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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平阳府齐州县的繁华地段,有一座面南背北、气势磅礴、齐州城最大的临街楼房。因为楼房的三层中央外墙上有五个金色大字:天涯•明月•家--所以,人们便管此楼叫天涯明月楼。
    天涯明月楼处在‘丁’字街头,楼前横条东西大街,对面便是一条南北大街。
    天涯明月楼总长一十七丈一尺,宽两丈四尺,三大层共高三丈三尺。每层楼一十五间,上下每三间隔开为一家店铺,每家店铺在一楼正中开一大门,两边留窗。
    按说三层楼在齐州城也算不得顶尖,但在三楼楼顶上又建有亭台楼阁和长廊、甚至花园--这不能不叫人叹为观止了!
    先说这长廊,依三楼楼顶前边的三尺栏杆为齐、横贯了一十五间楼。黄琉璃瓦封顶,高脊旋檐,两边各有一个小石狮子蹲立廊头。长廊宽三尺,柱高七尺、顶高四尺。长每隔九尺有两根红漆柱并立--正好四十根柱子、将十五间、十七丈一尺楼顶分隔为一十九格。
    再说这楼阁,紧靠长廊,共有五座。一模一样的样式,一模一样的精巧别致。碧瓦封顶,旋檐高挑。中间一座高耸的屋脊上雕的是二龙戏珠。两边四坐高耸的屋脊上刻的是双凤朝阳。另外每座阁楼两边的檐脊上都雕塑着流云赶浪。每座阁楼宽都是九尺,高两层、含屋顶共是两丈一尺。阁楼皆为三小间,长两丈七尺,正好占三格长廊。每三间中间开门,两边留窗。五座阁楼之间四个空隙都为九尺,正好是一个长廊空格。五座阁楼被长廊连在一起,却又匀称的各自独立。这五座阁楼的二楼正中窗上都有一块长三尺、宽尺半的牌匾,牌匾上都写着每座阁楼的名称。从东往西依次为“天涯居”、“相思坊”“家天下”、“明月厅”、“信风堂”。
    最后再说这亭台和花园。因为长廊和楼阁正好占了三楼楼顶的前边一半,这后边一半也是大有风景。两边各建了一个样式一样、小巧玲珑的六角凉亭。凉亭内摆着石桌和石凳。两个凉亭中间除了留出一半空场玩游戏、晾衣裳、和通往长廊楼阁的过道外,便是一盆盆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花儿了。
    总之,天涯明月楼的下边三层主楼除了宽敞、气魄外,没有什么鬼斧神工之处。而楼顶上的建筑,施工、布局、和设计,从大到小无不细致入微、匠心独具、巧夺天工!不由得人不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现在要说这天涯明月楼五座楼阁下的五家店铺了。五家店铺一楼的大门上方都悬有一块二尺宽、四尺长的店名牌匾。
    西边第一楼阁“信风堂”下的店铺、一楼大门上方的牌子也叫“信风堂”。因为店掌柜是现任平阳知府的女儿,所以--这“信风堂”便改成了齐州县的官府驿站。既然是官府的驿站,自然是挣官府的银子了。当然,为了多赚银子,驿站还在一楼另辟一间房专卖四季水果。掌柜的叫金晚晴,二十三四岁,身边有一个四岁大的女婴。
    西边第二楼阁“明月厅”下的店铺、店名叫“雅风轩”。“雅风轩”是专卖琴旗书画、文房四宝、盆景花卉和古玩印章的。店掌柜好明月二十四五岁,也是一个带有四岁女婴的少妇。
    正中楼阁“家天下”下的店铺也叫“家天下”。“家天下”是卖油盐酱醋、锅碗瓢勺、杂粮蔬菜和刀锛斧锯的。店掌柜叫情儿,是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独身女人。
