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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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肚子渐大,为了日后利于生产,我在太医的建议下也时常都会出门走走,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梨园了。
我虽不能再侍寝,但李振睿每日都会抽空来看我,让我心中好过不少,而后宫的嫔妃虽也蒙皇上召幸,临幸最多的便也只有雅贵君。
偏偏父兄在这时候惹了麻烦,我虽叮嘱他们切莫再轻举妄动,总归还是令李振睿有些不快,对我也表现得冷了不少。
若我与李振睿只是寻常夫妻,便也不会有这么多阻碍。
身为后宫男妃,实在无可奈何。
这一日的梨园正在排练《贵妃醉酒》,吸引了不少后宫嫔妃观看。
王贵妃和舒德妃等人坐在戏台对面闲聊,另一边的凉亭中却是崔明朗和上官温雅在对弈,而司马青岩、房胜泽和王谦梁等人正站在他们身后观棋,神情严肃,似乎正是白热之态。
我走近他们,仔细地看了眼棋盘,心下了然。
此局虽胜负未分,但还是上官温雅占了上风。
崔明朗看见我,神色缓了缓,“凌熙你来了。”
另一边的司马青岩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南山君不如助东华君一臂之力?”
“是啊,南山君棋艺了得,天下无敌。”房胜泽懒懒地接了一句,却是讽刺之言。
我心中微微叹息,面上依然平静无波地回道,“还请房贵君慎言,论棋艺,谁能及得上皇上?不过此局鹿死谁手尤未可知,我相信东华君可以扭转乾坤。”我对崔明朗微微一笑,他亦回我一笑。
其实上官温雅的棋艺了得,观其布局甚为精妙,若不是他暗中相让,崔明朗恐怕早已输了。
不过若我没有猜错,最后还是会崔明朗赢了棋局。
此时已是四月间,天气晴好,御花园里苍翠欲滴,蓬莱池中粼粼波光,连着这春日的风都是暖洋洋的,深吸一口气,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
沿着蓬莱池缓缓而走,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正在练琴的几个乐师面前。
年长的几个乐师看见我连忙行礼,新来的几个乐师在行礼之间却敢大着胆子偷偷打量我,小声私语,神态可掬。
我挥挥手让她们起身,平静地问道,“你们弹奏的可是《逍遥叹》?”
“正是,君上。”穿黄衣的女子笑着点点头,神色间有些喜色。
我微微俯身,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下其中的一架琴,“噔”,发出了个清脆的短音。
“此曲于潇洒自得中自有一分大气磅礴、沧桑透彻之意,曲毕直叫人畅快淋漓、意犹未尽,何以如此仓促结束?”
“这……”乐师们彼此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个青色罗裙的女子回道,“小女们对几个音尚有疑虑,故而正在斟酌。”
“哦?何处有疑虑?”我嚼有兴致地问道。
其中一个面容娇美、着红色衣衫的女子兴奋地将琴谱递到我面前,指着其中一处用笔做了记号的地方对我道,“君上,便是这里。”
我看了一眼琴谱,指尖便自然而然地按到了琴弦之上,反复弹了几次,旋律也逐渐变得自然而流畅。
这首逍遥叹与我往常弹奏的略有不同,虽被改得有些陌生,琴谱也是残缺的,然而意境与之相仿,便也不难补全剩下的部分。
“君上,可否为我们从头至尾弹奏一遍?”红衣女子绯红了脸请求道。
此言一出,其余人连忙向她使眼色,“小蕊,你怎么如此大胆,南山君岂能为我们弹奏?”
另一边的黄衣女乐师连忙向我请罪道,“君上恕罪,小蕊刚来宫中没多久,不懂规矩。”
我对她微微一笑,“无妨。”
那位叫小蕊的红衣女子笑得弯了眼,即刻便为我就近搬了圆凳,扶着我缓缓落座,其速度之快不仅令面前的几位乐师捏了把汗,连一边的蝶衣也惊得瞪大了眼。
我有些无奈地对她笑了笑,她却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吐了吐舌,没有半分羞涩。
我的面前是一大片碧蓝的湖水,两边嫩绿的垂柳迎风飘荡,此意境虽不及曲中的沧桑幽寂,却也别有一番暖意。
指尖轻触,缓缓地飘扬起一串串乐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徜徉在这潇洒恣意的曲中。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①
如此潇洒自由的人生真是令人向往。
曾几何时我也是满腔热血,一心精忠报国,然而却得不到父亲的允准。
若当日坚持自己的选择,今日便少了个南山君,多了个肱股之臣了吧?
