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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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直睡到夕阳西下方才醒来。
但身体却觉得很是不适,刚喝了几口粥便又尽数吐了,只好叫了穆哥哥来替我看看。
穆彬一听说我饮酒,脸色便有些不好,劝告道,“小熙,你以后可莫再饮酒了。”
我点头应承,“日后定少喝。”
“少喝也不成,是不能再喝。”穆彬难得不容商量的强硬口吻。
我诧异道,“这是为何?”
穆彬这才诉说了原因,却是让我呆愣良久。
“小熙,你……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
“本不想让你添桩心事,如今还是告诉你,也让你多一份希望。”
“穆哥哥,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有些难以消化他说的话。
在我与李振睿形同陌路之时,我竟有了他的孩子?
“小熙,你确实早已有孕,只是这段日子你心情郁结,胎息不稳。”
穆彬叹口气,又向我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保住你的孩儿的。”
得到穆彬的确信,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可是随即想到这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又满心的忧虑。
“这孩子恐怕保不住,他的父皇并不要他。”
如果李振睿知道了,怕是又会送我一碗红苏汤吧?
穆彬却摇了摇头,“此事皇上已知晓,但他并未反对。”
“是吗?”我对他的“善举”略感吃惊。
穆彬又是点了点头,“皇上还命我好生为你保胎,若有延误提头来见。”
我喝茶的手不自觉地停住了片刻,没想到李振睿竟会让穆彬来为我保胎,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但不管他意欲为何,对我来说却是极好的。
我承认,绝望的心确实因为这个消息而大好,生活也突然有了希望。
上天待我不薄,有了这个孩子,日后漫长的深宫应是不会再寂寞了。
有了这个孩子的陪伴,我的身体好得很快,父爱的力量堪比灵丹妙药。
我知道我不能再让自己悲伤下去,为了孩子,我要让自己快快好起来,我的孩子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不能再像我这样多病多灾。
前几个月一直孕吐厉害,每日不思饮食,幸好穆彬一直在身边照顾。每日里我都非常听话地用膳喝药,作息规律,好好调养身子。
除了每日为我诊脉的穆彬,我谢绝见任何人,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闲暇之余,也会时常对着怀里的孩子说话,“容儿,君父送你个小香囊好不好?”
蝶衣在一旁掩嘴笑道,“君上,离孩子出生还远着呢,到时做也来得及。”
“是么?”我这才反应过来,不过才五个月身孕,似乎确实有些早了。
不过既要制成干花,放个一年两载也不为过。
“君上这份心意,小皇子日后一定明白。”蝶衣微笑着伸手摸向我的肚子。
五六个月的肚子已经显形,我虽然瘦弱,但顶着这么个肚子,走起路来也不轻松,还好蝶衣每日搀扶着我,让我舒服不少。
我纵容地任蝶衣在我肚子上抚摸,看她一脸新鲜模样,我好笑道,“日后等你出嫁了也会有的。”
“我……我才不出嫁呢,我要一辈子都在君上身边。”蝶衣红了脸,嘟囔了一句,“只要君上不嫌我烦就可以了。”
“我怎么会嫌你烦呢。”我微笑道,“只是你命中注定有一段姻缘,算下来也快到时候了。”
蝶衣竟有些不信地吐吐舌头,“君上又开始神神叨叨了。”
我无奈地摇头笑了。
蝶衣对我其他的预测都惊叹准确,唯有姻缘一说愣是不信。
我也不再执着,是与不是,日后便有分晓。
说话间,守门的罗风匆匆跑了进来。
“君上,总管大人来了。”
“又来了啊。”蝶衣念叨一句,连忙迎了上去。
“参见南山君,君上千岁。”内务总管笑着对我行礼,很是恭敬。
我挥了挥手让他起身,眼却依然停留在书本之上,并未说话。
“君上,眼看春日了,皇上特命奴才为东西十二宫准备了一些金陵时下的绫罗绸缎等绣品,还请君上过目。”
我翻了页书,问道,“其他各宫都送过了?”