    东边第二楼阁“相思坊”下的店铺叫“镜花阁”。“镜花阁”里是买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布匹衣帽和针织刺绣的好去处。店掌柜姓兰叫兰相思,二十五六岁,身边有一个四岁大的小儿。
    之所以要把东边第一楼阁“天涯居”放在最后来说,这是因为“天涯居”下边的“天涯客栈”虽然生意很红火,但掌柜的却在浪迹天涯,是死是活还没人知道!天涯客栈原来的老掌柜刘老爷子不幸于前年去世了。他死后把客栈托付给另外四楼阁的掌柜共同打理,直到他外孙女天涯回来。天涯既然不在家,楼阁“天涯居”自然也空着。只有天涯原来的丫环小玫,隔个三天五天的把“天涯居”打扫一遍。
    天涯明月楼只有三年的历史,虽然建造时几乎用尽了三家店铺、两户官宦人家的所有积蓄,但因为声名大振、又经营有术,两年后便已经清本赢利了。需要说明的是,三家店铺除了明月酒楼和天涯客栈外,另一家便是东西当铺了--齐媚娇死后,官府把东西当铺的所有财产判给了当铺十五年前的丫环情儿。
    天涯客栈建好的头两年,四楼阁的掌柜还为店里的生意忙里忙外。这一年来不但很少再过问,而且十天半月的也难得从楼阁上下来一次。五家店铺的生意都交由五个女管家、五个帐房先生去管理了。天涯明月楼附近的街坊、经常可以看到四个女掌柜和三个小儿平常都在三楼楼顶上。要么是在长廊里凭栏远望;要么是在给那些花儿剪枝浇水;要么是在凉亭里或品茶聊天、或弹琴绘画、或缝衣刺绣、或教三个小儿读书识字。尤其是在夕阳时候,四个女掌柜常常是在长廊里、凉亭里遥望远方,如痴如醉……
    这一个月来,“家天下”的掌柜情儿病了,而且是个怪病。先生既查不出什么头疼脑热,又查不出什么身体不适。那情儿只是要绝食似的水米难进!以至于后来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一日两餐改为一日一餐--即使是那一餐,也就三口饭菜两口水而已!于是,短短月余,那情儿便瘦的皮包骨头、病病歪歪了。可是,情儿仍旧不愿意叫人看到她躺在楼阁里的床上,而是咬着牙在长廊里,或扶着栏杆、气喘吁吁的极目远眺;或瘫在椅子里,泪流满面的痴痴遥望……
    阁楼里主要有三个丫环照顾着四个掌柜和三个小儿的饮食起居。这三个丫环都是跟随主人多年、和主人情同手足的好姐妹。一个是一直跟随天涯的小枚,一个是一直跟随相思的红豆,还有一个是一直跟随金晚晴的信儿。
    又是夕阳时。三个小儿不知忧愁,在丫环小枚的照看下,一会儿长廊里、一会儿楼阁里追逐嬉戏,玩得忘乎所以。四个女掌柜则坐在长廊里,倚着栏杆,或遥望着远方的天空,或俯视着楼下集市里的人群。那相思见情儿又落了泪,于是挪动椅子,坐在情儿身后,一边心疼的用手理着情儿的长发,一边安慰着泪流满面的情儿,说道:“情儿姐姐,这么多年了,他们也该回来了,你别太着急好吗?”
    “哼!回来--”金晚晴不知相思是在安慰情儿,冷哼一声,怨恨道:“一点消息都没有,说不定他已经死在外边了呢?!”
    情儿却不为晚晴的话所伤心,竟然笑了一下,说道:“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他更不会死。因为他一直就在我心里。”
    “在心里有什么用!”晚晴抱怨一句,又诅咒似的说道:“没良心的,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
    “唉--”明月叹口气,忧心的说道:“天涯不归路,他们俩一定过的很苦!”