不过,若与李振睿只有君臣之谊,而无床第之欢,会是如何呢?
以我的性子,恐怕李振睿杀我不下百次了吧?
想到此处,不禁笑出了声。
琴声已止,待我回过神来,却见众人都呆呆得看着我。
连崔明朗和上官温雅等人也不知不觉停了棋站在不远处。
“君上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了吗?”蝶衣一脸好奇之色。
“的确有趣。”我微微笑了笑,却不肯说明原委。
正欲起身,小蕊又跪倒在我身前,“请君上教小女弹琴可好?”这下其他乐师已不知说什么才好,除了恨铁不成钢外便是一副大难临头之色,纷纷退远了一些。
小蕊眨着眼睛又大胆地向前一步道,“君上,小女进宫不久,虽有天分却缺陷甚多,还请君上不吝赐教。”
我扶她起身,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吧。”
这下连小蕊都有些吃惊地愣了愣,然后才欢喜地小跑到我面前。
我让她坐于我面前,而她的面前则是我刚才弹奏的那架瑶琴。
我自她身后按住了琴弦,指引着她该如何起音。
其实这些她早已烂熟于心,刚才错漏百出的《逍遥叹》也只是故意为之。然而看着我认真地教授新来的小乐师弹奏,其他乐师们俱是露出了艳羡之色,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隐隐地传到了我的耳边,“早知道我也请君上教授琴艺了。”
“是啊,好生后悔,竟然让小蕊占了先机。”
“南山君可是才冠金陵的夕颜公子,谁能想到他竟会愿意教一个普通的乐师琴艺?”
“都说南山君高不可攀,不曾想到竟是这般平易近人。”
“越来越喜欢南山君了。”
“要是被南山君拥着的是我该多好……”
“你想得倒美。”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小蕊耳边轻声道,“蕊儿,下次不许再胡闹。”
身前的小女子微微红了脸,却向后更加靠近了我一些道,“公子,你我四年未见,蕊儿好生想你。”
我微微皱了皱眉,“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这般使性子,宫中不比外面。”
蕊儿却俏皮笑道,“有公子在,蕊儿才不怕。”
我哭笑不得,多年未见,这小丫头的性子真是丝毫未变。
我微微偏过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道,“你哥哥可还好?”
蕊儿忙点点头,轻声应道,“哥哥一切安好。哥哥说让我听公子吩咐,切不能闯祸。”
我不由刮了下她的鼻尖,“你这样哪里是不给我闯祸?”
蕊儿红了脸,却也不再争辩,保证道,“今日例外,日后不会了。”
“如此便好。你的身份可安排妥当?”我问。
“公子放心,蕊儿现在是林侍郎家的义女,与谢府、飘渺轩没有一丝关系。”
我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楼里的事和缥缈轩便只能辛苦无欢了,我恐怕是不会再出宫了。”
蕊儿在暗处拉了拉我的衣袖,“公子不用担心,哥哥一直照顾得很好,蕊儿也随时听公子安排,必让公子在宫里宫外均无忧患。”
“好。从此以后你便成为我在这宫中的眼睛,并为我找寻更多的眼睛吧。”我平静地说道。
“蕊儿谨遵公子之命。”蕊儿低下头,眼中严肃而认真,再也没有刚才半分的玩闹之色。
蕊儿虽只有十四岁,却是个聪明机灵的丫头,有她在这宫中,必能为我带来不少助益。
想起初见她时还只有八岁,整日里跟在我身后,比对她亲哥哥还要黏,不想一眨眼她已经是大姑娘了,竟让我一时没认出来。
我本不欲让蕊儿参与进来,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这般执拗地入了宫,不过机灵如她应该不会在这宫中太过艰难。
今时不同往日,要在宫中长治久安,我已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独自一人,而需要更多的力量。
此刻开始经营,为时不晚。
抬眼看到有太多人注视我们,我故作专注地与蕊儿讲解了几句曲乐之道,便缓缓起身。
不想没走几步便被人自后环住了腰,不由让我怔立了半响。
“皇上下朝了?”我微笑着问道。
贴在我身后的人将手收得紧了些,下巴也搁到了我的右肩,声音听起来却有些不满,“熙儿喜欢这名女乐师?”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才想起之前与蕊儿的姿势或许有些暧昧,只好解释道,“微臣只是教她弹奏罢了。”
“况且……”我抿嘴笑道,“皇上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李振睿奇道,捏了捏我已不再纤细的腰身,催促了一声。
我转过身靠在他怀里,轻声在他耳边道,“皇上难道不知……微臣自小便只好男子么?”