内务总管连忙点头,擦了把汗,“是,是,还请君上莫怪罪。”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扫了眼那一箱的绸缎,旁边一个侍女手中还捧着几本金装的书。
我偏过脸对蝶衣道,“挑两匹适合容儿的留下,书拿走。”
内务总管一听,忙问道,“君上不要这些书么?这都是难得的孤……”话未说完,他便捂住了嘴,又拍了下自己的脸,“这些书奴才也是随便从书库寻的,君上若不喜欢,奴才下次再挑些好的送来。”
“不必了。”我制止他,“回去替我向皇上谢恩吧。”
内务总管这才怏怏地离开。
这些书我自然喜欢,可我再也不会轻易地收下李振睿送的东西。
自那夜后我再也没见过李振睿,只是还会时不时收到内务府送来的一应用品:小到各式玩意,大到家具物件,应有尽有。
但我并未多看便都退了,只领了这个位分所需的基本份例。
除了给容儿的,我并不拒绝。
无论我与李振睿关系如何,但容儿需要他父皇的宠爱,我不能剥夺。
蝶衣叹口气,似很是遗憾,“君上,奴婢刚才看到了那本书名,正是你苦寻多日的《星经》。”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道,“我不需要他送的。”
蝶衣不懂地问,“君上,你明明还念着皇上,为何要距他于千里之外?这岂不是给其他男妃可趁之机……你知不知道现在……”
蝶衣还欲待说,我已冷下了脸,“我与皇上已经断了,别再提他。”
她深知我的脾气,便也不再多嘴。
并非我距他于千里之外,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已经失去了接纳他的能力。
不是没给过机会……但李振睿似乎并不需要,他的身边也早又有了新的美人,哪里还需要我?
我有些自嘲地想到,他之所以送我这些,应该就是他说的补偿吧。
只是这些补偿,我并不稀罕。
穆彬来问诊时,看到我微微皱起的眉角,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不想再让穆彬担心,摇头道,“可能今日没睡好吧。”
穆彬不再疑他,只告诫道,“小熙,再过几个月你便临盆了,每日里还是要时常出去走走,否则不利生产啊。”
穆彬如此一说,我神色有些紧张,没想到孕期有这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穆彬拍拍我的肩示意我放松,又为我讲解了一番,我这才放下心来。
为了孩儿顺利出生,我只好每日在东华阁附近走一走,然后再回房歇着。
这一日天气甚好,兴之所至,决定去御花园采些鲜花制成干花香囊。
自从穆彬为我保胎后,我也间接学了些医术。譬如我此刻系在腰间的香囊,便是穆彬亲自为我调配的,气味沁香舒心,对孕夫安神入眠是极好的。
不过一走到园中,我便后悔了。
今日出门忘看黄历,一定写着不宜出门……否则我怎么会遇上李振睿呢?
而且还是他和一群男妃正在嬉戏,似乎玩得不亦乐乎。
只见他怀中搂着两个少年,另外两个则跪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正在抚琴,剩下一个在跳舞,琴声靡靡,舞姿妖娆,犹在这花丛中,意境更是美妙。
而他怀中的两个男妃衣裳半解,趴在他身上扭着细腰,这般搔首弄姿比女妃尤甚,让我惊叹。
李振睿偏头咬下其中一个男妃递过来的葡萄,离开又与另一个男妃对嘴深吻,旁若无人打得火热。
夏日里遇到此香艳一幕,他人看到或许会血脉喷张,与我却如同寒冬腊月,滋味苦不堪言。
我曾经以为他对我有情,心中眼中皆有我,定会对其他妃子敬而远之,便是偶尔召他们侍寝,亦不会真的做什么。
但此情此景,分明是极为亲密之人才能做到的,而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偏过头不愿意再看这一幕。
李振睿也确实有能耐,在我还在艰难地走出情伤之时,他一转身便寻欢作乐,丝毫未将我放在眼中。
我是他一个玩剩的玩具,仅此而已。而他,实在有太多的玩具,不少我一个。
但是,明知这些事实,我依然心痛不已。
一想到他与其他男妃做着那些我与他曾经做过的事,我便嫉妒地发疯,亦恨他到了骨子里。
可笑我竟以为他是真的将我视为唯一。
或许我站立一旁太过碍眼,寻欢作乐的几个人纷纷停下来看向我这个不速之客。