    “你们三个都为他着想,为他担心、可他要是为我们四个想一点点的话、他最多在外边游逛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回来了。可如今都五年了,呜……”晚晴想到伤心处,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噎道:“我们生孩子他不回来,我们养孩子他还不回来,现在孩子都四岁多了,还不知道管谁叫爹呢!这能不叫人伤心难过吗?!呜……还有天涯,走的时候怎么能不想到她姥爷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呜……可怜刘老爷子,活着没等到乖外孙女回来,死了后还要葬在路边、继续等他的乖宝贝回来。呜……还有情儿姐姐,现在都快要死了!他还不见人影?!挨千刀的!呜……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们三个放他们去什么浪迹天涯!呜……”
    “这也不能怪他,谁能想到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两个……两个晚上,我们居然……居然都怀上了!”虽然事过了五年,可明月一提起,三个女人的脸还是火烧火燎的。
    “就可怜情儿姐姐,死活不同意偷偷摸摸的和他那个、那个……我们要不是有个孩子,还不都得和情儿姐姐一样,想他想的要死要活的!”晚晴说话直来直去,一点儿不怕众人难为情。
    “总之是我让大家受尽了相思之苦,我不该想点子任由他去浪迹天涯,情儿对不起三个妹妹了。”情儿说了几句话,又忽然的呼吸困难起来。
    “情儿姐姐勿须自责,因为姐姐没做错。如果留住他,恐怕十年八年他都不会开心。只要他开心,我们还求什么呢。”明月给情儿擦了眼泪后,轻拍着她的背。
    “对呀,情儿姐姐,我是个想啥说啥的性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是在埋怨你呀?”晚晴这才知道自己失态,急忙挪过来给情儿陪礼。
    “我们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我哪儿会那么小心眼呢。”情儿抓着晚晴的手,又深情说道:“我这几天都是梦见他回来了,我知道他和天涯真的就要回来了。”
    “说来也是,我这几天也是老梦见他们回来。”相思接口说。
    “真的,真的,我也是也,骗你们是小狗!我还梦见……梦见天涯大着肚子呢!”晚晴也兴奋不已的说着自己的梦。
    明月也眼含着热泪说道:“也许他二人真的回来了。倦鸟思归,我也总是想着他们回来了。”
    四人一时又住了口,在落日余辉中又遥遥远望。忽然,情儿又捂住嘴巴咳嗽起来。当她拿下手帕时,咳出的竟然是血--这下把相思、明月、晚晴吓坏了,急忙叫人找先生、煎药……
    情儿的病加重了,她再也无力起床。饭菜是一口也吃不进去了,只喝些昂贵的人参燕窝汤、来维持她那随时都会断绝的呼吸之气。
    晚晴的爹娘--已升为平阳知府的金西云带着夫人来看望情儿了;相思的爹娘--五年前因南北顺案发而辞官归隐的兰墨之、也带着老婆和儿子、媳妇来看望情儿了;还有明月的娘,自从官人好宝玉被齐媚娇毒死后、一直在乡下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此次听女儿说情儿快不行了,她也赶来看望了情儿。众人在此陪了各自的女儿几天、安慰了一番半死不活的情儿后,也便陆续又回去了。
    情儿的病越来越重,但她每天都要相思、明月、和晚晴、带着三个小儿在夕阳时到长廊里守候,她说刀和天涯快回来了……
    十八
    日过午时,二月刀推着天涯爬上了一道山梁。迎着山风极目远眺,一座市集遥遥可及--那是齐州城。二月刀和天涯都不说话,一任泪水汹涌奔腾!
    “我--回--来--啦--”天涯双手拢在嘴巴上,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我--也--回--来--啦--”二月刀也双手拢在嘴巴上,跳着脚的喊叫。
    二人从决定回家那一刻,兴奋就一直未曾停止过。
    天涯因为用力太大,忽然捂着溜圆的肚子“哎哟”了几声。二月刀急忙蹲下来,嘴巴贴在天涯的大肚子上,说道:“小宝贝,我们到家了,你是不是也高兴的手舞足蹈呀?爹爹求求你,别又蹦又跳了好吗?看把你娘折腾的。”
    “哎哟……哎哟……你别说了,她又在踢我了!哎哟……”天涯双手轻揉着肚子,叫了起来。
    “她说不定是在急着回家呢?”二月刀起身推动了轮椅。
    “哎,一走路她真的就不踢了呢。”天涯后仰着脸,一脸幸福。
    “没想到她还没出生就急着回家,真没出息。”
    “哎!不许你说我的宝贝没出息!”天涯娇嗔一句,又捂着肚子和“孩子”聊了几句后,说道:“不知道情儿姐姐她们都怎么样了呢?”
    二月刀随口答道:“说不定都有孩子了呢!”
    天涯半真半假的笑道:“那你可太亏心了,孩子都几岁了还没见过你这个当爹的呢!”
    “又胡说八道。”二月刀嘴巴里责备天涯,心里却有点惶恐不安。浪迹天涯的这几年,他经常回想起临别家乡时的那两晚、那两晚他都和相思、明月、晚晴三人酒醉共眠--他至少可以证实相思的圣洁身子是被他破坏了。
    二月刀正胡思乱想、忧心忡忡时,天涯又流着泪说道:“我现在更担心情儿姐姐。她那么爱你,但为了让你开心、让我圆了浪迹天涯的梦,她--刀,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残忍!”
