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上7点半，韩诺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屏幕里正播放早间新闻，无外乎哪里又出了交通事故，警方又在哪里剿灭诈骗团伙之类，将遥控器捏在手里，韩诺眼睛盯着画面，只是心思却不在，时不时抬头望几眼墙上的挂钟，无法坐定。
    当时钟指向8点整，韩诺倏地关掉电视，屋子里立刻安静，从沙发上起身，上楼换了套衣服，韩诺开车出门。路上，韩诺关掉了手机，专心致志直奔目的地，注视着前方路况，嘴绷成了条直线，脸色不大好看。
    车转了个弯，驶向一条小道，两侧都是灰色砖墙，周围显得极其寂静，慢慢的路变宽了，韩诺将车开到空地上，从车里下来。身体定住几秒，韩诺眼里的挣扎之色闪现，很快又消失不见，缓缓转过身。
    眼前出现2扇铁门，闭得很紧。阳光孤儿院的牌匾竖挂在墙上，暗红色的油漆有些陈旧。一条羊肠小道直通不远处的3层灰色建筑物，两侧水泥地上都是些游乐设施，几棵参天大树在院子中不规则的排列，树周围放了些盆栽，严实地围成一圈。
    在门口站定，韩诺没有出声，手抚在铁门上，眼睛不由朝里望去，似乎对一切景物都不陌生。不多会，穿着蓝色大褂的中年妇女从建筑物里出来，瞧见门口的韩诺，平淡无波地询问起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清，“你找谁？”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韩诺当场震住，仿佛多年隐藏得心事此刻就这样裸露在外，猝不及防。
    没有做声，韩诺手中一紧，眼睛微微垂向对面，带着点躲避意味。原来这才是自己的目的吗？韩诺勾着嘴角，自嘲轻笑。
    见门口的人迟迟不回应，妇女走到韩诺跟前，暗自打量一番，再次开口，语气和缓不少。“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院长通知我，今天有公益演出。”韩诺收回手，好半晌，才不疾不徐地答道。
    “是啊，不过10点才开始，在阳光中学礼堂。”听了韩诺的话，妇女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8点48分。“孩子们已经去了，先生，您知道去哪里的路吗？从这个路口右拐，一直走，再左转直走，离这不远，走20来分钟就能到。”
    “好，谢谢！”韩诺礼貌地轻点头，没有离开，沉默一会，声音有些干涩地说：“我能进去看看吗？”
    被韩诺的话愣住，妇女好好看了看面前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似乎有点不理解韩诺的要求，“不行，我们这里不对外开放，如果你有事，可以去中学找院长。”
    韩诺紧抿着唇，低头思考，似乎在做决定。慢慢抬头，韩诺低声说：“我也是从这里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慢，好像结冰的湖面一点点有了裂纹。韩诺望着对方，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是这里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旦开口，后面就没那么难了。顺着对方的问话，韩诺颇有耐心地答复。“我十三年前离开的。”
    铁门被打开，韩诺轻轻推开，往里迈出了第一步，时隔多年再次踏入这里。没有缅怀，没有喜悦，韩诺一步步走入院中，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却被另种情绪萦绕，复杂的愧疚感像藤蔓在心头疯长，让人喘不过气。
    迈着沉沉的步子，韩诺来到这片水泥地，2座篮球架立在那里，这里是篮球场，男孩子的天堂。一放学，院子里的男孩聚在这里，进行一场又一场激烈的比赛，胜利队的奖励是不用清扫厕所。韩诺走到场地中央，抬头望着篮球框，嘴角不由浮起笑意，仿佛和李彦组队虐那群小不点还是昨天的事。
    只是，那个和自己默契传球的人，终究是走了。想到这里，韩诺那极淡的笑容瞬时隐匿，认清事实的心情总是不太好受。韩诺环顾一圈，那些被刻意压下的沉痛全都跑了回来。一起长大的兄弟被人害死了，他在和凶手做生意，韩诺站在篮球架下，低头嗤笑了两声，冷淡而锋利，像尖刀划过地面。
    绕过建筑物，韩诺来到废弃仓库门口，门上的锁已经生了锈，几扇窗户破烂不堪。恍若走入禁地，韩诺心底重重一沉，脸上不自觉浮现出苦痛之色。
    罪恶的源头。
    韩诺身体一僵，不受控制的东西从某处爬了出来，侵占他的大脑，吞噬他的意志。站在原地，韩诺积蓄力量，和它对抗起来，却渐显颓势，蓦地转身，只能匆匆离开这里。
    果然，还是不行。他不能面对，那个过去的自己，那个过去的事。
    “不进去看看吗？”韩诺从后面出来，路过小道时，那位妇女喊住了韩诺，指了指身后的楼房。韩诺摇了摇头，朝院门走去，停顿了一下，又带上了左侧那扇铁门，渐渐远去。
    最终，韩诺还是没有去看演出，开车直接回了公司。也许，工作能消减他的烦闷。
    按了电梯上楼，走廊里就传来吵闹声，“你机票订了吗？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是啊，一年忙到头，过年可千万不要加班，要不然我会疯的。”“韩总不也要回美国吗，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休息几天了？”
    有眼尖的撇到韩诺身影，赶紧闭嘴向众人眨眼睛，不到2秒热闹的茶水间已空无一人，各自迅速回到自己座位上，把头压得极低，显然被突然出现在公司的韩诺吓得不轻。
    走到秘书那里，韩诺脸上面无表情，似乎未受到影响，罕见地没有发飙，也没有冷暴力，只是淡淡吩咐了句，“咖啡。”
    “把手头的事做好，该放假的时候，不会少了你们。”秘书刚把咖啡端到韩诺手边，韩诺突然出声，沉着脸说道。
    “是，我会告诉大家的。”听了韩诺的话，秘书低着头，小声答道，不敢看对面的人。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显得异常安静。韩诺喝了几口咖啡，手机适时响起，又是某人的短信。
    “我在医院，能来吗？顺便提醒一句，看望病人最好带点水果花篮。静候佳音，萧子默。”啪地一声，手机被摔在桌上，韩诺扶额，眉头渐渐拢在一起，心情又被某人影响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