李振睿一听,眉心顿时舒展不少,笑道,“如此看来,朕应该将你宫中的侍从都换成女子才好,否则朕怎么安心?”
我瞪了他一眼,“皇上说什么呢,微臣岂是没有分寸的人。”
李振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即便你有分寸,也难保其他人失了分寸。”
见他似乎对蕊儿仍心存芥蒂,我不由打趣道,“皇上难道还吃一个小丫头的醋?大不了微臣下次不理她便是。”
李振睿不忘又添一句,“其他人也不可以。”
我只好无奈地应承下来,君王的占有欲总是如此霸道。
他可知我夜夜见他临幸他人又是何心境?
正在我想得出神,他却毫无征兆地吻了下来,惊得我不知所措。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的乐师歌舞伎围观,还有上官温雅和崔明朗等人在不远处看着,我尴尬地推开他几许,“别这样,不好。”
“你是朕的爱妃,怕什么。”李振睿不管不顾地将舌尖也探了进来,令我忍不住一颤。
许久未曾与他亲近,并非没有感觉。
我闭上眼,渐渐地也不再管外人如何看待,这样的温存真是令人怀念。
鼻尖相贴,唇齿纠缠,目眩神迷,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我站不稳几欲跌倒。
他的手连忙迅速地揽住我的腰,好笑道,“熙儿的身子如今确实笨重了不少。”
我指了指腹中,没好气道,“这能怪谁?”
李振睿配合地点点头,“怪朕,怪朕。”
我掩嘴而笑,与他一道缓缓离开了梨园。
行至凉亭处,看到正垂立一边的崔明朗、上官温雅、房胜泽和司马青岩。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李振睿挥挥手。
气氛太过安静,恐是他们都看到了,让我有些尴尬。
崔明朗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上官温雅则微垂着头似有些疲倦,唯有房胜泽、王谦梁和司马青岩神色怪异,令我摸不着头脑。
“这棋局是谁赢了?”李振睿随意地问。
上官温雅低眉笑了笑,“峰回路转,是微臣输了。”
“失之桑榆亦未尝不可。”李振睿对上官温雅点点头,又温和地问道,“你来宫中已快两月,可还住得惯?”
上官温雅浅浅一笑,“谢皇上关心,微臣一切都好。”
“朕昨日听说你身体尚有些虚弱,日后还是叫太医每日来请个平安脉吧,别入了宫身子反不如在家里了。”
上官温雅倒也没拒绝,眸光流动,深深地看了眼李振睿,轻声道,“皇上国事繁重还操心微臣,实在愧疚。微臣定会好好调养身子,不给皇上添麻烦。”
“哪里话,既入了宫,朕照顾你亦是应该的。”
李振睿话语间对上官温雅的关心难免让我有些不好受,我微微怔开了他的手,低声道,“皇上,微臣出来也许久了,先告辞了。”
又对崔明朗、上官温雅等人微微点头致意,便转过身欲离开。
“等等。”李振睿拉住我的手,“朕与你一起。”
我顿了顿,便任由他拉着往回走。
“熙儿,其实朕与他……”李振睿低低地在我耳边似乎正要说什么,却被一个匆匆跑来的人打断。
那人跪倒在李振睿脚下,语含急切,“皇上,微臣唐突,还望皇上为微臣做主。”
说话的人是西陵君樊建斌,平时甚为轻视低眉顺首的男妃,这样的场景会出现在樊建斌身上,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何事?”李振睿低下头问道。
樊建斌看了我一眼,看上去竟有些畏惧,低下头道,“微臣不敢说。”
李振睿有些不高兴,袖子一甩,“不敢说就别说了。”
然而樊建斌却似是打定了主意,眼神又变得坚定道,“微臣自知欲说之言不妥,但微臣受人要挟心内难安,只好向皇上禀告,求皇上圣裁。”
李振睿淡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樊建斌,似乎已没有多少耐心,“到底何事?”
樊建斌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微臣——受南山君诬告——秽乱后宫。”
注:①引自《沧海一声笑》歌词,此处用作《逍遥叹》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