    “天涯,别--”二月刀马上停下来,弯下腰捧起天涯的脸,一边亲吻那眼泪,一边也心疼得两眼泪花。
    “刀,我知道你爱我。可我就是不能原谅自己残忍的隔离了你和她们几个姐妹。要知道我也是她们的好姐妹呀!”天涯越想越难过,竟然抽泣起来。
    “天涯,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能面对爹娘的结局才要逃避天涯的。若不是有你陪我浪迹天涯--留在家乡,我可能会一辈子都不快乐;浪迹天涯,我一个人也许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天涯,我爱你。我们回家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挨饿受冻、东奔西走了。天涯,我爱你。一辈子!”二月刀一下下的亲吻着天涯,求天涯别再难过。
    天涯心情平静了一些,一边给二月刀擦着两眼的泪,一边说道:“刀,我现在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求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
    “你说吧,只要你快乐,要我死我都愿意!”
    “别--”天涯捂住二月刀的嘴巴,郑重说道:“这次回来,如果情儿姐姐、相思、明月、晚晴这四个姐妹都还在等着你回来,我只求你对待她们要比对待我更好。你能给予我的爱,更要加倍的、出自内心的给予她们。你能做到么?”
    “我--她们不会象你这么傻的,她--”
    天涯又捂住二月刀的嘴巴:“我不要你骗自己,也不要你骗我。总之我要你答应我,她们只要还爱着你、即便有的已经嫁人,但过的不快乐、还想回到你身边,你就要接受她、发自内心的去爱她!”
    “这是为什么?”
    天涯热切的看着二月刀,郑重的回答道:“因为她们成全了我,我也要成全她们;因为我知道她们爱你,你也爱她们;因为她们爱我,我也爱她们--如果这三个理由还不够的话,那我宁可死,也不要再理你!”
    “天涯--”二月刀心虚的避开了天涯的目光,嗫嚅着说道:“你知道我爱她们,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敢贪图这齐人之福。我怕--”
    天涯再次捂住了二月刀的嘴巴,说道:“行了,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我们自己都不怕我们会争风吃醋,你还担忧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们四个人一定是不离不弃的住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那我可能就是上几辈子修来的福份、要在这一辈子里享受了。这样的话,我情愿下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
    “我们不要你当牛,也不要你做马。只要你从此以后、生生世世都做我们姐妹的好官人!”天涯深深的和二月刀亲吻了一阵。
    二月刀推起天涯,又一路兴奋的往齐州城进发。
    近了,又近了……
    在离齐州城南门三里处,一股阴风吹过了天涯的发际。天涯浑身一颤,急忙叫二月刀停了下来。二月刀见天涯神色有异,急忙蹲下来捉住她的双手,问道:“天涯你怎么啦?”
    天涯的眼泪出来了,道:“我听到姥爷叫我了!”
    “刘老爷子--”二月刀诧异一声,站起来将前后行人和两边田野看了一遍,又蹲下来道:“刘老爷子不会知道我们回来了吧?”
    “他知道的,是他把我一手带大的。”天涯在四周和行人中没有看见姥爷,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前方距路边数十步的一堆孤坟上--天涯的泪水“呼”的一下汹涌而出,浑身颤抖着对二月刀说道:“刀,快推我过去!姥爷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呢!”
    二月刀推着天涯到了那座孤坟前,只见石碑上刻着“姥爷刘蓝本之墓”。落款是“外孙:天涯、情儿、相思、明月、晚晴、二月刀--共立。”
    天涯让二月刀抱她跪在了坟前,压抑着哭声,泣道:“姥爷,不孝的天涯回来了。您离开时天涯不在身边,现在天涯有孕在身,还是不能给姥爷磕头。天涯知道姥爷最疼天涯,所以一定会原谅天涯的所有过错。姥爷,天涯好想你。天涯知道姥爷见不得天涯的眼泪,可今天这泪水是为姥爷流的。天涯知道姥爷已经见到了姥姥和娘亲,天涯只想求姥爷不要责怪娘亲。虽然天涯一出生娘亲便离开了天涯,但天涯知道娘亲爱天涯,天涯也爱娘亲。天涯还要请姥爷、姥姥和娘亲都放心,天涯活的很开心,因为天涯不但有了好官人、好姐妹,而且很快便会给姥爷、姥姥、和娘亲再生一个小天涯。只是,天涯还是好想念你们。”
    天涯抱着石碑,脸贴在石碑上,不再说话,让泪水悄悄流淌。
    “姥爷,请您原谅我们的不孝吧,我代天涯给您磕头了。”二月刀在坟前跪着磕了几个头,又说道:“二月刀还要感谢岳母大人给二月刀生了个好娘子,更要感谢姥爷一手养大了天涯。二月刀还要在这里向你们郑重起誓:这一辈子都要善待天涯,不叫她受一丁点委屈!如违此誓言,天地可证,定叫二月刀不得善终!”