这些都是新面孔,长得都很是清秀,也算是男子中的极为出挑的,只是一个个的都弱柳扶风,像病秧子似的,没想到李振睿好这口。
“皇上,他是谁?”李振睿身旁的男孩声音酥软,仿佛妖到了骨子里,指着我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啊……”李振睿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叫谢凌熙吧。”
“噢,谢凌熙啊!”那个男孩恍然大悟,捡起一颗葡萄专注地剥皮,这个名字仿佛石沉大海一般,竟无人知道。
我缓缓走近了几步,对着李振睿淡淡道,“没想到皇上还记得微臣,真是不容易。”
李振睿并没有看我,只专注地吃着男孩剥的葡萄,男孩就势搂住李振睿的脖子,将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另一个男孩由于旁边的人的霸占,只好从他怀中出来,直起身看向了我。
虽然衣衫半解,抬起头来时却是少见的明丽,令我愣了愣,这眉眼倒是挺熟悉的。
“男子也能怀孕?”明丽的男孩惊奇地问道。
另外几个也一直盯着我的肚子看,此刻见男孩问出心中所惑,均期盼着等待答复。
“是啊,男子也能怀孕。”李振睿瞥了我一眼,“也不知谁是父亲。”
他淡淡的语气和漫不经心的态度并没有激怒我,但是这句话彻底地激起了我的怒火。
谁是父亲,他竟然说这样的话?
不是你的还是谁的?
我难道会与其他男子苟且吗?
不,我要沉住气,我已经多次不沉稳了,不能再被他刺伤。
深呼吸良久,我才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道,“这孩子可怜,父亲早死,不过作为君父,我会保护好他的。”
李振睿也沉下了脸,“是么,那你这君父可要多多费心了,朕可不喜欢这孩子。”
我忍不住捏紧了衣角,“虎毒尚不食子,皇上还是三思。”
说完不再看他,我低头一声“微臣告辞”便甩袖离开。
本以为李振睿会对容儿有几分疼爱,看来还是我想多了。
出来时却恰巧遇到房胜泽和崔明朗。
他们两个我俱是很久未见了,想起曾经初入宫时的情景,仿佛已是很久以前。
崔明朗见到我却有一分惊喜,拉着房胜泽向我走来。
“凌熙。”他看了眼我的肚子,似有满腔的话,欲言又止。
倒是房胜泽,似乎心情不错,“南山君好久不见啊!”
我平静地回道,“确实很久了。”
房胜泽盯着我的肚子,“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大着肚子呢?”
我愣了愣,也不禁有些好笑。
我甚少出门,距上次见到房胜泽,已是半年之前了。
房胜泽走近几步,轻笑道,“你刚从梨园出来?听说皇上近来新宠幸了好多男妃,日日在梨园笙歌,我们这些老人竟都被弃置了呢。”
不过他这表情看起来可一点也不难过。
崔明朗眼神落回我身上,关心地问道,“你身体好吗……似乎瘦了许多。”
我轻轻点了下头,因他这句话,身体回暖了不少。
然而房胜泽似乎很喜欢看我现在这副模样,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他围着我转了一眼,眼中好不得意。
“看你这副死样,失了宠,人瘦的皮包骨,听说还呕了血,每日药罐不离,真是大快人心。”
崔明朗欲阻止他已经来不及。
我头痛地抚额,这样戳人伤疤真的好吗?
我开口,竟也与他斗起了嘴,“喂,我人还站这儿呢,这些话就不能背后说吗?”
“你以为背后说的人还少吗?”房胜泽朗声大笑,“况且背后说多没劲,当面说才有意思。看你活的生不如死,我也总算是大仇得报。”
我摇头叹息,“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谢凌熙……你!”房胜泽气得跳脚。
崔明朗莞尔,我也禁不住笑出了声。
房胜泽看着我们,自己也笑了起来。
三个人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笑得忘乎所以。
房胜泽本性并不坏,只是从小家境优越,难免骄傲,但也难得地真性情。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我曾经对你多有得罪,也多谢你包涵。”
我不由打趣道,“你确定只是曾经么?”
