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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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有时也不见的是一种好的预兆,她已习惯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习惯了打听他们的点点滴滴,习惯看到那抹棕马青衣的影子,带着大片黑羽沿道驰过。
    原来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正是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原来不知何时,在胡同的尽头建起了一座黑漆高楼。从门前老梅树下,越过高低不齐的屋顶,便可以看见那崭新的黑漆楼顶,高耸的楼顶尖,似一支直插云霄的利箭。
    恍然一惊,她从怀中取出贴身而藏的丝巾,展开下角的图案,再与楼顶一对比,是了,这方丝巾上的图案,与楼顶的形状恰好相吻合了。
    抬头望了望晨色,恍若惊醒般慌慌张张的跑进屋,‘咚’地反手关上门,背抵门板喘着粗气。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急切地将窗户拉开一条缝,俯身张望。棕马青衣的身影飞速而过,只看得了一眼马上之人略显英气的侧脸,视线便被大片黑影覆盖。百十只裹了布的马蹄踏在覆冰的泥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雷入耳。
    马蹄好似鼓槌,鼓皮就好似地面,百十架鼓一齐擂响的声音,足以撼动她的心,沸腾她的血液,使她冲动的想打开门,追上他们的马队,拦住她的去路,让她带自己走,带自己离开这里,她要是不答应,那就求她,求她答应也行!
    她俯身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为自己不知羞耻的想法感到羞怒,双手捧着脸颊,深深吐吸几口气,感觉掌下肌肤如炭般烫人。
    自己…这是怎么了?犯什么疯,抽什么筋了。
    灯下,她纳着今日白天还未做完的绣活,灯火摇曳,显得她的脸阴暗不明。
    ‘哐,咚’,两声巨响,她专注的神情蓦地一变,双手按桌腾身站起,动作大得几乎扑灭了灯火。
    闯进屋的男人,一身酒气,倒在地上蠕动个不停,吐了一地。
    她寒着脸,冷若冰霜,双眉紧扣,牙根咬得‘咯咯’作响,慢慢地,一缕腥红溢出唇角。男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碰翻了满屋子的物件,她抬头,含泪长长吐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向男人走去。
    扶着男人坐到床边,解下他脏污不堪的外衣,为他擦净脸,脱了鞋袜。男人微微睁开眼,望着她的脸似是痴了般,嘴角含笑,忽然脸色又一变,狰狞似魔,暴喝一声抬脚将她踹飞出去,“贱人,你怎么在这里,贱人!你不是死了吗!哦,不对,不对…你走了,跟着别的男人走了,贱人,你回来干什么!”
    她右手肘撑在地上,捂着肚子半直起身,讥笑地望着他,冷冷道:“你醉了。”
    男人怒极起身,抓住她的长发,将她推攘到床上,“醉了,老子就让你看看什么是醉了!”说话间一把撕开她的衣裳,如虎扑食般压了上去。
    她闭上眼咬着唇,没有反抗,也失了再反抗的念头,她时常在想,被自己的亲身父亲这般凌辱践踏,这幅身子该是何等的肮脏不堪。她对男人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很,如今,她只觉得他可悲,可怜,可笑。
    她笑他堂堂一个男人竟被一女人折磨得不成样子,她悲他在得知女人离他而去时竟犯了疯,她怜他像一个街头乞丐,在她身上求得他得不到的,所以,男人从她身上拿走的,只当是她对他的施舍,只是施舍。
    那个女人,她自是知道她的美丽,曾经轰动一方的惊丽。自女人走后,男人便像失了魂魄般,整日酗酒,彻夜不归。随着她的年岁渐长,容色越发的像那个女人,几经挣扎,男人便将他对女人的恨,怒,爱,得到的,得不到的一齐宣泄在她身上,她对男人儒雅俊逸的模样,永远停留在十岁以前,此后的八年,竟是模糊一片。
    “贱人!老子让你走,老子让你走,贱人!”忽然之间,男人像是发了疯,一拳一掌不停打向她的脸,五道指痕清晰可见,左右脸颊顿时高肿,她咬牙痛哼出声,嘴角涎沫伴着血淌。
    无休无止,一拳一掌铺天盖地而来,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到最后也麻木了,头脑昏沉,恍若灵魂与肢体已经分离,各不相干,突然头皮一痛,男人扯着她的发,狠狠将她的额头向墙上撞去,剧痛瞬间将她自昏沉中拉回现实,感受到那撕心的痛,然后又一把将她推入无底深渊,无限黑暗。
    黄光铜镜,映照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柔顺的长发以木簪松松的绾在颈后,一双手,缓缓分开额前散落的碎发,狰狞丑陋的一块疤痕显现额边。
    缠了线的绣花针蘸上稠浓的墨汁,一针一针扎在细腻的皮肤上,新长就的嫩肉,被针一扎便滚溜溜冒出一串血珠,不停地扎,不停的有血冒出,钻心的痛,紧咬的下唇使得下巴也泛了白。鲜血凝结之后,无数个纯黑色的墨点组接成一个图案,它跃然额眉,仿佛与生俱来般。
    一枝梅,从左眼眉梢斜插直上额尖,覆盖了大半额头。一枝梅,一朵梅花,只有一朵梅花,墨梅,盛开的花瓣正好掩住了丑陋的伤疤。镜中的颜,刺上的梅花非但没有减去她的美丽,反而为之曾加了一份神秘,一份冶艳。
    这一刺,就是一整天,等她落下最后一针时,才发觉已近酉时,放眼窗外,一片白茫,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地上薄薄的铺就了一层,她怔怔的望着,眼神呆滞,只有雪花纷飞的影子随着眼中波光微微晃动。
    风,夹着寒雪扑到她脸上,扑到那朵盛开的墨梅上,她瞪着眼,眶中水气越积越多,嘴唇翕动,却未发出半点声音。雪,在一点点飘洒,一点点在她肌肤上融化,猛地,她发狂般将桌上的东西一脑扫落地上,双手捂脸,埋头不可抑制的痛哭起来。泪水从指缝间潺流而下,渐渐的,痛哭变为嘶声嚎哭,如群鬼齐泣,百神悲吟,在空旷的大野传得极远,至夜方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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