    二月刀又磕了几个头后,跪着退到天涯身边,拥着天涯,静静的守候着她。
    日半晚时,天涯抹了一把眼泪,松开石碑,道:“姥爷,天涯和官人久别归来,还有要事要办。待天涯安顿后再来看望你们吧!姥爷,您和姥姥、娘亲保重!天涯和官人先回去了。”
    “姥爷,你们保重!”二月刀又跪下来磕了头,然后把天涯抱在轮椅上,推着她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孤坟……
    十九
    夕阳时候,二月刀推着天涯走进了齐州城的南门。齐州南门的天涯客栈已不复存在。一番打听后,有人指点二人去集市中心的“天涯明月楼”里,说“天涯明月楼”里开有一家“天涯客栈”。
    二月刀推着天涯,向集市中心寻找街坊指点的“天涯明月楼”。一路上,齐州城的一切都叫二人东张西望、目不暇接。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所有一切二都人感觉熟悉而又陌生、亲切而又疏远。碰到记忆中还在的店铺、人家、街道、景色等等,二人都会象个孩子似的指指点点、争论不休。经过一家绣品店时,天涯忙叫二月刀推她进去,说要给几个好姐妹买最好的礼物。结果却挑挑拣拣买了四个绣有凤凰、鸳鸯的、新娘出嫁时用的大红盖头--就好象她知道情儿等四人、真的在等着嫁给二月刀似的!
    二月刀推着天涯走进了齐州城的繁华地段。路过一个十字街头时往北一瞧,一座气势磅礴的大楼、如鹤立鸡群般的坐落在这条街道的正对面。远远的,二人还看到有三个女人带着三个小儿在三楼楼顶的长廊里凭栏远望。
    二月刀推着天涯在人群中又往前走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那长廊里的三个女人,兴奋中又有点酸酸的说道:“哎,是相思、明月和晚晴呀!看,她们都有孩子了呢!”
    “你不用丧气,仔细看一下那三个孩子后你就会欣喜若狂了。”天涯激动的流着泪,说道:“你看没看到那三个孩子都是一般大的样子呢?你想没想过相思她们三个为什么这么整齐的一起凭栏远望呢!哇!这下好啦,我的宝贝一出生便有哥哥姐姐陪她玩了!”
    二月刀一下子呆住了,他不敢相信那三个一般大小的孩子会是自己的。如真是这样,那他对那三个女人可真是愧疚一生!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那三楼上的五个大字吗?‘天涯•明月•家’就是‘天涯明月楼’!傻瓜,还不赶快回家问一下怎么不见情儿姐姐!”因为没看到情儿,天涯心里一惊,着急的催促二月刀。
    “情儿--”二月刀一愣,忙推着天涯在人群中小跑起来。
    三楼楼顶长廊里的三个女人正是相思、明月、晚晴和三个小儿。眼看夕阳欲没,三人正要垂头丧气时,那晚晴低下头,忽然看到街道人群中有个公子、推着一个坐在轮椅里的女人往这边小跑着。晚晴使劲揉了几下眼睛后,跟跄几步跨进身后“家天下”的楼阁里间里、抓住躺在床上的情儿,颤抖着叫道“姐姐,刀回来了!刀回来了!”
    “真的是他们俩!”相思和明月也看到了二月刀和天涯,愣了一下后也跟进了楼阁里。
    奄奄一息的情儿顿时两眼放光,拼命的动了几下也没能坐起来,只好喘息着问:“看到天涯了吗?”
    “对呀!天涯回来了吗?!”照顾情儿的两个丫环、小枚和信儿这才想起来把情儿搀扶起来靠在床头上。丫环小枚因为思念久别的主人,也着急的问了一句。
    “他们俩一起回来的!”相思、明月和晚晴都抢着回答。
    “那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去接他们呀!好象如临大敌似的!”情儿涌着泪花娇嗔了一声三个姐妹。
    “嗯!”三人这才明白过来,飞快的奔下楼去!
