼下天界，方才能还我一颗清明的心。”
    “难道……”
    “是的，那时我已经动了情，只是我不愿承认，也不能承认。这九重云霄上，情爱原本就是禁忌，何况是两个男儿身的一仙一魔，又是师徒相恋的逆伦之爱？不但会毁了炎焱的将来，更会毁了我一心卫道的决心，所以，在我心神俱乱的时候，做了一件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轻轻转动掌心的玉杯，蔺言眼前闪过当时炎焱不解又愤恨的眼神，心也跟着紧缩。
    一旁的霄绝低叹一声，是啊，三大禁忌将两人深深困死，根本毫无机会。
    “当日大殿之上，眼看着他决然的自残，我亦五内如焚、焦急不已，想要扑过去狠狠的抱住他、制住他，可是身体却犹如石柱，生生的定在了白玉阶上。霄绝，你能了解我当时的绝望吗？看着他抽出七彩琉璃掷到我面前，看着他心口如泉的血红，看着他撑着颤抖的身体跳下云头……唔……”
    蔺言说到伤情处，一阵血气翻涌，一丝鲜红顺着紧抿的唇缝中渗出。
    “蔺言！”
    大叫一声，霄绝刚要跃起，却见暗紫衣袖抬起，蔺言示意霄绝无须紧张。
    “没事的，自从知道炎焱消失在这六道五行的三界后，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消失了，现在的这些不过是对我的惩罚罢了。”深吸一口气，蔺言缓缓闭上眼，调顺了体内乱窜的真气。
    “哎……蔺言，你何必执着于过去，或许炎焱只是一个过客，你该为自己多想想，就算没有了炎焱，你还有这天下苍生，你还要除魔卫道，你还要督管这日益散漫的天界啊！”端坐在位置上，霄绝看着一旁脸色惨白的人，心下不忍，想要宽慰他，可是，有些事是天机，是天命，更是天劫。
    微微一笑，薄唇上挑，一张寒玉脸顿时有了一丝生气、添了一份明艳。蔺言原本就生的一张颠倒众生的华美容颜，只是他常年寒着一张脸，让天界众仙看不到他的美，可就是这样一副冰雪容貌，还是杜绝不了天界一众貌美仙女的前赴后继。
    “你不是问我可会带炎焱闯幻空境？我可以告诉你，如果炎焱可以再生，我会不顾一切的带着他闯幻空境，因为我相信炎焱他对我的情纵使天雷压顶也不会让他皱一皱眉，而我对他的心更不会被六道业火所吞噬。”
    生气一点一点染上苍白容颜，自信笃定的语气，顾盼生辉的凤眸，再再的情意外泄，这天界不可一世的司法天神也有了一颗凡尘之心。
    “若是炎焱可以听到你今日的一番话，想来他应该可以宽慰了。”
    “只是他再无机会可以听到，妖王的那个玄天神鼎可是炼丹圣器，只要入了此鼎，管你是仙、是魔、还是妖，都只能魂飞魄散，万劫无以超生。”
    “蔺言，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挂心了，只要你的心在，炎焱就在，他永远都活在你的心里。”
    “嗯，炎焱永远都会在的。”
    撩起暗紫衣摆，蔺言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走出霄绝住处的梦语亭，定神望着层云下的凡界，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笑声轻起。
    霄绝为自己满上清茶，眼中闪着莫名的精光，对不远处窥探尘世的人下令，“蔺言，这去下界为清华仙君和璎珞仙子降梦的事就交给你了，最近天界应该很消停，你就下凡去散散心，顺便做做好事吧。”
    “这等小事，为什么找我？”舒缓的眉宇倏地皱起，蔺言转身，瞪着亭子里的天尊。
    “哎……天机不可泄露！一切皆有定数！天机奥玄、天机奥玄啊！哈哈哈哈……”摇头晃脑的念叨完，浑厚的笑声响起，张扬又霸气，将一代天尊的帝王之气彰显的淋漓尽致。
    “去你的天机！”
    霄绝闻言，英挺的眉峰轻挑，清朗的鹰眸笑意雀雀，别有用心、不怀好意的嘴角飞扬，此时的霄绝就是一副无赖多情公子的模样，看的蔺言好想狠狠揍他一顿，才能解了他心头梗上的一口气，“蔺言竟然出言污蔑本尊？嗯？”
    “小神不敢，小神将不日下凡。”抱手低头，蔺言应声。
    “哈哈哈哈……谅你也不敢！”不可一世的天尊又爆出了狂妄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