房胜泽又气得眉毛倒竖,龇牙咧嘴了半天,似是找不到反驳之词。
我微笑着替他解围,“话说回来,你是哪里看出我活得生不如死?”
我对着他缓缓地转了一圈,“除了前段日子孕吐瘦了些,日子过得再惬意不过了。”
房胜泽抱着胸撇撇嘴,“看你刚才从梨园出来的鬼样子,要是肚子里没有孩子,估计早就一头撞死了吧。”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我僵着脸,再也笑不出来了。
若没有孩子的牵绊,我可能真的已经命赴黄泉了。
不过被人看出自己心中所想可真不好受,尽管我已经尽量表现的漠不关心。
难道我如今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吗?
对于房胜泽的一针见血,我无奈地再次摸了下额头,“虽然如此,但你能稍微修饰一下吗?”
只见他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你是个聪明人,凡事想开点好,身为后妃,便永远不可能独宠,懂?”
他这句人话,虽然不中听,却在情在理。
但他并不知道我真正伤的是哪里。
我们又说了几句,便见上官温雅远远的走来。
“东华君、南山君,这么巧!”他浅笑着,一笑起来整个人都亮了。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容貌比梨园那些少年要精致的多,最重要的是,他清丽而淡雅的气质令人过目不忘。
看着现在的他,一如当初的我。
“西陵君有礼!”房胜泽亦向他行礼。
上官温雅看着我的肚子出了神,直到我看向他,才不好意思地问道,“南山君,你这……几个月了?”
我轻轻地抚摸着腹部,“六个月。”
“噢……”他点点头,眼中有一丝痛色,但很快逝去。
我有些诧异,或许他羡慕我能受孕诞子吧。
“据闻男子受孕诞子极其凶险,我们大夏能最后诞下子嗣的男子屈指可数,南山君不担心吗?”上官温雅小心地问道。
我不在意地笑笑,“生命之于我并无多少留恋,若有孩儿陪伴还尚能度日。”
或许我这句话太过消极,我们几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无一人说话。
上官温雅对我们柔和地微笑道,“时候不早了,皇上还等着我,本君先行一步。”
“哎……”我欲叫住他。
他疑惑地看向我,“南山君有话说?”
我想了想,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梨园的少年……你……”我不知该如何措词,倒是上官温雅,已听懂了我想说的话。
“无妨的,习惯了。”他笑着对我说,竟然是真的不介意,倒让我肃然起敬,不得不佩服他的气度。
而我是实在不能忍受的。
莫说当日与他恩爱之时,便是现在,我也见不得他与其他男妃调情,感觉多看一眼心中都能多扎一个洞。
不过总感觉他说的这句“习惯了”听来很是沧桑。
李振睿从前并非如此,何为习惯了?
我目送他离去,风姿翩翩。
房胜泽也目视他的背影良久,对崔明朗道,“不觉得他的背影很熟悉吗?”
崔明朗点点头,“的确如此。”
我却有些疑惑,“他的背影像谁?”
房胜泽看我一眼,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的事一般,“别人不知,你也不知?”
我更是纳闷了,为何我会知道?
我自认也见过不少人的背影,并不觉得谁与他熟悉。
房胜泽才猛然一拍脑袋,“噢,不怪你,确实不能怪你。”
崔明朗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却但笑不语。
他们两个打了半天哑谜令我十分不满,更是激起了我的好奇之心,“到底是谁?”
房胜泽呵呵一笑,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哈,偏不告诉你。”
我瞥眼见蝶衣在一边偷笑,忍不住问道,“蝶衣你也知道?”
蝶衣微微笑了下,随即定了定神色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其实皇上对君上还是有情的,如果君上肯回头的话。”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并不愿意深想,也不敢深想。
有些事,并不是愿意便可回头的。
李振睿,我实在没法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