    “姐姐,我--”丫环小枚看着情儿,壮了胆壮子,还是没敢说出来。
    “去吧,我知道你这丫头比我还挂念天涯。下去后顺便叫红豆上来照顾一下三个孩子。”情儿一摆手,小枚答应一声,也飞快的跑下楼阁。
    “信儿,赶快给我打扮打扮。”都安排好了,情儿才急忙叫信儿给她打扮起来。不但梳了头发洗了脸,而且还画了眉,描了口红,打扮的象个新嫁娘似的。
    三个小儿见几个大人都鸡飞狗跳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抱着栏杆,看着各自的娘亲下楼后,疯了一样的在人群里你追我赶。
    近了,又近了……
    三个女人并成一排,泪眼婆娑着,象拦路抢劫似的堵住了天涯和二月刀。
    天涯和二月刀也停下脚步,泪眼婆娑着和三个女人对视一会儿,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喝道:“哎!干什么?想拦路打劫呀?!”
    --仅此一句,众人多年的相思苦便在热泪盈眶的笑声中化解。那晚晴扑过来身子一纵、二月刀一伸双手便扣住了晚晴的屁股。晚晴双腿夹住二月刀的腰,两只小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了二月刀的后背上:“狠心贼!狠心贼!狠心贼!呜……”晚晴喊累了,浑身痉挛中一口咬住了二月刀的脖颈,直到咬出了血,她还是抽泣着不松口。
    天涯张开了双臂,目光脉脉含情,问道:“你们都好吗?”
    “我们都好。你好吗?”相思和明月蹲下来,一起抱住了天涯。
    人群很快围拢过来,为这动人的久别重逢而感动。
    “天涯姐姐!呜……”丫环小枚终于跑到了天涯的跟前,叫一声,扑在天涯怀里,象个孩子似的竟然裂嘴哭了起来。
    “小枚别哭,小枚乖!”天涯象哄宝宝似的拍着小枚。
    小枚哭够了,抬头见众人都在笑她,俏脸一红,嗔道:“天涯姐姐好坏!人家都二十一岁了还当人家孩子似的拿来哄!”
    “天涯是坏,小枚都二十一岁了还没托人给找人家呢?”天涯惭愧的说道。
    “人家都自己找好了,就等着你回来给人家买嫁妆呢!”晚晴的委屈也发泄够了,从二月刀身上下来,让相思和明月也当街和二月刀拥抱着亲热亲热。晚晴则过来,捧着天涯的头,旁若无人的在天涯脸上亲了一阵,又接着刚才的话题对天涯说道:“我们几个手下妹妹的婚姻大事都叫爹娘或我们做主,可人家小枚和她主子一样,事事都要自己做主。不过也很有良心,说主子这辈子不回来,她这辈子就不嫁人呢!”
    天涯感动的问道:“是吗,小枚?”
    “晚晴姐姐尽胡说。”小枚红着脸又对天涯说道:“不过小枚想姐姐倒是真的,常常是受不了就躲起来偷偷的哭。”
    “唉!委屈小枚了,天涯一定多买些嫁妆给小枚陪送。”
    “姐姐--”小枚又羞得把脸藏在了天涯的怀里。
    “晚晴,我一直没空问大家,情儿--”天涯刚说了个话头,那晚晴急得一跺脚,和小枚推起天涯挤出人群,一边小跑,一边对二月刀喊道:“刀,情儿姐姐还在等着你和天涯呢!”
    “情儿--”相思、明月和二月刀都醒悟过来,急忙追上了晚晴等三人。
    “娘!”“娘!”……
    楼上长廊里的三个小儿见各自的娘亲又都风风火火的回来了,你一声我一句的叫了起来。
    “哎。”“哎。”……
    三个女人各应了一声后,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哎!他们都叫什么名呀?”天涯装聋作哑的问。
    “都还没有名子呢?”三个女人头一低,又盈盈欲泪。
    “那就是等着他们没良心的爹回来给取名子了!”天涯在二月刀的腿弯上狠狠掐了一把,二月刀双腿一软,当着满大街的人给三个女人跪了下来。头一低,道:“相思,明月,晚晴,对不起!”
    三个女人急忙把二月刀拉了起来,独自生养孩子的所有苦难都在这一跪中化作了一脸的幸福。那晚晴还拉着二月刀跺脚说:“哎呀!现在哪还有时间说这些,快背天涯上楼阁看情儿姐姐吧。”
    因为天涯即将临产,再也背不得,二月刀硬是用两臂平托起天涯,跟在相思等四人身后从“家天下”的店铺爬上了楼阁“家天下”。相思等四人抬着轮椅走在前,把轮椅抬进楼阁“家天下”的里间后,放在情儿的床边。小枚一拉信儿和红豆,三人带着三个小儿下去准备丰盛的晚膳了。
    二月刀托着天涯站在楼阁“家天下”里间的门口,看着瘦得弱不禁风的情儿,只知道泪流满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找到天涯了吗?”情儿挂着泪花笑问道。
    “找到了!”天涯和二月刀也挂着泪花笑了。天涯又对二月刀说道:“把我放在床上,我要和情儿姐姐坐在一起。”
    二月刀把天涯放在情儿身边,自己也坐在情儿的另一侧。情儿抓着每人的一手,仍旧笑着问道:“天涯在哪里?”
    “在这里。”二月刀和天涯都指着自己的胸口。
    围着情儿坐在床沿上的相思、明月、和晚晴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天涯依旧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因为刀在这里,情儿姐姐在这里,相思、明月、晚晴也在这里。家乡在这里,死去的姥爷、娘亲在这里,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以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这里。”
    二月刀补充了一句,道:“我和她一样,因为亲人和家乡都在这里。”
    “我明白了,怪不得情儿姐姐说天涯和刀一直在她心里、未曾离开过她呢。”晚晴恍然大悟,说道。
    “原来情儿姐姐早就知道天涯再远、但心还是在家里的道理。”天涯也豁然说道。
    “好了,你们找到天涯,我的病也就随着好了。”情儿长出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又累又乏。轻轻倚靠在天涯的臂弯里,手抚着天涯的肚子,比天涯还幸福的问道:“我们这个宝贝还要几时出世呀?”
    “快了,再有一个月吧。”天涯幸福了一阵,又抓着情儿的手说道:“情儿姐姐,我要你答应天涯,以后不许生病!”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
    “但我、还有刀、还有相思、明月、晚晴就是不许你生病。因为你要照顾我们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可我已经老了--”
    “相思!明月!晚晴!姐姐说她已经老了,你们相信吗?”天涯话音未落,晚晴便说道:“情儿姐姐象个新娘子似的、怎么会老呢?好看得很呢!你们看没看到有人的口水都下来了!”
    众人都把目光对准了二月刀,二月刀低下头,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巴。
    众人也掩着嘴巴偷笑了一阵,天涯说道:“哎!流就流吧,捂着它作什么呀?流口水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天涯路上我就给你说过,情儿姐姐的青春和快乐没有丢失,都在你那里。只要你还给她,她就会幸福无比的。瞧瞧,你只为她流了一点点口水,她就显得无比的灿烂和妩媚!”
    “你呀--”情儿用手指点了一下天涯的额头,羞得捂住了脸,说道:“都快做娘了,还这么调皮。”
    “哎!你们四个都闭上眼睛,我们没多少银两,只给你们一人买了一样礼物。”天涯神秘的要情儿等四人闭上眼睛。四人闭了眼睛后,天涯从怀里掏出了四个新嫁娘用的大红盖头放在了四人的手里。四人睁开眼睛后脸一红,都偷偷的看着二月刀。
    “我--我--你们几个自己看着办吧!我先下去和三个孩子亲热亲热。”二月刀手足无措了一阵,站起来就想溜之大吉。
    “想逃!”相思和明月分别堵住了楼阁“家天下”的楼梯和门,晚晴则揪住二月刀重新坐下来,说道:“等一会儿信儿她们就会把三个孩子和晚膳送上来。今晚你就在这里陪情儿姐姐,顺便给一儿两女把名子想好,明天再和他们亲热也不迟。”
    “那--那就听你们的吧。”二月刀温顺的象个绵羊似的。
    众人又红着脸偷着乐,那晚晴更是来劲,又揪着二月刀的一只耳朵,训斥道:“这五楼阁住着我们五姐妹,你要听话五楼阁随便你睡。如果有一晚你不听话,那这一晚你就要去睡大街了。明白吗?”
    “呵……他睡大街,你舍得吗?”明月笑道。
    “哎!我这可是为我们好也,你们不要揭我短行不行!”晚晴又揪着二月刀的耳朵继续训斥:“你现在已经是一家之主了,首要任务就是先给天涯把嫁妆买了,我看她还没有红盖头呢。我们不管你们在天涯拜没拜过堂,总之不能委屈了天涯,要重新迎娶。等情儿姐姐病好后,你要选定良辰吉日,按年龄依次把情儿姐姐娶入楼阁‘家天下’;把相思娶入楼阁‘相思坊’;把天涯娶入楼阁‘天涯居’;把明月娶入楼阁‘明月厅’;最后把我娶入楼阁‘信风堂’。这一切都做好后,我们姐妹就做好我们的本份事‘相夫教子’,你呢就管理好这五家店铺,更主要的是服侍好我们五姐妹。记住哦,可是一辈子哟!”
    “哈……”天涯终于忍不住的大笑起来,说道:“天涯路上他曾说下辈子要给我们当牛做马。却原来这辈子便已经开始给我们当牛做马了。哈……”
    “我当牛做马倒也心甘情愿,只是这‘一家之主’却被娘子揪住耳朵似乎有点委屈。今后还要仰仗情儿姐姐为我做主才是。”二月刀已经开始适应了一夫多妻、尽享齐人之福的快乐生活。
    晚晴脸一红,急忙松开了二月刀的耳朵。
    “晚晴的安排我都满意,只是--”情儿虽然已经三十四五岁了,但因为还是处子之身,加之二十年的守候有了幸福结果,所以此刻虽在病中,却比情窦初开的少女更为害羞、迷人。情不自禁的拥着二月刀的一支胳膊,羞涩了半晌才说道:“不如选个良辰吉日,我们同一天和刀把堂拜了。既热闹,又省了许多繁文缛节和啰嗦之事。这样做法不知妹妹们意下如何?”
    “这样甚好!”众人齐声赞同。
    不觉间天已黑了,丫环小枚、信儿和红豆端着美酒佳肴、带着三个小儿上来了。众人在楼阁正中一间大厅拉开桌子,点燃三枝火烛,留下三个情同姐妹的丫环,一起热热闹闹的吃着团圆宴……
    晚饭后,天涯和二月刀就在“家天下”里陪情儿睡下了……
    一个月后,天涯明月楼里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五店铺的所有伙计和附近街坊数百人、都为了五女一夫盛大的拜堂成亲宴会而忙得焦头烂额。宴会的场面之宏大、气氛之热烈风传了整个平阳府、惊动了整个齐州城!应约而至、闻讯而来的客人占据了楼前的两条街道!总共一百二十张桌子、客人轮番坐了三茬、从日出到日落才告结束。天涯明月楼附近的三十多家酒楼、客栈都在这一天自觉参与了供应美味佳肴的行列。
    当五位新娘禁不起客人们的鼓动而揭下各自头上的红盖头时,客人们无不为五位新娘的容貌而目瞪口呆、惊为天人!尤其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新娘,虽然大着肚子,但她的神美和笑容犹如阳光普照,叫人身心具暖、耳目一新、如浴春风!
    天黑后,二月刀将五个新娘一一送回了各自的楼阁。之后安排伙计们招待客人,他便急不可耐的进了楼阁“家天下”。和情儿喝了交杯酒、又甜言蜜语了几句,便抱起情儿翻云覆雨起来。直弄得情儿要死要活,欲罢不能……
    因为是大婚之夜,情儿说今晚哪个姐妹也不能亏待--二月刀就是拼命,也要把相思、明月、晚晴一一陪侍后再去歇在天涯房里!
    夜半时候,二月刀筋疲力尽的依次侍候好了情儿、相思和明月后、正被母老虎似的晚晴逼着“玩命”时,听到丫环小枚在楼阁“天涯居”前的长廊里喊了一嗓子:“天涯姐姐生啦!是个女儿,天涯姐姐管她叫小天涯!”
    “啊--还要去浪迹天涯啊!”
    新郎二月刀和四位刚刚心满意足的新娘惊呼了一句,顾不得春宵一刻值千金,争先恐后的涌进了“天涯居”里。
    “天涯居”里又乱作了一团……
    (全文完)
    采风编造,2005年5月13日梦草提要于浙江省平湖市新埭镇刘云龙果园。2007年2月27日--3月5日草稿、3月7日--3月23日修改打印于温州市瓯海经济开发区北纬二路28号•飞拉利家俬制造有限公司(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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